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葉淮山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風天涯:“走了。”
她率先賣出一步,燕孤鳴跟在她身後。葉淮山看着前面走着的兩個人,想了想,開口道:“燕兄,風姑娘……”
風天涯轉頭,“怎了。”
葉淮山道:“能不能稍等我一下。”
風天涯:“你要做什麽?”
“我……”葉淮山頓了頓,“我馬上就回來。”
風天涯:“你要去哪,我們一起去。”
葉淮山搖搖頭,“風姑娘和燕兄在這等我就好,我很快回來。”
風天涯打量他一下,最後點點頭。
“好哦,你自己小心。”
葉淮山離開後,風天涯拉着燕孤鳴到一座高院邊等着,他們靠着牆看着熱鬧的街道。
浪人一如既往地安靜,風天涯等着無聊了,就用胳膊肘碰了碰燕孤鳴。
“蠢燕,你猜他幹什麽去了。”
燕孤鳴:“不知道。”
風天涯:“所以讓你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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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孤鳴目光清淡地看着一個蜜糖攤子,“不知道。”
“嘁。”風天涯撇撇嘴,“無聊。”
燕孤鳴轉頭看她。
“你想知道他做什麽去了?”
風天涯:“你不想知道?”
燕孤鳴停頓了片刻,移開目光。
風天涯敏感地察覺有什麽不對,她湊到燕孤鳴身邊,小聲嘀咕。
“怎麽,你知道他去哪裏了對不對。”
燕孤鳴不說話。
風天涯拿胳膊撞他,“快說哦,我看看你和我猜的一樣麽。”
燕孤鳴:“你覺得他去哪了。”
風天涯:“茅房。”
燕孤鳴:“……”
風天涯拉着燕孤鳴的手臂,讓他頭低下來。浪人無奈地将耳朵湊到她嘴邊,聽她細致地分析。
“葉淮山是将軍呢,你知道鎮邊大将軍麽,本朝只有一個呢。他位高權重,平日生活一定是享盡榮華。你看他在天涯峰上的時候,多懂規矩哦。”
“……”
燕孤鳴側眼看她。
“所以你覺得他不說去哪是因為不好意思?”
風天涯重重地點頭,“是哦。”
燕孤鳴:“……”
風天涯又拉了拉他,“那你呢,你猜他做什麽去了?”
浪人直起身子,靠在牆壁上。
“他去當鋪了。”
“什麽?”風天涯瞪大眼睛,“去當鋪了?”
“嗯。”
風天涯:“為何要去當鋪?”
燕孤鳴:“因為你說我們沒有盤纏。”
風天涯長着嘴巴看着他。
燕孤鳴轉過頭,看着她。
“如果我料想的不錯,等下他回來的時候還會帶着幹糧。”
風天涯:“這……”
燕孤鳴冷淡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風天涯。
“怎麽,感動了?”
風天涯:“你怎麽這麽确定他去當鋪了?”
燕孤鳴不語。
葉淮山看風天涯的眼神全被他看在眼裏,那裏有一種自然的疼惜,有一種我不願讓你吃苦頭的心意。
他看得懂,因為他與他同樣。
風天涯見他不說話,晃了晃他。
“怎樣。”
燕孤鳴剛要開口,葉淮山便回來了。
大約是半柱香的功夫,葉淮山急忙地趕回來,背着個粗布包裹。
“哦!?”
風天涯看見那個包裹,猛地轉頭看了看燕孤鳴,她指着包裹道:“吃的?”
葉淮山有些詫異,“風姑娘是如何知曉的……”
“哦,真的是吃的?”
葉淮山點點頭,“是……是一點路上的幹糧……”
風天涯哈了一聲,用力拍了拍燕孤鳴的手臂,“厲害。”
葉淮山不明白其意,遲疑道:“風姑娘……”
風天涯:“你把什麽東西當了啊。”
葉淮山沒想到她一下子就知道了,瞬間漲紅了臉。
“我……我當了一塊玉佩……”
葉淮山覺得自己臉上燥熱。他本想告訴風天涯和燕孤鳴他身上是帶着銀兩的,但是他從将軍府出來的時候走得很急,吃食都沒有帶多少更何況是銀票,現在想買幹糧只好當了自己的玉佩。
葉淮山是将門之後,又是少年成名,小小年紀就當上了朝廷鎮邊将軍,雖然平日并沒有刻意享福,但是他也是從未體會過身上一文錢都沒有的窘境。而且葉淮山也是性情中人,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連路上的幹糧都沒有時,心裏便有些難過,想來想去,只有将家傳的玉佩當了,換路上的盤纏。
一塊幾百年的無價丹玉,被他四十兩便當了出去……
風天涯沒注意葉淮山的尴尬,她一把将他身後的包裹拉過來。
“你都買什麽了?”
