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左山人:“小姑娘,你認識他?”
風天涯一個跨步站到右山人面前,“是真的?!你救了一個少了一條手臂的大漢?人在哪裏?”
右山人耷拉着小胡子,嘴巴緊閉,一臉的厭棄。
風天涯急得不行,抓住他衣袖使勁晃。“他在哪?我找了他好久了。”
右山人在風天涯拉住他袖子的一瞬間便火了,他跟碰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一樣,啪地一下打掉風天涯的手。
“男女授受不親!成何體統!”
風天涯見同他實在無法交流,便轉頭看向左山人。左山人自然懂得她的意思,他走過來,拍了拍風天涯的肩膀。
“別急,小姑娘。”
風天涯:“我一直在找他。”
左山人明了,“那便好了,得來全不費工夫,小老帶你去見他。”
“那我們快走!”
右山人厲聲:“左老兒你休得亂來!”
左山人:“走了走了,就在另一邊,很快就到。”
風天涯:“你指給我看。”
左山人伸手,朝山崖對面指了指。風天涯凝目,瞧見茂密樹叢中,一處小小的空地。
“我先行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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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天涯等不及,她撂下一句話,提氣化勁,步下生風,一晃眼便朝對面沖了過去。
“哎呦呦,不得了的小姑娘。”左山人看着風天涯的身影,嘆道。
“你們——!”
右山人還在叫嚷,左山人轉過頭,對他道:“走了走了,沒幾年時日了,何必這麽大的氣性。”
風天涯使了全力,不到一刻的功夫便趕到了對面山坡。一間小小的屋子,旁邊圍着栅欄。風天涯一步一步走近,心裏惘然生出近鄉情怯的感覺。
“瞎想什麽……”風天涯暗暗對自己道,“精神一點哦。”
她拍拍自己的臉,推門而入。
“蠢————”
風天涯只叫了一聲便停下了,她愣愣地看着對着門的木床上的人——他幾乎渾身每個關節都被薄短的竹板固定住,風天涯也懂醫術,她知道那是接骨的時候才會用的。
燕孤鳴靜靜地躺着,一點動靜都沒有,就像死人一樣。
風天涯走過去,看見燕孤鳴的左半張臉被布包裹着,還透着淡淡的朱紅。而右邊的臉也是血色全無,唇瓣幹裂起皮,眼睛緊緊閉着。
風天涯捂住嘴,怕自己大聲的喘息會吵到他。只是眼睛裏抑不住的酸澀,一滴一滴地滑落臉頰。
她輕輕蹲到床邊,伸出小手,輕搭在燕孤鳴的袖子邊。浪人的衣服破碎大半,也沒有換下來,就那麽褴褛地穿着。
這時,左右山人也到了。
右山人見風天涯蹲在床邊,當即喝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成何——”
“哎呀莫要讨人厭,出去了出去了。”右山人叫了一半,被左山人推了出去,還順手關上了屋門。
許是剛剛的吵鬧聲過大,床上的浪人漸漸睜開了眼睛。
他眼梢又薄又冷,即使傷重如此,依然犀利,不見渾濁。左邊臉被包裹着,他只剩下一只右眼,剛剛睜開的時候似是有些迷茫,轉眼一瞬,見到身旁之人,浪人停下了。
“丫……頭?”
燕孤鳴開口,聲音幹啞刺耳。
從前燕孤鳴說話,雖然聲音不大,但是渾厚有力,哪像現在這般虛弱。風天涯聽着這聲音,眼淚更是止不住的流。
燕孤鳴靜靜地看着她。
風天涯有很多話想說,她也很想同他道歉,想同他講自己的悔意。但是每次一張開嘴,她都是哽咽得難以成言。
燕孤鳴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緩緩睜開,風天涯依舊無聲哭泣。她眼睛紅彤彤的,小臉上也盡是淚痕。
恍然間,風天涯似乎聽見燕孤鳴嘆了口氣。
一聲嘆息後,燕孤鳴轉過目光,淡淡地看着風天涯。
“丫頭,你若是想做我這種人的妻,眼淚還是少流為好……”
風天涯抽嚏兩聲,“……啊?”
