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風天涯低着頭走在路上,靜悄悄的,不知在想什麽。
過了一會,她來到将軍府。
門口的侍衛認得她,放她進入。
風天涯逮住一個小厮,問道:“你們将軍呢?”
小厮被她一拉,吓了一跳,“姑……姑娘……”
風天涯:“你們将軍呢?”
這小厮腦袋慢,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來。風天涯嘴一撇,一字一句地又問一遍:“我是說你們家将軍在哪裏?葉淮山他人呢?”
“風姑娘,何事如此動怒。”
就在風天涯詢問未果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道女聲。風天涯轉頭,看見一個素衣女子站在身後,身邊還跟着一名丫鬟。
風天涯認得她,是那天她扒房頂看到的女人,她旁邊的丫鬟就是她到将軍府第一晚,那個來找青兒的人。
她知道,那女人是葉淮山的表妹。
那小厮見到葉晴歌,連忙恭敬地彎腰,“表……表小姐。”
葉晴歌沖他點點頭,複爾對風天涯笑了笑,道:“風姑娘有事同我說吧,何必為難一個下人。”
風天涯松開手。
“葉淮山呢?”
她再一次直呼其名,葉晴歌身旁的丫鬟眉頭緊皺,但葉晴歌卻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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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姑娘可是問表哥?”
風天涯:“……”廢話麽。
葉晴歌說話聲音很柔,很慢,是獨屬大家閨秀的輕緩婉約。但現在,風天涯卻無心同她多說。
“葉淮山人呢,快點讓他出來。”
葉晴歌身後的侍女開口了。
“你如何同表小姐說話呢!”
“彩兒。”葉晴歌輕斥,“不得無禮。”
“小姐。”彩兒急得直跺腳,昨夜将軍不顧小姐的意願,硬是陪着這個女人去廟會,小姐在屋子裏難過了整整一個晚上,她瞧着心裏也難受極了。今日見了風天涯,她忍不住想要幫小姐出氣。
其實,若是往日,風天涯是很樂意跟這位同齡的女子聊上一聊的。可是今天,她卻什麽心情都沒有。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
風天涯低聲,将話緩緩地,又問了一遍。
“葉淮山人呢。”
葉晴歌:“表哥事情很多,不如讓晴歌陪風姑娘走走吧。”
風天涯擡眼,“你陪我走?”
葉晴歌點點頭。
風天涯輕笑了一聲。
“姑娘,你若不清楚葉淮山在哪,我便自己叫他出來了。”
葉晴歌眉色淡淡,“表哥事情很多,一早便離開了,你叫也叫不來。”
風天涯看着她,長長地哦了一聲,“是麽。”
葉晴歌不說話。
風天涯:“你知道武人最受不了的是什麽。”
葉晴歌抿抿嘴,輕聲:“什麽……”
風天涯的頭微微向葉晴歌的方向探了探,仿佛是怕她聽不清一樣。
她說了兩個字。
“挑釁。”
簡短的一個詞,語氣一畢,風天涯霍然轉身。
眸藏暗光,氣走全身。
一瞬間,風卷塵沙,翻揚而起。
“葉淮山,出來——————!”
氣韻流轉,清風送聲!
其實風天涯并沒有用力喊,所以這聲音聽起來并不是聲嘶力竭,而是像平日說話一樣,帶着她嗓音獨有的清脆,傳到将軍府的每個角落。
一旁的葉晴歌完全呆住了。她此生都沒有見過這樣的人,別說做出應對,現下她連話都說不出。
風天涯這一嗓子叫完,整個将軍府都震驚了。
這是誰,這是幹什麽呢。番疆打到京城了?這是來将軍府叫陣呢!?
沒一會的功夫,呼呼啦啦出來一堆人,七八個侍衛将風天涯團團圍住。
大管家齊伯匆匆而來,認出這是葉淮山帶回來的“救命恩人”,連忙叫侍衛将兵器放下。
“快放下快放下!”
齊伯來到風天涯面前,小心問道:“姑娘這是……”
風天涯瞥向他,“我找人。”
齊伯心道這是什麽找人的方法。再一轉眼,他看見旁邊站着的葉晴歌,打算問問她。
“表小姐,這是怎樣了?”
葉晴歌回過神,看了風天涯的背影一眼,向齊伯微微颔首,輕道:
“齊伯,晴兒……晴兒也不清楚,風姑娘問我表哥在哪,我說表哥有事,還在忙,她就……就……”
風天涯擡頭看看天上。
京城的雲,離地很遠很遠。
齊伯想了想,對風天涯道:“姑娘,将軍昨夜回來忙了一晚,在院子裏一直沒有出來,你看要不……”他這邊謹慎酌詞,那邊風天涯看着天,就像沒聽到一樣。
“姑娘?”
