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風天涯走遠,在馄饨攤中,卿士樾右手邊的女子開口。
“首座,要屬下調查她麽。”
卿士樾神色淡然,“為何要調查她。”
女子一頓,猶豫道:“此女能近首座三步內而無異狀,這……”
卿士樾聲音溫吞,不急不緩。
“中原何其大,能人異士自然不計其數,若每個能近我身的人都要調查一番,那你們也不用做別的了。”
“可是……”
卿士樾緩緩擡起手,女子在他手掌動作的一瞬,止住了聲音。
卿士樾端起面前的酒碗,但是并未飲進,仿佛是在輕嗅酒香。
他看着清冽的酒水,開口道。
“不過,此人的名字,倒是讓我有些意外了。”
身旁女子問道:“名字?她說她叫朱志,不知何處讓首座意外。”
卿士樾:“朱志,朱志,你将這個名字多念幾次,感覺像是什麽。”
兩名女子聽了他的話,都在心中将朱志這個名字默念了許多遍。
朱志朱志……
坐在卿士樾左手邊的女子輕凝秀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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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志,念多了有些像蜘蛛,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麽。”
卿士樾輕笑道,“對,就是蜘蛛。”
女子不懂,“蜘蛛又如何,還請首座為我們解惑。”
卿士樾不答,卻反問道:“你們二人的名字是什麽。”
兩名女子互相看了看,右手邊的答道:“我們姐妹倆一個叫婉桦,一個叫婉榕。”
“呵。”卿士樾淡笑一聲,“才來中原幾個月,便忘記故鄉的名字了麽。”
他這一聲輕笑,讓婉桦婉榕兩姐妹瞬間白了臉,衆目之下她們有礙身份不能下跪,卻也死死地低着頭認罪。
“屬下知錯……屬下名喚百足,妹妹名喚海螟,這是首座賜予我們姐妹的名字,我們永遠不敢忘記。”
卿士樾:“百足,海螟,乃是番疆毒蠱兩奇,但是說白了,在中原不過是千足蟲與螟蛾。而這兩樣毒物的克星,便是蜘蛛。”
“這……”婉桦猶豫道:“這是巧合吧……”
“呵。”卿士樾笑了笑,沒有說話。
另一邊,離開馄饨攤的燕孤鳴回到城鎮中。他不熟悉泰來鎮,便現在街上随意走着。順着一條主道向前,在一處偏離的巷口,他停下腳步。
他雖然是第一次來到泰來鎮,但是每一個城鎮,都會有些共同的地方。
燕孤鳴走進巷子口,裏面又是一片天地。
此處是泰來鎮最混亂的地方,乞丐小賊聚集。燕孤鳴順着一條泥濘的小路向前走,路的兩旁蹲坐着衣衫褴褛的乞讨者,在燕孤鳴經過時,他們渾濁的眼珠翻起,一路看着他。
這裏有一種頹靡的氣息,燕孤鳴深深熟悉。
他走着走着,在一個年輕的乞丐面前駐足。
那名乞丐站起來,一臉堆笑。
“大爺,大爺賞幾個錢吧。”
燕孤鳴:“一件事,一兩銀。”
那乞丐頓了頓,似是将燕孤鳴打量了一番。
“嘿嘿,大爺想知道什麽事情,我全都告訴你。”
燕孤鳴:“我要一件差事,馬上可以做的。”
“這……”
乞丐雖是刻意隐藏,但是他偷偷看向斷臂的舉動還是被燕孤鳴發現了。
空氣之中,鐵器輕輕的一聲嗡鳴。
乞丐腹處僵直,那瞬間的冷硬觸感讓他起了薄薄的一層汗。
“大爺……大爺有話好好說……”
燕孤鳴:“銀子在我腰間,你自己拿。”
“我……”
“拿。”
“好好。”乞丐伸出一只手,在燕孤鳴腰帶處摸了摸,取出那一兩銀子,“多謝大爺賞賜,多謝大爺賞賜。”
燕孤鳴:“交代差事吧。”
劍鋒收回,乞丐彎彎腰揉了揉自己的肚皮。
“大爺是個浪人吧。”
燕孤鳴不語。
“嘿,大爺不說小的也知道,沒有人引薦便能在人群中找到小的,這種直覺,必定是浪人才有的。”
燕孤鳴:“閑話到此,差事。”
乞丐點點頭,“大爺若要馬上能做的,那現在有兩個差事。一個是城南劉家家主的小妾跟人私通,家主發現要暗地做掉她,這個活計是今天剛剛到的,還沒有人接。第二個是小東門的聚寶賭坊,他們私自扣押了林夫子家的一根傳家玉釵,林家也委托了差事。”
燕孤鳴:“我接下第二個。”
乞丐道:“大爺,要我說你該接第一個。”
“哦?”