燕孤鳴:“不是想嫁給我麽。”
哭了這麽久,風天涯圓圓的眼睛有些犯腫,她眨眼,黑黑的睫毛上還帶着淚珠。
燕孤鳴看她發呆,又将眼睛閉上了。
“不嫁便罷了……”
“嫁啊!誰說我不嫁啊!”風天涯大叫出聲,她緊緊攥着燕孤鳴的袖子口,小臉眼瞧着要貼到浪人的臉上。
燕孤鳴依舊閉着眼睛,因為傷勢的原因,他的聲音顯得很疲憊。
“把臉擦幹。”
“嗯!”現在燕孤鳴說什麽是什麽,風天涯二話沒有,擡起手臂拿衣服給自己臉摸了摸。
擦完了臉,風天涯小心翼翼地湊到燕孤鳴跟前。因為燕孤鳴的話,她覺得自己也不像剛剛那樣難過了。
因為傷得過重,風天涯看到剛剛燕孤鳴轉頭似是有些困難,她支起上身,把臉停在燕孤鳴臉的上面。
眼前暗了,燕孤鳴睜開眼,滿視線全是風天涯的臉。
燕孤鳴:“……”
風天涯:“怎樣,不用讓你動了。”
她離得太近太近了,近得每一句話說出口,都有溫熱的氣韻吐到燕孤鳴的臉上。
燕孤鳴:“……你先起來。”
風天涯:“這樣說話正好。蠢燕,你傷得很重,現在感覺如何。”
燕孤鳴:“無事。”
風天涯:“這樣還無事,對你來說是不是摔死了才叫有事哦。”
燕孤鳴:“你先起來。”
風天涯這回聽了他的話,直起身子,貼着床邊坐下。說了這幾句話,燕孤鳴的體力耗的也差不多了,浪人嘴硬,什麽都不說,但風天涯看得出來。
她擡手,将燕孤鳴臉上的頭發順好,輕道:“蠢燕,你先休息吧。”
身體再難堅持,燕孤鳴淡淡地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風天涯看着他,她知道燕孤鳴沒有睡着。這般的傷勢,疼痛根本不是常人能忍受的。風天涯慢慢看向燕孤鳴的身上,一處見血,應是刀氣所傷,一處不見血,是掌氣所傷。
風天涯看着這一刀一掌兩處傷痕,眼神飄忽而清幽。他的對手是番疆刀首……
他手下留情了。
風天涯說不清心中的感覺,蟬岳來此一定是為了救祭司和毒首,他饒過燕孤鳴的命,可葉淮山卻沒有對樊珑麗珈留情。
風天涯站起身,走到屋外。
門口,左右兩個老頭還在吵着。
風天涯走過去,對右山人道:“多謝你救了他。”
右山人撇開眼不看她。
風天涯:“你也是醫者?”
右山人賞臉一般開口道:“右老自然是醫者。”
風天涯:“你為他療傷的時候,看他傷勢如何。”
提到醫患,右山人可算是願意同她多講兩句。“右老見他的時候,小子已經只剩一口氣了。撿他回來察看一遍,骨頭基本已經裂個七七八八,摔成這樣還不死,小子也算命大。”
風天涯:“你都幫他包紮過了。”
右山人冷哼一聲。
風天涯撓撓臉,緩聲道:“那……你還想接着為他療傷麽。”
右山人瞪眼道:“我不治難道要讓給左山人治?”
左山人對風天涯道:“小姑娘,你別看他這樣,醫術可是世間少有。”
風天涯哦了一聲,道:“那他就托付給你了。”說完,她又接了一句,“我留下來幫你照看他。”右山人吹着胡子,道:“此地不留女人!”
風天涯:“我不是女人。”
右山人瞪着眼睛,“滿口胡言!成何體統!”
左山人在一旁看熱鬧般哈哈大笑。風天涯好氣地對右山人道:“醫老,我是他娘子,夫為妻綱聖賢之道哦。做娘子的伺候相公天經地義呢。”
右山人狐疑地看着她,“你是小子娘子?”
風天涯點點頭,“是哦。”
右山人眯着小眼睛盯着風天涯,道:“你把手伸出來。”
風天涯挽起袖子伸出右腕。
右山人手指一顫,風天涯覺得手腕處微微一涼。她低頭,看見一條細不可見的銀絲輕輕纏在自己的手腕上。再擡眼,那細絲的另一端延到右山人那裏。
風天涯看看手腕,又看看右山人,再看回手腕。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沒一會功夫,右山人滿臉漲紅,收回絲線,沖風天涯吼道:“聖人言唯女子小人難養也,果真如此!滿嘴謊話——!”
風天涯:“……”她擡起手腕瞧了瞧,道:“怎樣了,我說了什麽謊話。”
右山人氣急,“還敢狡辯!你哪裏是那小子的妻了——!?”
風天涯也瞪着眼睛,心道這老頭好生奇怪,何時是否是夫妻要靠診脈來斷別了。
就在兩人大眼瞪小眼之際,左山人站了出來。他湊到風天涯身邊,沖她耳朵小聲道:“他是瞧出了你非婦人身。”
風天涯扭過頭,“怎樣?”
左山人眯着眼睛,“小姑娘是處子哦。”左山人說完,瞧風天涯還是一臉似懂非懂的表情,本想看她害羞紅臉的興致也沒了。他揪着自己的胡子,擠着嗓子道:“你……你該不是不懂這個吧。”
風天涯:“我不懂什麽?”
左山人緊緊盯着她的雙眼,看到其中迷茫有之,不解有之,卻唯獨沒有欺騙與隐瞞。半響,他嘆了口氣,道:“屋裏那小子真的是你相公?”
風天涯點點頭,“是哦。”
左山人:“可憐。”
風天涯:“……”
左山人對右山人道:“你也瞧見了,小姑娘還未食這個中滋味,你莫要吓唬于她。”
右山人就差蹦起來了,“現下到底是誰在吓唬她——!?”
左山人神色悠閑,道:“俗話說的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姻。右老兒,你若是棒打鴛鴦不讓他們二人見面,那造了孽喲。”
右山人臉一會紅一會白,想了半天才咬着牙道:“在我外出采藥期間你可以來——不過最多一個時辰,不能再多了!”
風天涯雙手背到身後,倏地一下朝右山人行了一個大禮。
“有勞前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