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害人害己的災難。”
風天涯說完,四周靜悄悄的。
燕孤鳴:“你的意思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才叫正确。”
風天涯搖搖頭。
燕孤鳴:“你有經歷過生不如死的日子麽。”
風天涯又搖了搖頭。
燕孤鳴:“那你曾被人像狗一樣對待過麽。”
風天涯:“沒有。”
燕孤鳴:“既然沒有,就不必多說了。”
他轉過身。
“你救了我的命,我感激你。但是浪人的路,只有浪人自己來走。”說完,他不等風天涯,直直離開。
風天涯看着他的背影。
“現在我說的話,你必然聽不進去。但是有朝一日,你一定會懂。”
嘈雜的街道蓋住風天涯的聲音,也不知那高大的男人有沒有聽到。
她跟在燕孤鳴身後,燕孤鳴大步走在前面,頭也不回。
風天涯走了走,感覺有些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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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蠢燕生氣了哦。
她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
蠢燕性格執拗,這樣直白地批駁他,他心裏一定不高興,何況他剛剛也是為了我好。
想到這,風天涯有點心虛,她加快幾步走到燕孤鳴身邊。
燕孤鳴似乎是頓了頓,但是馬上又疾步走起來。
風天涯緊緊靠着燕孤鳴走,一股沉默的氛圍四散開來。風天涯擡起胳膊小心蹭了蹭燕孤鳴。
浪人沒有反應。
風天涯又碰了碰他。
還是沒有反應。
“蠢燕,你生氣啦。”
燕孤鳴斜眼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風天涯:“別板着一張臭臉。”
燕孤鳴冷哼一聲。
風天涯挽住他的手臂。
“我做東,請你吃飯,不要生氣了。”
燕孤鳴冷笑一聲。
“八兩銀子,你想吃什麽。”
風天涯瞪着眼睛,“開玩笑!誰說要用八兩了,二兩就夠啦。”
燕孤鳴:“……”
燕孤鳴雖是浪人,但是從不缺銀子。他正值壯年,心高氣盛,有時常常一年十二個月,月月接差事。他花錢也從不縮手縮腳,因為下一刻就不知還有沒有命在,所以浪人通常及時行樂,有多少便花多少。
不管揚州的明珠樓,還是京城的一品居,這些達官貴人聚集的富貴場所,浪人都有去過。而那動辄一桌百兩銀子的飯菜,他也有吃過。
所以這區區八兩,哦不,是二兩銀子的飯,他真的沒有什麽期待的。
而事實也是如此。
風天涯帶着燕孤鳴來到一處馄饨攤,這裏離泰來鎮的驿站很近,來往人員很多,攤位不大卻滿是客人。
燕孤鳴對飯菜不抱期望。
“有酒麽。”
風天涯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你不吃飯?等下我們還要趕路。”
燕孤鳴:“我想喝酒。”
風天涯搖頭,“二兩銀子吃飯,你我一人一兩,你肯定不夠買酒的。”
燕孤鳴:“……”
風天涯像哄小孩一樣,“蠢燕乖,先把肚子填飽,你總吃果子也不行,要換一換。”
燕孤鳴手臂彎了彎,看了眼袖中藏劍。
風天涯跟攤主要了碗肉餡馄饨,燕孤鳴道。
“我們要在山下多久。”
風天涯:“取了蛛絲就回去。”
燕孤鳴:“那是要多久。”
風天涯:“最短三天。”
燕孤鳴點點頭。
風天涯敏銳地感覺到一絲不對,她從熱騰騰的馄饨裏擡起頭。
“你要做什麽?”
燕孤鳴不語。
風天涯放下筷子,直起身。
“你該不會是想去找活幹吧。”
燕孤鳴:“我不會耽誤行程,三日夠了。”
風天涯心裏一嘆。
“蠢燕,你現在傷勢還沒好利索,能不能老實點。”
燕孤鳴擡眼,“足夠了。”
風天涯不解,“你為什麽想幹活,是想要錢?有什麽需要你花錢的地方?”
燕孤鳴移過目光。
風天涯:“說話。”
燕孤鳴站起身,“你在鎮中随意逛逛,今夜戌時我們在此會合。”
風天涯瞪大眼睛,“你要幹什麽?”
燕孤鳴:“我去去就來。”
風天涯哪裏會允許,她一把抓住燕孤鳴的胳膊。
“站住!你要去哪?”
燕孤鳴不轉頭,高大的身影隐匿于陽光之下。
“今晚戌時我便回來。”他微微低眸,看着風天涯拉住他的手。
“還有,今後不要拉住我的左手。” 不要拉住唯一的一只手。
風天涯一愣,燕孤鳴手抽了出來,随即離開。
風天涯看着燕孤鳴離去的背影,大叫道:“我不等你!我吃完東西就動身了!”