葉淮山:“……只有些肉幹和饅頭。”
“哦!買了肉幹。”風天涯瞪圓眼睛,“不錯哦,好久沒有吃過肉了。”
葉淮山被她直直地看着,低下了頭。
将包裹重新包好,葉淮山背在身上。
“走了走了,趕路了。”
風天涯率先走在前面,兩個男人不緊不慢地跟着。
行至傍晚,他們走出泰來鎮,來到一處深山。
這裏離城鎮距離不算遠,平日也有山民,所以路比較好走。風天涯一邊走一邊問葉淮山道:“你來的時候走的是這條路?”
葉淮山點點頭,“是。”
風天涯:“來時用了幾天?”
葉淮山:“四天。”
風天涯驚訝道:“這麽快?”
葉淮山:“我是騎馬來的,所以快一些。”
風天涯想了想,道:“如果走路的話最快也要十天左右才能到達将軍府,會不會太慢了。”
葉淮山臉上也有些愁容。
“确實會耽擱,但現在也別無他法。”
之前葉淮山用的馬匆忙之間沒有拴好,早不知被誰牽走。現在大家手中都沒有銀兩,也買不了馬匹。
這時,一直沉默的燕孤鳴對風天涯低聲道:
“你想要匹馬?”
風天涯:“是我們大家都需要馬,不然這樣幹走,等到了将軍府搞不好都已經開始打仗了。”
燕孤鳴:“你想要馬,明日到下個城鎮,我給你弄一匹。”
葉淮山插嘴道:“燕兄能弄來馬匹?”
燕孤鳴不答他,仍舊看着風天涯。“你想要麽。”
風天涯:“你哪裏有銀子買馬。”
燕孤鳴這時才側眼看了看葉淮山。
“你手中還剩下多少銀子。”
葉淮山在懷中掏了掏。
“還有二十多兩……”
“夠了。”
燕孤鳴:“明日将這些錢給我。”
“……”葉淮山猶豫道,“燕兄,這些錢不夠買一匹馬……”
燕孤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
“那……”
燕孤鳴:“你只管将錢給我,明日我會弄來馬。”
葉淮山:“燕兄你要做什麽?”
燕孤鳴:“不用你知道。”
燕孤鳴的語氣很冷淡而不耐。葉淮山好歹是朝廷鎮邊将軍,官居一品,平日別人巴結都來不及,何曾有人同他這樣說話。饒是他脾氣再好也有些惱火了。
他眉頭微微一皺,臉上也肅穆了。
燕孤鳴看着他,嘴角輕輕一撇。
四目相對,竟有說不出的敵意。
兩人靜靜地對站着,氣氛有些冷。
風天涯眉毛挑了挑,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随即冷笑一聲。
“哎呦,要打架。”
她一句話,對峙的兩人氣息也稍稍淡了些。
風天涯抱着手臂。
“來,我倒想看看誰厲害。”
葉淮山聽了她的話,一瞬間像是反應過來一樣,氣勢立馬頓下。
“風姑娘……”
風天涯:“怎樣了。”
葉淮山低了低頭,随即轉過身,面向燕孤鳴微微颔首。
“燕兄,抱歉,是葉某失禮了。”
燕孤鳴看了看風天涯,半響轉過頭,對葉淮山道:
“不必。”
風天涯将他們掃了一眼。
“走了。”
太陽落山,風天涯一行三人在樹林中過夜。
即使剛剛才有過不快,可現在不管是葉淮山還是燕孤鳴都一致地不讓風天涯守夜。
葉淮山:“風姑娘,你趕路辛苦,我們守夜便好。”
風天涯:“哦?說得像你們沒有趕路一樣。”
“可是……”
在風天涯和葉淮山說話期間,燕孤鳴在一旁清了碎石,又将幹草和樹葉堆到一起。
做完這些,他伸出胳膊,一把将風天涯卷了過來。
“哎呦!幹什麽!?”
