第21章
天地爐在炎華山中。天一亮,衛含真與素微二人就朝着目的地飛去。
站在一處山丘往前方掃去,入眼的是一處千丈寬的下陷天坑,由自然偉力塑造而成。無數條火脈藏于地下,白氣蒸騰,熱浪翻滾。此處地火正盛,只不過因此處無人看顧,數百年之後火氣外洩,就會變成尋常的天坑。
“就是此處了。”衛含真暗忖道,她向着素微交代了幾句,便縱身飛起。袖中抖出了一面引火幡旗,幾下舞動,便見地火翻滾,炎氣沖天而起。衛含真觑着火光,将那需要祭煉的寶材往火中一灑,便開始駕馭着地火緩慢地打磨起來。雖然說是她第一次借天地爐煉器,可就像身上的功法一般,原身會的她也全都會,運行之間無有任何阻礙,仿佛她就是那個人——實際上,那點兒現世和異界的不同也一點點地被磨去了。
衛含真要祭煉的淨空瓶只是尋常的靈器,頂多消耗數個時辰。在地火的吞吐中,寶材的雜質一點點被煉制,衛含真雙眸緊凝着那團寶材的變化,待其成型,又擠出了數滴精血往上方一彈。等到這精血與寶材圓融合一時,這淨空瓶算是煉成了。
原本衛含真只打算祭煉淨空瓶,可轉念一想,自己毀了素微不少的法器,也該給她點補償,畢竟那些都是她辛辛苦苦存下功勞換取的。她身上可用的寶材有一樣便是自登瀛秘境中得來的精砂,正好用來祭煉法器。心思一起,她将淨空瓶往一邊一蕩,用靈力裹着以小火溫養,原本黯淡下去的地火又被她催動了幾分,火勢猛地一漲,将一袋精砂盡數籠罩,還不住發出啪啪啪的爆響。
不遠處,兩道遁光落于峰頭,化作了兩個青年的男子。其中之一頭戴法冠,一身藍色羽衣,身上背着寶劍,面目棱角分明。而另一位則是身着甲衣,精悍強壯。
“咦,那邊有人在祭煉法器。”藍袍青年開口。
甲衣修士則是目露精芒,放聲大笑道:“走!過去看看!這是咱們師兄弟的地盤,有什麽好東西,理應分得些許。”說到後頭,他已經兇光大露,滿是貪婪。
“師弟說得不差。”那藍袍道人仍舊是一副豐神潇灑、文質彬彬的模樣,可眼中勾起了一抹兇殘和惡劣,愣是破壞了那出塵的氣質。
那兩道人一出現時,素微就察覺到了異狀。
師尊正在祭煉法器,身為弟子,自然不能讓這些不長眼的人沖撞了師尊。素微也是接過無數任務,走過不少厮殺之路的。與這二人一照面,便瞧出了他們身上的妖氣以及那濃郁的血腥味。這兩人都是水族出身,其一走得是靈修的路子,而另一位則是如大多數妖族一般,修得肉身如鋼鐵。
“二位道友止步。”素微冷淡地出聲。
那甲衣修士緊盯着素微,眸光不住地閃爍,他哈哈大笑道:“哪裏不知死活的雜毛修士,給爺爺讓開!”說着,就伸手握住一柄大錘,往素微的身上砸去。而一側,那藍衣修士笑吟吟地望着,手指往前一點,法劍也自鞘中飛出。
這兩妖族不由分說便動手,素微也動了怒。她面若寒霜,眸中泛着森然的冷芒。無塵劍丸自眉心飛出,在空中一抖,便化開了十多條劍光,将劍勢鋪陳開來。劍光随心神轉,洋洋灑灑,任意自若。眨眼之間,便自那甲衣修士肩頸上擦過,碎了他的一道護身玉牌。
劍光疾轉,心神宛如掙脫了束縛。素微身上的寒氣越來越重,她隐隐明白了衛含真先前所說的“劍器唯一”。她先前所用的法器不如本命劍器與自己的羁絆深,冥冥中便被束縛住。無塵劍似是在呼應她的心聲,一道粲然的亮光爆出,劍光舞動更為迅疾,在前方交織成天羅地網,幾乎看不到劍丸的形影。那妖修縱然是修了力道的鋼鐵之軀,可被無塵劍光斬上了數道,最後也堅持不住。
藍袍道人顯然沒想到這兒會出現一個如此棘手的女修,見師弟被那劍光抹斷了頭顱,連元神都未能逃逸,更是心驚膽戰。他已失去了戰意,将一面玉牌往前一點格住了劍光,他袖中抖出一道法符,趕忙引動。此是恩師賜下的,能夠助他脫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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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微沒有追。
若她只是一人出行,自然要将此妖斬草除根,可現在師尊還在祭煉法器,不能夠走太遠。垂眸望着底下的那具無首屍身,素微将他身上的儲物袋攝入掌中。大多是尋常的丹藥、符紙和法器,幾乎沒有用處。裏面唯有一塊牌符,刻着“渠平流”三個字,似是這妖修的名姓。
想了一會兒,素微将這妖修的屍體毀去,回到一旁的山石上打坐,等待着師尊的歸來。
地火吞吐,衛含真手中的幡旗左右一搖,火勢頓時一斂。與此同時,一道金光落入了她的掌中。此物形同手镯,兩龍首尾相咬,中間嵌着一枚圓潤的寶物,是一件用來困縛人的法器,就叫作銜龍環好了。衛含真這念頭一閃,玉镯上頓時揚起了一道應和的寶光,她笑了笑,将東西收起,便往素微所在的方向去。
劍氣縱橫,殺機不散,此處顯然經過了一番打鬥。
衛含真望了素微一眼,挑眉詢問道:“發生何事了?”
