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風天涯拽着燕孤鳴的袖子,“下來下來。”
燕孤鳴不為所動。
風天涯:“我要使力了。”
燕孤鳴還是不動。
風天涯說到做到,下盤紮穩,掌下運力,倏地一下将燕孤鳴拉了起來。
燕孤鳴坐在床上,勉強擡起了頭,看着風天涯。
“作甚……”
他一張嘴,酒氣噴了風天涯一臉。風天涯皺巴着小臉,一手扶着他,一手在臉前猛扇。
“哎呦,臭死了。”
燕孤鳴醉得不成樣子,風天涯要不扶着他,立馬就得倒下去。
風天涯:“沐浴。”
燕孤鳴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聽沒聽見,胡亂地搖頭。
風天涯:“坐穩了,我給你脫衣服。”
她讓燕孤鳴半靠在自己的身上,給他脫衣裳。
燕孤鳴少了一條胳膊,衣裳好脫的很,那一身黑漆漆的衣裳一扯就開了。
風天涯将他上半身衣服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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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孤鳴的身體強壯堅實,皮膚很粗,胸口有三四處傷痕,有兩道傷很長。油燈在後面晃着,将他身上的傷痕映得極深。
風天涯将手輕輕放在上面,從肩胛處,順着傷痕一點點滑下去。
“還好,是砍傷……”風天涯輕道,“若是刺傷,這般力道你早就沒命了。”
燕孤鳴低着頭,半睡半醒。
風天涯又看向他的斷臂。
斷臂的傷口已經完全愈合了。風天涯邊看邊想,這一下,真的太幹脆了,下手的人武功非常高,而且心境果斷。風天涯覺得這應該是刀傷,這一刀将燕孤鳴的手臂連帶着小半塊肩骨一齊砍下,現下糾紮的皮肉收在一起,微微凹陷進去。
風天涯以前總是不時地貶低燕孤鳴的身手,其實,那只是她平靜他心态的方法。
蠢燕的武功不低,豈是是不低,燕孤鳴的武功在風天涯現在接觸過的所有人當中,除了她師傅,排在第一位。
他若處于巅峰,武功是要超過那個番疆的毒首的,更比葉淮山的槍法高明得多。
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用一只從未握過劍的手,将袖劍使到如此境界,燕孤鳴非是等閑之輩。
要說差的,也許就是武魄了。
燕孤鳴從未真正入過武道,他對武功的理解,便是殺人術,對兵甲的理解,便是殺人器。
如果他能将心靜下來,重新将自己的武學整理一番,境界一定會更高一層。
風天涯伸出手,輕輕覆在燕孤鳴的斷臂上。
燕孤鳴即使在睡夢中,也微微顫抖了一下。
這個高大的男人,受了太多的苦。
這些,風天涯早已經知道。只是起初的時候,她明白他有他的尊嚴,他有他的堅持,那時的她,只當自己是一個看客,看着浪人浮萍人生,是如何的起伏跌宕。
可是,看着看着,風天涯總是忍不住地伸手,幫幫這,幫幫那,最後,則是完完全全陷入其中。
風天涯并不想将祭司的事情告訴燕孤鳴,即使他的武功完全可以勝任牽住卿士樾的任務,她依舊不會告訴他。
她不會再讓他涉險,她要一個人做完。等她回來,就跟他一起走。
從此,就像書中寫的那樣,天涯海角,再不分離。
風天涯解開燕孤鳴的腰帶。
就在她要将腰帶取下的時候,燕孤鳴的大手忽然蓋在了她的手上。
風天涯一愣,她低下頭,去看燕孤鳴的臉。
燕孤鳴醉得眼睛半眯半睜。
風天涯将他的手拉開,可是剛一松手,他馬上又蓋了回來。
風天涯:“……”
她又嘗試了一次,結果又失敗了。
風天涯:“蠢燕,我幫你洗澡,你得把衣裳脫了才行。”
燕孤鳴迷迷糊糊地,呆了半響,搖頭。
風天涯:“……不脫衣服怎麽洗哦,再等水都涼了。”
這回燕孤鳴連頭都不搖了,死死地按着腰帶。
他的手沒有力氣,不能握住,只能這樣按着。
風天涯稍稍用了點力,那邊馬上有了抗衡的力量。
“……”
風天涯:“怎樣,犯病了。”她一手托起燕孤鳴的下巴,浪人迷瞪的臉露了出來。風天涯看着看着撲哧一聲笑出來。
“樂死了。”
平日裏不可一世冷到成冰的燕孤鳴,也有這樣的時候。
風天涯聲音也爽朗起來。
“喂喂,松手了。”
燕孤鳴自然聽不懂。
風天涯笑着,手裏慢慢使力,她也不一次拉開,逗着人玩似的,一下拉那麽一點點。
他按得緊,她就不動。一會他放松了,她又使點力。
一拉,一扯,一拉,一扯。
那腰帶總是往風天涯的方向去。
“嗯——”
浪人臉皺了,胸腔裏擠出委屈的一聲,哪裏像是快要而立之人,就同街上被搶走糕點的孩子一樣。
“哈哈哈。”風天涯從沒見過這樣的燕孤鳴。“師傅給你洗澡,看把你委屈的,讓人看見了以為我在欺負你。”
腰帶終于被抽走了。
燕孤鳴駝着背,呆呆地坐着。忽然擡起左臂,開始捶打自己的右肩。
“喂喂!作甚喲!”
