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如果可以,陳竹崖自然是希望衛含真留在長觀宗中,如此便可照料一二。可這樣采來的外藥品質便有些壞了,他不能因此而壞了師妹的道基。在心中暗嘆了一口氣,将卷軸遞到了衛含真手中,又是一陣殷切的叮咛。
衛含真眉頭緊蹙。在原書劇情中,的确有魔禍的誕生。那本小說是偏于情愛的,劇情大多圍繞長觀宗的興盛來開展,玉霄宗與魔宗那邊有見不得人的勾當,而最後占得便宜的不是心心念念想做九州第一的玉霄,而是魔宗。在那書中也描述了幾件大事,譬如妖庭之亂,譬如長觀宗長老飛升。前者使得長觀宗與妖庭的關系破裂,此後妖族也列入了大敵的範圍,而後者則是使得長觀宗在九州再無大能庇護,光仰仗着掌門之力,回天乏力。
長老飛升還有段時日,不過那妖庭之亂,似乎就近在眼前了。原書中有這方面的內容,像是埋了一重伏筆,不過她沒怎麽仔細看,以至于現在回想劇情,穿書者的優勢蕩然無存啊!衛含真有些懊惱,但并未失落太久,畢竟對修士來說,最重要的還是自身的根基和修為,那些“預知”的手段只是錦上添花而已。
“對了,還有一事。”陳竹崖沉吟片刻,忽地開口,他望着衛含真,緩緩道,“妖庭明空妖皇千歲壽宴将到,你以為誰适合當代表我長觀宗出行的使者?”沒等衛含真提名,他又落下了一句,“登瀛秘境是太玄峰弟子領頭,這回輪到你蓬玄峰了。”
衛含真:“……”蓬玄峰除了她和副峰主,就只剩下三個頑劣的弟子。她思忖了片刻後,應道,“就讓清聲過去吧,她近來結丹,等丹成也不差不多時候了。”
陳竹崖滿意地點了點頭,他應道:“如此也可。”
妖皇千載壽宴,妖庭之亂——這兩件事情不可能沒有幹系。要說妖庭那邊真正的禍亂,其實始自十多年前,龍皇隕落後的大位之争,當真是停下了麽?這念頭在衛含真腦海中盤桓了片刻,便盡數飛出。她雖不是做使者,但也要往妖庭那邊走上一趟。
五味藥中的一氣明神水就在妖庭的界域之內。
明神山上的水都可稱為明神水,但是唯有那等孕育一個甲子的新水,方可稱為“一氣明神”。衛含真打聽過消息,上一次有人采攝,已經是六十年前了,如今正是新水降臨的時候。
雖然有意往明神山一行,但衛含真并沒有急着出發,一來是素微因禍得福,借那一縷蓬萊氣成功觸碰到了三重境的那層壁壘,二來則是因清聲需要結丹。當初素微結丹,衛含真未曾替她護道,此回自然也不會出面,只是将事情交由素微來處理,畢竟她是門下大弟子,代師授業也是師出有名。
至于玉言,衛含真還是決心不見她,将她放一邊晾一晾。要說素微和清聲沒有依照原著的軌跡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那玉言就不同了,她已然是踏上了那一條危險的地界,仍舊不知自己的錯處。乖巧可憐,只是一張面具,用以掩飾自己充滿妒恨和毒火的內心罷了。
這十四年原身對她不差,也不該養成這般模樣啊!事實上,從記憶中,衛含真找不出絲毫的端倪,仿佛玉言的本性就是如此。
長風鼓蕩袖袍,衛含真平靜地立在碎石崖邊,淡淡地望着那因飓風而快速旋動的碎石。此是蓬玄峰上一處練劍之所,原本靈機平和,但是被長觀宗初代祖師一劍劈開,山石都是化作了數不清的碎石旋繞在前方,形成了一處壯觀而又兇煞的奇景。碎石翻攪,啪啪作響,一不小心被石塊砸中,便會血肉橫飛。以前時常見到其他峰頭的弟子來此磨砺,可如今也漸漸地杳無人跡了。
“師尊。”一道輕輕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衛含真回身便望見了一身雪衣的素微。她低着頭,眉眼恭謹。那雙漆黑眸子中的冷冽仿佛在一瞬間消融盡。衛含真要的就是弟子這般“崇敬”的模樣,可是想到了“無塵”,心中仍舊留着一根尖刺。無塵的出現,讓她跟素微之間尋常的師徒關系出現變數——是逆徒,可又不是逆徒。她知道是掌門師兄的命令,可到頭來,仍舊有幾分不滿由素微來承受。
素微安靜地立着,眼前的人給她一種宛如山岳的感覺。這是當初師尊尚在元嬰二重境時,都體驗不到的。一縷發絲被風吹起,擦過了面頰有些癢意。素微久久沒等到回複,便有些忍不住擡眸,只是一擡頭就對上衛含真探究打量的視線,她又有些心慌意亂地縮回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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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登瀛秘境,不僅是衛含真變得跟過往截然不同,素微也像是化作了另外一個人,難以掌控自己的情緒。
這不太對勁。
衛含真暗舒了一口氣,打破了這莫名的僵持。她攏了攏袖子,淡聲地問道:“清聲那邊如何了?”