素微也不隐瞞,将那兩位道人突然出現并且無禮動手的事情一一說出,末了,她慚愧地說道:“弟子無能,并未留住另外一妖。”
衛含真想了想,應道:“可能是長輩留下的倚仗吧,無妨。”對那打算搶劫的妖修,衛含真可沒有什麽同情心,打殺了就打殺了,就算其長輩找上門來算帳,也有長觀宗在背後支持。定定地望着素微,良久之後,衛含真将那銜龍環取出,故作淡漠道,“此是祭煉淨空瓶時随手煉出之物,你拿着吧。”她手往前一點,那銜龍環便化作了一道金光纏上了素微皓白的手腕。
素微一愣,片刻後展顏一笑道:“多謝恩師!”除了被用去了那三枚碧陽寶葫籽,她身上的法器沒有一件是師尊賜下的。其實整個蓬玄峰,除了小師妹身上有師尊給的東西之外,其他人都沒有機會。師尊什麽都不賜下,是為了磨煉弟子,那現在是不是說自己真正入得她眼中了?
衛含真不知道素微在想什麽,只是見着她那難得一見的笑容,莫名有幾分不爽。上一次笑得這麽招搖,是因為碧陽寶葫籽吧?眸光沉了沉,衛含真一拂袖,又道:“此是壞你法器的補償。”
素微:“……”
采攝一氣明神水的淨空瓶已經祭煉成,師徒二人自然準備離開這炎華山地界。只是掠過了這臨山靠水的小村莊時,倏然間感知到了一股裹挾着腥臭味的異氣。
“師尊,那村子裏好濃郁的妖腥氣啊。”往下一望,聯想到了炎華山驟然出現的兩個妖修,素微的神情凝重了起來。
衛含真擰眉道:“過去瞧瞧吧。”雖然說尋藥是頂天的大事情,可要是路上遇見不平事,總不能不管不顧,此有違玄門修士之道。
村莊靠近博浪湖,有将近百口人,在這妖庭管轄範圍內的北地也算是個大村子。
衛含真和素微二人到的時候,村子裏正在舉辦一場喜事,大紅色的綢緞漫天飛揚,喇叭唢吶聲,直遏雲霄。雖然說是喜事,可眼中的一個個人都是哭喪着臉,不見絲毫喜色。他們像是沒有看到衛含真二人似的,擡着轎子一直往村口的那遙望不知邊際的大湖走去。
“師尊?”素微有些困惑。
衛含真沒有開口,銳利的視線直刺那一方平靜的湖泊,濃郁的腥味盡是自那一處傳來,底下定然藏着一只以生人為食的水妖!
華麗的紅綢還在風中漫天飛舞,鼓樂連綿成了一股實則哀怨而凄涼的曲調。衛含真擰了擰眉,一巴掌拍在了就近的一個村民的肩膀上。而那村民忽然像是自天外而歸,瞪大了眼睛看着衛含真道:“村外人啊!”
“你們這是做什麽?”衛含真困惑地開口。
那村民面皮一僵,半晌後才翕動着嘴唇道:“嫁新娘。”
衛含真又道:“怎麽往湖邊走?”
村民沒有再搭腔,他只是失神地望着前方。湖中水波驟然蕩漾開,小漣漪逐漸化作了巨大的、漏鬥形的漩渦,而在那漩渦之中,一只将近百丈長的詭異紅船忽然間出現在了水面上,木板階梯自船上垂落,伴随着呱嗒呱嗒聲蔓延到了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