風天涯高仰着頭,低聲自語。
“來了……”
齊伯沒聽明白,“姑娘?什麽來了?”
風天涯不說話。不用他說話,因為她垂下頭的一瞬,一道人影從府邸深處飛奔而來。
正是葉淮山。
他身着灰白勁裝,手裏還拎着長槍,頭上大汗淋淋。在他身後跟着另外一個大漢,身後背着一副長刀。
葉淮山跑着過來。
“風……風姑娘!”
風天涯從上到下将他看了一番。
“作甚。”
葉淮山喘勻了氣,看了看周圍的人,“都散了吧。”複爾轉頭對風天涯道,“風姑娘,我們進去說。”
衆侍衛得了葉淮山的命令,紛紛離開,齊伯對葉淮山道:“大少爺可還有什麽吩咐。”
葉淮山:“沒有了,你也先下去吧。”
齊伯見葉淮山似是有事同風天涯說,知趣地離開,臨走前他給葉晴歌使了個眼色,葉晴歌卻仿佛未見。
她上前兩步,輕輕道:“表哥……”
葉淮山這才看見她也在這。
“晴兒,你先去陪老太君說說話,我現在有事,做完便去給老太君請安。”
“表哥……”
葉晴歌聲音顫抖,奈何葉淮山心思根本沒在這上面,話都沒聽到。
葉淮山帶着風天涯來到自己的院子,那身後的大漢一直跟着。
風天涯抽空看了他一眼,心中明白了。
葉淮山向風天涯介紹,“風姑娘,他是羅成,是我的副官,也是前鋒營的教頭。”
風天涯看着羅成,微微拱手,“有禮了。”
羅成虎拳緊扣,“姑娘有禮!”
風天涯:“你知道葉淮山叫你來是做什麽?”
羅成搖搖頭,“将軍昨夜便将俺召來,練了一個晚上,但是并沒有告訴俺要做什麽!”
風天涯點頭,她圍着羅成轉了兩圈,指了指他背後的長刀。
“你使這個?”
羅成:“是俺的鍘骨刀!”
葉淮山道:“羅副将在戰場上可以以一當十,勇猛無比,他曾經帶着百十號人大破敵營,是不可多得的猛将。”
風天涯挑眉,“哦?”
葉淮山:“風姑娘,你可要試他一番。”
風天涯搖搖頭,“不用試了。”
葉淮山:“那我們——”
“他不行。”
葉淮山,羅成:“?!”
葉淮山倒還好,知道風天涯此話必有緣由,可羅成聽了不願意了,他是個武将,直腸子,不滿全都寫在了臉上。
“俺哪處不行!你說!”
葉淮山瞪了羅成一眼,“放肆!”
羅成被他吼了一句,臉上有點委屈,倒還是閉上了嘴。
葉淮山問風天涯道:“風姑娘,你覺得他不能勝任?”
風天涯看着葉淮山,不答反問:“我們是去戰場麽?”
這話問的葉淮山一愣。
“什麽?”
“你說他在戰場上可以以一敵十,但我們去的是戰場麽。”
葉淮山被她直直看着,漸漸懂了。
風天涯:“這不是我們需要的人。”
羅成忍無可忍:“你說俺不行要拿出證據!俺一招都沒使,你怎知俺不行!”
葉淮山要說什麽,被風天涯手勢按回。
風天涯來到羅成的面前,這大漢個頭很高,同燕孤鳴的身形差不多。
風天涯仰着頭,“你在戰場上,要面對多少敵人。”
羅成:“成千上萬!”
風天涯:“那一個呢?”
羅成虎頭虎腦,“什麽?!”
風天涯看他那呆樣,樂了出來,“我說,如果敵人是一個人呢?”
羅成不動,千軍萬馬他都不怕,更何況是一個人。
“這樣吧。”風天涯退後兩步,伸手在旁邊的小樹上摘下一片葉子,在羅成面前晃了晃,“你只要能從我手裏拿走這片葉子,我就認同你。”
羅成大眼睛瞪着那片葉子,轉頭看向葉淮山,葉淮山無奈地點了點頭。
“喝——!”
羅成十指成爪,向那葉子撲去。
其實,按羅成這個身形,能有這般靈巧的步伐已是不易,但是僅憑這個就想從風天涯的手裏奪東西,根本是笑話。
一盞茶,兩盞茶。
半柱香,一炷香。
“啊——!!”
