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趁着假期,隋風逸準備好了畢業論文,也敲定了近隋月安學校的實習公司。中間雖經歷了些波折,一切還是按照他的計劃在進行,因此,他們确定下了去草原的行程,暫定七月初。
再過些日子就要開學,隋風逸準備開學搬去隋月安那邊住,十二樓因為發生過案件,裝修好後也一直沒再租出去,隋風逸不在意,只要離隋月安近就行,也省得他因為李沛夏為難。
這幾天天氣總陰沉沉的,兩人沒怎麽出門,冰箱早就空了大半。中午剛過,一看太陽出來了,便收拾着出門去超市。車停在商圈,他們先左拐右拐找了條小胡同吃面,吃飽後才不緊不慢地往超市走。
他們并肩走在勉強通過車輛的小路,二月底的溫度已經不低。隋風逸還非得抓着隋月安的手塞在自己兜兒裏,差百十米要走出胡同口的時候,他的手機忽然震起來。
掏出來一看,耿青繪。隋風逸接起來。
“……喂,隋風逸,你現在忙嗎。”
隋風逸側頭看了身邊的人,示意他停下等等,“沒事兒,說就行。”
“呃……是這樣,你昨天發的消息我看到了……能、能看出來,那應該不是你的口吻語氣,我估計應該是你女朋友或身邊的人?我也沒回,可想了想還是和你說清楚的好,免得誤會……”
隋風逸聽得雲裏霧裏,還沒琢磨過勁兒呢,又聽耿青繪說。
“首先那天不好意思啊麻煩你送我回來,我估計是這事兒讓你女朋友生氣了,你好好跟人家說說,咱倆就只是老同學,即使有事兒那也都是過去了更何況沒有呢,而且我馬上就出國了,估計以後碰都碰不上,我對你就更沒什麽意思了,呃……當然了,不是你不好,就是不是我的菜你明白吧……”
隋風逸隐約明白過來,簡單應了耿青繪幾句先挂了電話,然後去翻他和耿青繪的聊天記錄。如她所說,發給她的那兩段話一看就不是出自他本人,且內容毫不留情,屬實難聽。雖然這樣,發了消息那人卻不遮不掩,沒有删除記錄似乎也并不怕被發現,隋風逸想起耿青繪剛才說話的态度,心裏默嘆,被這樣一通罵都不發作,都不知該誇她大度還是有素質。
望着胡同口的方向,隋風逸沉默片刻,才把手機朝向隋月安,一時沒說出話來。
隋月安先看向他的雙眼,過後目光才漸漸下移,落在手機上,沒有絲毫被抓包的慌亂,“我發的。”
“為什麽?”隋風逸不禁皺眉,他無奈也生氣,更多的是不解,“為什麽發這種消息?”
“提醒她,不要打別人的人的主意。”
他的語氣就是在拱火,隋風逸強壓下火氣,“什麽別人的人?我什麽時候成別人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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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這麽問,隋月安的表情才出現閃躲,他似乎不敢咬定,但還是犟着說,“我的。”
一瞬間,曾多次出現的纏繞感又攀爬着覆蓋隋風逸全身。
忘了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周身繞上了許多無形細線。有一些連接着他們,有一些卻已經勒入皮肉,它們穿引切近卻也血肉粘連,早已看不清本質。諸多情緒揉雜迸發的當下,他更希望有一把利刃,割斷那些讓他們滲血的線,一并帶走那些他漸漸分辨不明的感情。
“你是我的吧……”隋月安小心翼翼望着他,“你生我氣了。”
“對!”隋風逸強制自己揮開那些纏繞感,“很生氣!人家一個女孩兒,你把話說得那麽難聽有沒有考慮過別人的感受?她做了什麽要被你那樣說?是我怕路上不安全非要送她回家,你不高興為什麽不找我來說?”
隋風逸沖他大吼大叫不新鮮,但真的發怒該是第一次。隋月安強裝鎮定垂下目光,“所以……你是氣我發了那樣的消息,還是氣我破壞了你和她的關系?”
“你覺得你是在破壞我和她的關系?我告訴你隋月安,你在破壞的是你和我的關系,我說過,我和耿青繪之間什麽事兒都沒有,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你為什麽就是不信?”話說完,隋風逸才覺出這話太古怪,他根本沒必要和自己弟弟解釋這些,他臉色忽然變得鐵青,大步朝胡同出口走去。
隋月安看着他快步離開的背影愣了兩秒,內心忽然空白的感覺讓他恐慌,他急忙追上抓住隋風逸的胳膊,“哥……我錯了,是我錯了,我道歉,我跟她道歉。”
隋風逸停下,卻沒有回頭,“錯在哪兒?”
“我不該發那些消息……”
“還有?”
在某些瞬間,他們總會忽然傳遞共鳴,因意識到隋風逸在想什麽,隋月安整個心腔猛地被攥起來。他僵硬地放開隋風逸,垂下手,忍不住的,突兀地哼笑一聲,壓低的聲音是從未暴露的陰沉,“你還想讓我認什麽錯,我只錯在沒客氣禮貌地讓她離你遠點兒,其它的我不知道。”
隋風逸轉過來看他,“你不該幹涉我的感情。”
“不該。”隋月安嘆出極長的氣,嘴邊的笑意說不出是苦澀還是乏力,“……我不該?那你幹涉我的時候,為什麽不說一句不該?”