素微抿着唇,低聲道:“三品金丹。”
衛含真的眉頭倏然一蹙,沒想到會是三品金丹。雖然同屬上三品可叩問大道,但是仍舊是次了些。這二徒弟所習的功法是木屬的《太昊還生經》,這功法占了便宜,能夠在結丹時反哺精氣,怎麽說都該是二品金丹才是。
素微不難從衛含真的面上看出她的心思,解釋道:“二師妹她……年紀尚輕。”
衛含真冷笑了一聲,打斷了素微的話。要說玉言年紀尚輕她還可以理解,清聲怎麽也年紀尚輕了?“她入山門已經五十多載了,自己貪戀外物,不重根基,能夠走多遠?”她眉頭一擰,又道,“去把她帶過來。”
素微點頭,恭謹地退下。
出使妖庭的使者已經定下,連帶着法袍和書冊都已經送至各處。
清聲将法袍一陣,聽着那琳琅作響的玉石交擊聲,眉眼間俱是意氣風發。院中的少年少女俱是簇擁在她的跟前,一聲聲地道賀,一時間院落中滿是歡聲笑語。只是這氛圍被一道從天而降的劍光給打破,犀利的劍痕落在了一處亭子上,轟隆一聲響,亭子便四分五裂。清聲面色微變,用眼神示意下人們退去,自己則是一斂袖,笑吟吟地望着面上寒氣四溢的素微。
“這亭子真是不長眼,擋了大師姐的道。”
素微擰眉望着清聲,原本覺得三品金丹也沒有什麽,但是經衛含真的态度影響,也覺得自家師妹在修行上太過于懈怠了。“師妹,我輩修道不重享樂,不貪戀身外之物,盡快将那些人送走吧。”素微沉聲道。
清聲眸光一轉,她背着手倏然湊近了素微,狡黠一笑道:“大師姐,那應該是你來做表率,先将自己的庫藏散出去呀。”
素微:“……”她抿了抿唇,不跟清聲争辯,“師尊在碎石峰等你。”
清聲點了點頭,笑眯眯道:“知曉了。”師尊回來太快了,她還沒有過夠代峰主的瘾,不過現在嘛,她是即将出行妖庭的長觀宗正使,什麽代峰主,便不必在意了。
素微看着清聲滿是笑意的面龐,擰着眉又喊了一聲:“二師妹——”
“怎麽了?大師姐?”清聲訝異地挑眉。
素微想了一會兒,還是提醒道:“師尊她心情不大好。”
清聲一颔首,她明白的。自從小師妹被送出蓬玄峰之後,師尊的心情一直不大好了。不過她跟師尊碰面的次數也不多,一會兒就過去了。再者,她現在結丹成功,做事情又沒有缺漏之處,就算是看着師尊冷臉也無妨。
素微不知道清聲的樂觀情緒從哪裏來的,她見狀也不再勸說,而是與清聲一道前往碎石峰。遁光落地,人還未站穩,便見一道水潮陡然掀起,眨眼間便将清聲卷住,扔進了那條兇煞的碎石帶中。清聲大驚失色,下意識地運轉靈氣,身形變化,試圖從碎石中闖出。她擡眸的時候正與衛含真視線撞上,只覺得那雙眼冷浸浸的,向外冒着寒氣,頓時打了個激靈。
衛含真冷冷一笑,她轉向素微道:“你也別站着,以劍意擊石,封住去路,別讓她出來。”
素微藏起了眸中的情緒,肅聲應道:“是!”同樣是長觀宗中雙功同修之人,但素微在劍法這一道上與衛含真不同,她所修習的乃是《驚鴻劍經》。此劍法在、在于疾,練至高深處,諸法皆可斬。清聲在碎石陣中,原本就左支右绌的。等到素微一絲不茍地執行衛含真的命令後,劍光與碎石并飛,更是狼狽異常,眨眼間便挂了彩。
這場折磨直到清聲力竭才結束,素微将一身鮮血淋漓的師妹撈了出來,喂了一枚補充元氣的丹藥,才擰眉道:“師妹,你已經結丹了,為何在這碎石陣只能堅持四個時辰?”
清聲:“……”聽聽這是人話嗎?如果只是簡單的碎石陣她至于如此麽?連擡手擦一擦血跡的力氣都沒有,清聲雙眸無神地望着素微道,“大師姐,這是恩師在折磨我麽?因為我自作主張改變了蓬玄峰的樣子麽?”
“二師妹!”素微陡然加重了語氣,她冷冷地望着清聲,嚴肅道,“恩師的磨砺是為我們好。魔宗動蕩,四面的平靜不知能維持多久。師妹你也時常領任務出去,外間的事情,難道沒有感觸麽?”
清聲沉默片刻,輕呵了一聲:“就算魔宗肆虐又怎麽樣?他們的死活與我何幹?”她少年落魄時誰人助她?而她若能修道有成,也是她自家的事情,又為何要回去助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