“睡覺。”
燕孤鳴沒有說第二遍,他将風天涯按倒,風天涯起初還想坐起來,但是看到燕孤鳴冷漠的眼神,那永不退讓的執拗透着漆黑的雙眸幾乎讓人一覽無遺。
風天涯将目光移開,小聲嘀咕。
“好了好了,睡就睡了。”
燕孤鳴安置好風天涯,轉身到一棵樹下靠坐着。
葉淮山在空地上生了火,盤腿坐在火堆邊,手裏一下一下地掰開樹枝,往火堆裏填。
沒一會,風天涯的氣息便沉了。
葉淮山微微轉頭看了看燕孤鳴,後者閉着眼睛靠在樹上,看不出睡沒睡着。
“你看什麽。”
燕孤鳴忽然開口,聲音懶散而低沉。
葉淮山并不驚訝他沒有睡着。
“燕兄。”
燕孤鳴緩緩睜開眼睛。
葉淮山将手中的短木枝扔進火堆,迸出些許的火花。
“恕葉某直言,你對我可有不滿之處。”
燕孤鳴神情淡漠。
“如何說。”
葉淮山:“葉某自認沒有得罪過你,但你卻多次咄咄逼人,是何用意。”
燕孤鳴輕笑一聲,“哦?”
葉淮山轉過身,他在同人說話之時,便是要正視對方。
“如果葉某有得罪之處,還請燕兄說明。”
燕孤鳴:“然後呢。”
葉淮山:“……你和風姑娘是葉某的救命恩人,我想好好報答你們。也許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曾經得罪過你,你告訴我,我也好向你道歉。”
燕孤鳴擡眼,浪人的目光比夜還深。
“救你的人是她,不是我。”
葉淮山看着他的目光,餘下的話再難開口。
翌日,三人啃了點饅頭,早早上路。
這回風天涯卻沒有走在最前面。
燕孤鳴是無論何時都走在風天涯身後一步的位置,所以風天涯慢了他自然也慢了。結果就變成葉淮山走在最前面。
風天涯眼睛看着路,手背在身後,優哉游哉地往前走。
天氣很好,是秋日難得的晴空。山中風并不大,帶着微微的涼意,對于趕路的武人來說,是再舒服不過的。
風天涯走着走着,拿手肘輕輕碰了碰燕孤鳴。
浪人也不張口,側眼低下看了看她。
風天涯眉角一挑,向上看燕孤鳴,狡黠地笑。
燕孤鳴不知道她又要搞什麽鬼,腳下不停,眼睛瞄着她。
風天涯迅速看了看前面的葉淮山,小将軍沒有注意到後面的情形。
她輕輕開口。
“還沒有消氣。”
燕孤鳴:“?”
風天涯抿着嘴看他,眉眼間全是笑意。
燕孤鳴一下子就懂了。
也對,她這般的修為,昨夜的話自然聽得一清二楚。
風天涯笑嘻嘻地看着他。
是不是還沒有消氣,那日在石陽谷,因為救他所以将你趕走了。
燕孤鳴被她盯得耳根發熱,索性轉過頭不看她。
風天涯笑得縮了縮脖子,葉淮山注意到,轉過身,風天涯又收斂的表情。
趕了一上午的路,他們來到南郡另一個主要城鎮,轄城。
轄城要比泰來鎮大許多,居住的人也要多很多。走在城鎮中,處處可見繁華之景。
風天涯瞪大了眼睛,不放過任何一座酒樓茶肆。
走着走着,燕孤鳴停下腳步。
風天涯:“怎了?”