怔愣過後,隋風逸想挽回些什麽,話到嘴邊卻都是徒勞和蒼白的。
“隋風逸……”見他說不出話,隋月安笑着搖頭,一手在太陽穴處點了點,“你真的是個傻子嗎,再怎麽親密,誰會親自己的弟弟,嗯?”因為難以承受的情緒,他短短的一句話聽起來沙啞又悲傷,只是他自己并未發覺,當下他只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糟了,完了,他說出來了。
頭一次,他們之間的感情被去掉僞裝拎出來,明明确确地置于禁區曝光示衆。
隋風逸愣在原地,那個瞬間,他恍然過後又極速下沉。一切他理順不清的感情在此刻清晰,他的怪異和迷茫都有了解釋,原來所有都那麽簡單。他愛隋月安,早就不再是兄弟之間的那種愛。
薄如蟬翼的遮掩被戳破,真傻假傻不再重要,究竟是誰在暗示引誘也都無所謂,戳破了,就不再合得上,一切自欺欺人的掩飾都不再奏效,甚至成了笑話。
揭露過後,有悖人倫的恐慌也随之而來,只是比這份恐慌更讓隋風逸難受的,是這之後可能發生的一切。他望着隋月安,卻似乎沒在看他。他喃喃開口,有什麽已經在他腦內成型,“你說得對,沒人會……是我不知分寸……是我在影響你,仗着你對我的依賴,傷害你強迫你,全是我的錯……”
聽出他想将這份變質感情的過錯歸咎于自己,隋月安感覺喉嚨泛上一股腥甜氣,“你沒有傷害我……”
打斷他,隋風逸空洞的眼神看向小巷的盡頭,“有問題的是我,我會改。”
“什麽問題?你有什麽問題……還是說我就是那個問題。”隋月安盯着他,“你改……然後,就不再愛我了?”
看着明顯不安的隋月安,隋風逸停頓良久,如鲠在喉,“我永遠愛你,但改過後,就不存在可能傷害你的成分。”
“我不明白……”他的态度再明顯不過,隋月安突然崩潰,不知是因為難受還是怎麽的,他一下子支撐不住跪在地上,手壓上小腹,“為什麽,我只是愛你,你也愛我啊,為什麽突然推開我……”
隋風逸心疼得快要窒息,根本無法平穩呼吸,他想去扶隋月安,但自己卻也失力跌坐在地,好似一個沒了靈魂的水泥塊,沒了力氣也沒了思緒,只剩無盡的迷茫和疼痛。直到嘗到血腥味兒,才知道自己咬穿了下唇,他看着隋月安,想回答,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哥,為什麽不要我了……”隋月安想去拉隋風逸的衣服,卻在看見自己手的剎那迅速收回,然後撸起自己的袖子,怔愣之後,瘋狂地抓撓起手背和小臂,指甲大力劃過皮膚。
“……安安!”胳膊上的幾處迅速地被撓破皮,隋風逸連忙抓住他亂抓的手,“隋月安!松手……看着我!你幹嗎……別抓了!隋月安!”
幾秒後隋月安才從魔怔了似的狀态中回神,他緊緊盯着自己的手,如臨大敵,聲線抖得不成音,“我不要,我不許它們沾在我身上……你放開我……放開!”
“什麽東西?沒有東西!隋月安你清醒一點!”
“有啊!你看不到嗎……”隋月安想掙開自己的手,但隋風逸不肯松手,“黴斑,好多黴斑,我身上有好多黴斑……我要曬掉身上的黴斑,我要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才可以啊……”
當下,隋風逸的內心已經完全崩塌,他想要世界末日,想要一個沒人會在意他們的角落。他終是忍不住,大力把人抱進懷裏,開口已經哽咽,“……我們怎麽在一起,我們可以做很多,但怎麽在一起……”
“我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麽!為什麽我們不能在一起?我沒有要求別的,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只要你……”隋月安已經不知道說什麽才能撼動隋風逸,再開口已經語無倫次,“我知道……你比我在意和思考得多,束縛和鬥争也更多,沒人教我什麽應該什麽不應該,我不該愛你但我知道得太晚了,是我壞,我爛透了,但我改不了了,哥……你不能不要我,我等,我可以等,你別不要我,別把我踢開,多久我都可以等……好嗎,哥,好嗎……”
聽着他一反常态的哭訴,隋風逸的心不住滴血。隋月安的情緒一向隐忍不外露,當下癫狂的情态,足以說明一切,他們都早已一頭紮進泥潭,窮途末路,也不甘放開彼此。
隋風逸多想不曾接到耿青繪的電話,又或自己沒有找隋月安争辯。可惜,一切都後悔不得,但他很清晰,再不甘,也不能點頭,他可以不在意世俗倫理,但不能不考慮,世俗倫理可能對隋月安帶來的傷害。
遲遲沒得到回答,隋月安絕望地掙脫開隋風逸,蒼白着面色向後移動,“你說……”他下意識捂着自己的手背,不知為何冷汗順着額角流下,他緊緊盯着隋風逸的唇,“說你不要我了,你說出來,我能治好我自己,讓我死心……說出來……”
縱使隋風逸還有理智,卻也說不出如此違背自己的話,他搖晃着站起身,伸手去扶隋月安。
打開他的手,隋月安再次捂着腹部蜷縮起來,他似乎不能呼吸又極其痛苦,一兩聲憋悶的咳嗽後,大口血毫無預兆地吐了出來。
隋風逸大駭,立即抱起人往醫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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