乞丐道:“大爺是外地人,對本城不熟悉,聚寶賭坊勢力龐大,連縣太爺也要給幾分面子,而那林夫子只是小小的教書先生,求官無門才來黑路上委托的,但是林家一貧如洗,能拿出的銀子也才二十幾兩,誰會為了二十幾兩去得罪聚寶賭坊。”
“而那劉家家主的小妾,一介女流,殺她太容易了。劉家家主出錢也高,拿了人頭就有足足二百兩。而如果事情做得利索,不留下證據,他還會再追加一百兩。這是個好差事,只是今天剛剛委托,所以還沒有人來問。”
燕孤鳴:“我知道了。”
乞丐:“那大爺接下這第一……”
“聚寶賭坊在哪。”
乞丐:“……”
乞丐心裏罵這人真是不知好歹,他道:“既然大爺堅持,那便接這第二個差事吧。聚寶賭坊在小東門,也就是城鎮的最東邊。那裏有座百善樓,是個禮佛的香樓,在樓的後身便是聚寶賭坊。”
“哦?”燕孤鳴冷笑一聲,“賭坊挨着佛堂建。”
乞丐道:“只因這聚寶賭坊當家的信佛,老母親也是虔誠的教徒,每年大拜山的頭香都是他們家供的,一炷便要三千三百兩銀子。”
燕孤鳴:“三千兩一炷香,果真虔誠。多謝你的告知,浪人走了。”
燕孤鳴轉身離開,那乞丐想了想,沖他的背影道。
“大爺,聚寶賭坊有兩個打手非常厲害,一個通常站在大場中,另一個在二樓的入口處,大爺自己小心。”
燕孤鳴不語,腳步也不停。
乞丐蹲會地上,旁邊的一個人湊過來。
“老大,這麽個殘廢,你給他半年了都沒有人接的活,存心讓他死麽。”
那乞丐陰森森地笑了笑。
“這種人我見多了,仗着自己有兩下子,就妄想着目空一切濟世救道,敢威脅我的人,我自然不會讓他有好下場。”
“老大喂,你真陰。”
乞丐:“我怎樣陰了,我只是負責傳話罷了,是他自己接的活計。生死由天,與我可無關。哼,手都沒有,還敢去聚寶賭坊砸場子,所以說浪人的命就是賤,不值一提。”
“比我們乞丐的命還賤?”
“哈,比我們賤得多了!”
“哈哈哈。”
人心百态,世路無情。
這些,浪人都懂。
燕孤鳴一路來到小東門,離得很遠便見到一座高塔,金光閃耀,佛音不斷,一片祥和。在高塔中層位置,挂有一塊牌匾。燕孤鳴不識字,不過想也知道是百善樓。
他繞過百善樓,來到後面。
聚寶賭坊門面很小,甚至算得上是破舊。
進入賭場時,沒有人阻攔燕孤鳴。他傷勢初愈,臉上還帶着一分灰白,再配上老舊的衣衫和他刻意弄出的落魄氣息,讓人一眼就覺得像是賭瘾成狂的人。
賭坊裏人聲鼎沸,吵吵嚷嚷。
他眼神粗略一掃,看見大場中間的狹小通道上,來回走動着一個女人。這女人穿着十分大膽,幾塊布包着身子,白花花的肉露出來,惹得周圍人賭的心思都亂了。
不過,卻沒有人開口說什麽。
燕孤鳴移開目光,向二樓的方向看過去,樓口之處,有一對男子在交談。他看不清他們的長相。
燕孤鳴身上一文錢都沒有,他上不了賭桌,又不能長時間幹站着,便來到一桌前,跟一堆人一起圍觀。
“一片寒微骨,抛擲到如今——!壓一中十,壓一中十啊!”
桌上的小官撸起袖子大聲叫喝。
燕孤鳴看了看,這桌子上賭的是最平常的一項——抛色。
小官手腕翻騰,竹筒在空中嘩啦啦地翻騰。
“啪——!”
竹筒扣在桌子上。
周圍一圈人死死盯着竹筒。
小官手掐着腰,“來哦,下注!”
“四點!”
“一點,一點!”
“六點。”
下注的聲音此起彼伏,銀錢嘩啦嘩啦地砸向桌子。
燕孤鳴注意到,這張桌子,不,應該說是整個聚寶賭坊,賭的面額都不大,整間賭坊大多是市井普通民衆。桌子上少見整銀,大多都是壓的銅板。
在衆人壓好注之後,小官的手啪地一下敲在竹筒上。
燕孤鳴眉毛一挑。
“開了——!”
竹筒揭開,有喜有憂。
呵,燕孤鳴嘴角微微扯動,這樣的伎倆騙騙普通人還好,想瞞過他的眼睛根本是做夢。最後小官的那一下,分明是改動了點數。
賭坊的常用手段。這下注的人當中,必然有賭坊的自己人。
燕孤鳴站在人堆中,靜靜地看着。
十輪過去,燕孤鳴發現了一個不起眼的中年男子。雖是斷斷續續,但這一桌上錢贏的卻是最多。十幾輪過後,他站起身離開桌子。
燕孤鳴打定主意,跟了上去。
這男子繞過賭坊,來到後巷口的一間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