他看着葉淮山。
“銀子。”
葉淮山:“……”
風天涯推了推葉淮山。
“銀子銀子,給蠢燕,讓他去弄馬。”
葉淮山從懷中取出銀兩,交給燕孤鳴。
“燕兄,這點錢真的不夠買馬……不然我與你一同想辦法吧……”
燕孤鳴:“放到我懷裏。”
葉淮山:“……”
風天涯笑道:“聽他的哦,弄不來我們再一起笑他。”
燕孤鳴轉頭看了風天涯一眼,那目光就像是嚴厲的兄長在教導頑皮的妹妹。
葉淮山無法,只得将銀兩放到燕孤鳴懷中。
“你們兩個随處走走,兩個時辰後再此集合。”
風天涯:“好。”
燕孤鳴走後,風天涯看了看四周,對葉淮山道:“怎樣,我們到處看看。”
葉淮山點點頭,“風姑娘願意,葉某自當奉陪。”
風天涯同葉淮山走在轄城的街道上,少女的眼睛張得圓溜溜的,四處亂看。
葉淮山走在她旁邊,一路跟着。
對于葉淮山而言,轄城并沒有值得注意之處。他生在京城,雖然十幾歲時便随父親來到邊關,但是在安寧年份裏,每到年關,皇帝宴請朝臣,也會将葉氏父子召回。
京城,皇宮,紫霄殿。
天下間最繁榮的地方,葉淮山早已領教,所以在他看來,對着一個簡陋的鬥笠攤發呆的風天涯,真的很難理解。
“風姑娘……你喜歡鬥笠?”
風天涯拎起一個,“好尖。”
葉淮山:“……”
賣鬥笠的是一個老翁,頭發花白稀疏。
“老朽自己編的鬥笠,結實得很。”
風天涯彈了彈,認同地點頭,“是哦,果然很結實。”
老翁自己也帶着一個鬥笠,他仰着頭看着葉淮山。
“這位公子,買一個給心上人吧。”
“老伯你誤會了……”葉淮山一瞬間臉漲得通紅,頭手一起擺動,“你誤會了,我我……”
“哈哈哈。”
風天涯看他的樣子,笑得彎了腰。
她一笑,葉淮山俊臉更紅了。
“哎呦樂死了……”風天涯指着葉淮山,“臉怎麽這麽紅。”
“風姑娘……”
風天涯對老翁道:“老伯伯,他不是我心上人。我們也沒有銀子買鬥笠。”
老翁聽她說沒錢買東西,也懶得再開口。
風天涯拽着葉淮山接着往前走。
葉淮山臉上餘溫未消,他聽見風天涯說他不是她的心上人。
“風姑娘……”
“嗯?”
風天涯轉過頭,眼睛透亮地看着他。
葉淮山抿了抿嘴,“沒什麽……”
又走了一會,葉淮山開口道:
“風姑娘,燕兄是你的兄長?”
風天涯在一排鈴铛面前,挨個聽響。
“不是哦。”
葉淮山:“那……”
風天涯:“是我撿來的……”
葉淮山點點頭。
風天涯挨個街道閑逛,心思完全在各種各樣的攤位上,而葉淮山也不知在想什麽,兩人都沒有發現與燕孤鳴約定的時間到了。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遲了近半個時辰。
“啊……”風天涯拉着葉淮山往回跑,“壞了壞了。”
她心中有些急,因為她想起了上一次,她讓燕孤鳴平白等在深山中。
那次燕孤鳴告訴她,沒有下次了。
“糟了……”
風天涯跑到後來,竟不由自主地使上了輕功,葉淮山傷勢初愈,哪裏跟得上她,喚了幾聲沒有反應後,便被甩開了。
街道上有不少的行人馬車,風天涯行不快。她看看天色,丹田集氣,腳下微微一頓,翻身躍上旁邊的一座酒樓房頂。落在房檐上,便如同一只飛鳥一般,絲毫聲音都沒有。
她在各個房頂間快速行進,找了一條最近的路回去。
離得老遠,她就看見燕孤鳴了。
高大的浪人靠着路邊站着,旁邊的樹上拴着兩匹黑馬。
風天涯提起氣力,連翻了兩下,落在燕孤鳴面前。
她微微喘着氣,聲音小小的。
“蠢燕……師傅是不是晚啦……”
燕孤鳴本是閉目養神,聽見風天涯來了,他睜開眼睛。
少女臉上還帶着薄汗,身後沒有葉淮山的影子。
燕孤鳴輕輕笑了笑。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