燕孤鳴腳步未停,向小鎮中走去。
風天涯氣鼓鼓地坐下,要了一口馄饨。
“哎呦燙人!”
熱湯燙嘴,風天涯連忙呼哧呼哧地喘息。
“呵呵……”
忽然,旁邊傳來緩緩的笑聲,這笑聲本來在嘈雜的攤位裏極盡輕微,但是風天涯耳朵靈,一下子就聽到了。
她轉過頭,看見不遠處的一張桌子邊,有四個人。
兩名女子圍坐在一名男子身旁,而這名男子身後還站着一個護衛模樣的男人。
風天涯看着坐着的那名男子。
“你笑什麽。”
那名男子所在的桌子上并沒有飯菜,而是幾碗酒水。男子随意而坐,雙手放于桌下。身旁兩個女人恭恭敬敬地坐在兩邊。
“在下一時失态,冒犯之處,還請姑娘見諒。”
說不出的怪異。
男子聲音又輕又緩,整句話說得軟綿綿的,而且腔調奇怪,好似夾帶着濃濃的外邦之音。
他說話之時,向風天涯的方向颔首示意,動作也是慢得出奇。
風天涯挑了挑眉毛。
她雖久居天涯峰,卻也非完全與世隔絕。平日裏缺少生活的用品,她也會下山來城鎮中買賣。而泰來鎮距離番疆很近,是中原與番疆交界之處,所以她也見過異族人。這幾個人雖然是中原人打扮,但是細細看來,眉眼輪廓間,卻是與中原人有着微妙的差別。
所以風天涯斷定,這四人,應是番疆之人。
“趣味了。”
男子緩道:“不知姑娘認為何事趣味。”
風天涯叼着筷子,看着他道:“你是什麽人?”
男子道:“在下卿士樾,姑娘有禮。”
風天涯:“卿士樾,晴時月,趣味的名字。”
卿士樾颔首:“多謝姑娘謬贊。”
風天涯一樂,“你怎麽知道我是在稱贊你,趣味也有可能是可笑的意思。”
卿士樾:“能博姑娘一笑,在下榮幸。”
“哦?”
風天涯翹起手臂,支着頭看向卿士樾。
很怪。
這個人有着說不出的怪異。他的長發束起,藏于高冠之內,身材同尋常男子差不多,體格算不上強壯。面容白皙,眉眼細長而黝黑,而臉上看着也是如同孩童一般軟軟的。
第一眼看過去,卿士樾像是一名斯文的儒門書生。
但是風天涯卻不這樣認為。
在剛剛轉過頭的一瞬間,風天涯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的手。
從風天涯的位置看過去,正好能看見卿士樾放在腿上的雙手,她目力奇佳,清楚地看到他修長又柔軟的雙手,就如同女子一般。
這樣的一雙手,放在一名男人身上,實在是讓人感到詫異。
風天涯:“你這個人很會說話。”
卿士樾:“承蒙姑娘誇獎。”
風天涯:“你還沒說,剛剛笑什麽?”
卿士樾:“在下剛剛見姑娘形容可愛,情不自禁便笑了出來,還請姑娘恕罪。”
風天涯撇撇嘴,“哦,我被燙了你覺得可愛。”
卿士樾:“姑娘見諒,如若不嫌,在下願罰酒一碗,為姑娘賠罪。”
風天涯瞧了瞧他面前的酒碗,心裏打了個轉。
“你真想賠罪?”
卿士樾:“是。”
風天涯指了指放在卿士樾腳邊的酒壇,“那你将那壇酒讓給我吧。”
卿士樾垂眸看了一眼。
“姑娘若想要,在下奉送。”
風天涯拍拍衣服站起身,走向卿士樾。
她與他有近十步的距離,風天涯走了三步,卿士樾身旁的兩名女子擡起眉眼,靜靜地看着她。風天涯又走了兩步,她們又将頭低下了。
距離越來越近,風天涯終于站到桌子前。卿士樾微微擡首,他身後的男子将酒壇放到風天涯的面前。
“姑娘請。”
風天涯抱起酒壇。
“多謝。”
卿士樾緩道:“在下鬥膽,敢問姑娘芳名。”
風天涯抱着酒壇,從上面看向他。
“我叫朱志,幸會啦。”
在聽到風天涯名字的一刻,卿士樾眼神微微一眯,嘴角一挑,墨色的瞳眸暈染開了一般。而他身旁兩名女子也越發地恭順了。
風天涯似是毫不察覺,她騰出一只手,沖着卿士樾擺了擺。
“我走了。”
卿士樾:“姑娘再會。”
風天涯抱着酒壇,順着攤位外面的小路,向着山中行進。
天還大亮着,可是一絲陰冷的寒意卻難以消散。
“真是好陰的一個人。”風天涯暗自低語。
微風吹過她的周身,撩起幾縷發絲。
“壓得人喘不過氣,要命了……”
風天涯擺擺頭,一路向着山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