一聲巨吼,羅成雙目通紅,大喘粗氣。一身衣裳已經浸透,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風天涯也出了些汗,臉上粉撲撲的。
她看着羅成,道:“怎樣,想拔刀也可以,不過結果還是一樣的。”
風天涯雖出了汗,但是一開口,聲音還是很平緩的。
羅成咬着牙,葉淮山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
這回不服也不行了,羅成抹了抹臉上的汗,一臉沮喪。
風天涯走過去,将那片葉子插在羅成的腰帶裏。
“飛瀑可沉深潭,卻無法澆灌小小的一塊農田。羅副将,術業有專攻,你莫要在意。”
羅成還是嘔着氣,向風天涯拱手,話也不說。
葉淮山:“好了,你先下去吧。”
羅成:“是。”
羅成走後,葉淮山長嘆一口氣。
風天涯:“你答應得如此爽快,我當你真的有合适人選。”
葉淮山俊臉瑟然,“我……我考慮的太不充分了。”
風天涯:“軍隊的将士總是直來直往,這般在戰場上尚可,但是想對上番疆高手則是徒然。”
葉淮山緊皺眉頭,暗自思索另外的人。
過了一會,他還是沒有想到。
風天涯看着他,道:“葉将軍,你就不認識什麽江湖人麽?”
葉淮山:“什麽?”
風天涯突出地咬重幾個字,“江,湖,人。”
葉淮山猶豫道:“這般大事,要找江湖人來做麽……”
風天涯:“這個天下,哪裏不是江湖。”
葉淮山無言地站在原地。
風天涯:“想到人選了?”
葉淮山擡眼。
“如果這樣講,那我心中倒是有一個人……”
風天涯:“身手如何。”
葉淮山笑道:“風姑娘,我在此人手下,過不了十招。”
“哦?”風天涯挑眉,“你的槍法我見過,是什麽人能讓你走不了十招。”
葉淮山:“他的能為,你一見便知。”
風天涯點點頭,“那走吧。”
葉淮山攔住她,“現在不行,晚上才能見到他。”
風天涯看着他,“你可知現下卿士樾或許已經啓程了。”
葉淮山:“我知道,但是此人有自己的規矩,不到戌時,他是不會見客的。”
“喲,這麽大的排場。”風天涯笑道,“那好,既然你都不急,我們便等好了。”
葉淮山帶着風天涯進書房,叫下人送來茶水,一邊飲茶一邊商議計劃。
時間眨眼便過去了。
“風姑娘,我們動身吧。”
風天涯點頭,“走吧。”
葉淮山帶着風天涯出了将軍府,朝北邊走。他們在幾條繁華的街道間拐來拐去,風天涯繞的頭都要暈了。就在她不耐煩打算開口問的時候,葉淮山帶她拐入一條小街,一過身,眼前一片開闊。
一座璀璨華貴的金色樓宇矗立眼前。
錦帶雕樓,金鑲玉琢,遠遠一看便知富貴難言。
“喲……”風天涯微微一詫,看着這座小樓。“漂亮啊……”
葉淮山似是料到了她的反應,笑道:“這是錦茲樓,它的富麗就算京城也是屈指可數的。”
風天涯跟着葉淮山走進去。
金漆銀粉,七彩綢緞,鋪滿樓間。
樓內有清雅的筝琴聲,是樓上傳來。
葉淮山帶着風天涯上樓。
“這裏是做什麽的,怎麽都沒有人。”
葉淮山:“這裏不是酒樓客棧,就是一座樓。”他帶着風天涯來到頂層,沒有房間,一片開闊,只有層層的繡金屏風,擋在視線前,那清雅的樂曲聲,便是從屏風後面傳來。
葉淮山繼續說着,“這裏是做其他事情用的,你看這裏,華麗鮮豔富貴無雙。”他帶風天涯繞過一層屏風。
“所以也有人叫這裏豔樓。”
風天涯一瞬間停下腳步。
“叫這什麽?”
葉淮山轉過頭,有些疑惑地看她,“豔樓,怎麽了?”
風天涯直直看着他,短短的停頓,葉淮山竟莫名感受到一絲戾氣。
随後,風天涯像沒事人一樣,緩緩跟上他的腳步,“走吧。”
葉淮山帶着她繞過所有的屏風,來到空曠的毯地上。
這裏的布置很簡單。
一個女子在他們面前彈着琴,梵香萦繞,女子面前,背對着風天涯與葉淮山,有一個人輕輕靠坐着。
葉淮山上前一步,“師兄。”
那人手輕輕擡起,琴聲馬上停止了,女子施禮,抱着琴離開。
沒有琴聲,這座樓變得很靜,靜得可怕。
那人緩緩地轉過身。
他并不算俊朗,但是渾身散發着的一股難以形容的氣息,只是半躺着,可是周身一處漏洞都沒有。
無懈可擊。
葉淮山對風天涯道:
“風姑娘,這是豔樓的主人,也是我的師兄,酆都。”
風天涯看着這個男人,慢慢地,嘴角咧開,無聲而笑。
“這回真是趣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