風天涯連忙将他的手拉開。
雖然風天涯瞧着發笑,但是燕孤鳴的神情很痛苦。
即使是在醉夢中,他也明白自己的無力,他也不曾忘卻自己的殘缺。
風天涯看着他,漸漸也不笑了。
燕孤鳴的眉頭緊緊鎖着,風天涯試圖将他的眉峰撫平,可是卻無濟于事。
“蠢燕,對不住。”風天涯心底微微的愧疚,覺得自己不該這麽逗他玩。“你睡一覺吧,睡一覺就好了。”
風天涯出手,一瞬間點中燕孤鳴幾處大穴,讓他徹底睡着。
“師傅幫你洗澡。”
風天涯扛起燕孤鳴,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到浴桶中。
她一邊扶着他,一邊幫他洗。
風天涯從來沒有伺候過人沐浴,問題頻出。
“哎呦,沉了沉了!”燕孤鳴睡死過去,身子一點支撐都沒有,要風天涯完全扶住了才行。他耷拉着腦袋,頭發披散。
風天涯一邊幫他洗一邊嘀咕:“也不老,怎麽這麽多白發……”
風天涯洗得很細,雖然有點辛苦,但是她心情卻很好。
非常好。
“葉淮山說,心上人在一起,就要做歡喜事。我同你在一起,一直都很歡喜,你是不是我的心上人。”
風天涯咧着小嘴,跟一點知覺也沒有的燕孤鳴說。
“你對我呢,蠢燕子,你對我動心了麽。”
燕孤鳴身上肌肉紮實,硬得幾乎膈手,上面又有大大小小數不盡的傷口。風天涯離得這麽近,看得一清二楚。
“你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武功到底是怎麽練出來的,怪不得書上說浪人都是亡命之徒,果然……”風天涯皺着小鼻子,在燕孤鳴的臉上灑了點水,“這種武功練得再厲害也非是長久之策,你什麽時候能明白。”
她就着燕孤鳴臉上的水,幫他洗臉。
“不過不明白也不要緊,我總不會讓你再涉險。”
風天涯嘴裏哼着那支戲調,手裏輕飄飄地給燕孤鳴擦洗。
翌日,燕孤鳴醒來的時候,風天涯正坐在床邊支着腦袋看他。
“醒了。”
燕孤鳴醉了一晚,頭疼欲裂。
風天涯遞給他一碗水,燕孤鳴側眼看了她一下,接過。
風天涯:“難受吧,誰讓你喝那麽多。”
燕孤鳴坐起身,聲音沙啞:
“你先出去一下。”
風天涯:“作甚。”
燕孤鳴:“我換件衣裳,等下去找你。”
風天涯:“我昨天都給你換好啦。”
燕孤鳴:“……”
浪人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的衣裳早就已經換過了。他皺緊眉頭,想要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可是一星半點都想不起來。
“你給我換了衣裳……”
“怎樣。”風天涯一臉坦然,“害羞呀,你渾身都被我看遍也摸遍了,現在害羞已經晚啦。”
燕孤鳴剛剛從清醒,也許是精神沒有完全恢複,聲音也較往常低沉許多。
“你這個樣子如何到那府邸去。”
風天涯沒聽懂,“怎樣?”
燕孤鳴搖搖頭。
風天涯:“昨晚你怎麽喝了那麽多酒。”
燕孤鳴:“想喝便喝了。”
風天涯哦了一聲,也不再多問。
燕孤鳴發現自己的頭發還有些潮,他問風天涯道:“昨夜,你幫我沐浴了。”
風天涯:“是,我都說你渾身上下都被我看遍摸遍了。”
燕孤鳴:“……”
他又開始回想昨夜的情景,想到風天涯的小手曾在他的身上摸來摸去,他臉燙了。
“胡鬧!”
風天涯:“吼什麽。”
燕孤鳴瞪着眼睛看着她:“你到底懂不懂,這……”
他擠了半天也沒下文,風天涯眨眨眼睛,“啥?”
燕孤鳴長嘆一口氣,轉過頭。
風天涯:“蠢燕,師傅要離開幾天。”
燕孤鳴:“去哪裏。”
風天涯:“辦件事情,做完就回來找你。”
燕孤鳴看她,“何事,我同你一起去。”
風天涯搖頭,“不用。”
燕孤鳴低聲道:“不用我,那葉淮山呢。”
風天涯:“他一起去。”
燕孤鳴冷笑一聲,不再說話。
風天涯看着他,靜了靜,道:“蠢燕,你想過跟人成親麽。”
她這一句話說出,燕孤鳴的心驟然冷了。
成親,你與他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他雖也想過他們在一起,可是他不知竟會如此快。
燕孤鳴聲音冷漠。
“沒有。”
風天涯舔了舔嘴唇,猶豫道:“蠢燕,你沒有心上人麽,有了心上人就會想成親。”
燕孤鳴心裏酸澀難耐,心上人,他自然知道自己有沒有心上人。
“沒有,浪人無牽無挂逍遙自在,為何要成親。”
風天涯也靜了。
半響,她笑道:“你在這裏等我,我先走了。”
風天涯起身,走到房門口。
燕孤鳴:“你到底要去哪!”
風天涯轉頭,臉上依舊是嘻嘻哈哈。
“哎呦,在這裏等師父,我過幾天就回來了。”
她關上房門,燕孤鳴聽着門口的腳步聲,一點一點走遠。
我過幾天就回來了。
燕孤鳴眼底血絲密布。
“回來又要做什麽,同我道別麽……”
作者有話要說:祝大家在新的一年裏身體健康,阖家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