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做客顧忱莘家的第一晚,李沛夏翻來覆去睡不着,第二天天都沒亮又被他媽揪起來,兩家六個人,一同去往郊區的寺廟上香。
李沛夏他媽常年吃齋念佛,他雖不信這些,也知道得有個虔誠的态度,打進了寺廟就一直憋着哈欠,直到一行人去了後院聽禪師講經說法,才找了個間隙偷溜出來。
他們來得早,廟裏來往的人不算多,李沛夏無處可去,只能去寺廟的文創店打發時間,逛了一圈兒沒什麽特別喜歡的,又想來一趟總得買點兒紀念品,便在展架上挑了個他覺得好看的平安符。
“逢考必過?”
聽到聲音李沛夏猛地回頭,身後,顧忱莘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眼含笑意看着他手裏的平安符,“我記得你上學期考得不錯呀,有挂科嗎。”
李沛夏下意識後撤一步,“沒、沒有,我就是看這個,這個配色好看。”
顧忱莘輕笑,“來都來了,确實求一個比較好。”他探身也從展架上拿下一個平安符,轉身去結賬。
李沛夏跟過去,看見他放在櫃臺上的“月老賜緣”,沒忍住撇了個嘴。兩人結完賬出門,實在沒地方去,只能坐在院廊前等着。
他們之間隔着半人的距離,李沛夏挨着紅木柱,自從冒出顧忱莘就是那人的想法後他就難以正常和他相處,怎麽着都覺得別扭,他怕是自己心裏作怪,想着表現如常,奈何身邊人存在感太強,總讓他不自覺緊繃。
“覺得無聊嗎。”顧忱莘用着一般聊天的口吻,說話時也沒看着他,“下午我們不跟着他們了,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如果沒有特別想去的,就我來安排,好嗎。”他面朝前方的院牆,院牆外的文竹高出一截,他似乎在看那些竹子,即使這樣随意,卻一直抓着人的注意力,讓李沛夏的目光不自覺停在他身上。八點多的光景,東邊的日光被前廊石像擋住一部分,零散地落在他身上和臉上,在光的透耀下,他的眼眸呈現出極淡的琥珀色,優雅溫暖的好似一副古典油畫。
李沛夏就那樣看着他,思緒也漸漸跑開,直到顧忱莘再次出聲,才回神兒。
“小焰。”
“……什麽?”
顧忱莘轉過來看他,“你是冬天生日,為什麽起了沛夏這個名字呢。”
避開了光,他眼中的神色又深濃起來,李沛夏覺得顧忱莘的外表确實出色,性格表現出來的也溫柔沉穩,但他總藏在嘴角的那抹笑意,卻讓人琢磨不透,那仿佛是一個不會動怒的信號,卻也可以是漫不經心的逗弄。
李沛夏貼在柱子上,“……我一出生,我爸就抱着我去算命,算命的說我命中缺火,然後我爸就給我起名叫李雷焰,我媽嫌難聽,沒讓,然後就叫了李沛夏,焰字兒留下當了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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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這樣啊。”
實話實說,李沛夏和顧忱莘的交情并不深,雖說之前還算聊得來,但畢竟交集不多,見面也都因為雙胞胎。李沛夏之所以總胡亂聯想,是因為顧忱莘身上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是以他們的交情不該存在的感覺。
見他不說話,顧忱莘又笑道,“我是大暑生的,可能命中帶火呢。”
李沛夏張了張嘴轉頭看向身邊人,目光只相觸一瞬又垂下,他默默深呼吸着給自己鼓勁兒,也不管顧忱莘說了什麽,也不管突兀,盯着腳下的地磚問出來,“……之前和我聊天的那個人,是不是你。”
顧忱莘喉結滑動幾次,一直以來的笑不見了,只剩肉眼可見的緊張,“……是。”
得到肯定卻意外的答案,讓李沛夏愣了良久,那個是字在他腦內來回盤旋敲擊,随後他不可置信的緩慢地轉頭向顧忱莘,“……是你?”
“是。”顧忱莘盯緊他,“我可以否認,但我不能再騙你。”
“……可是,為什麽啊。”李沛夏腦內亂極了,連組織語言都變得困難,“你從一開始就知道那是我嗎。”
“我是特意找到你的。”
“找到我……?那為什麽不告訴我你是誰……你是覺得……這樣有趣嗎……是在拿我開玩笑嗎……”李沛夏氣息都有些不順,此時此刻,他不僅覺得難堪,更有說不出的難過。對着那個人,他會撒嬌會發脾氣,開心的不開心的都毫無保留,連依賴和喜歡也是,但再想到這一切其實是對着顧忱莘,且那人不知是以什麽樣的心态在看自己,他便覺得羞惱心痛。
“起初,我覺得以陌生人的身份可以更好地了解你,也沒想到你真的會相信那不是我,後來……”顧忱莘想探身去看李沛夏的表情,“但我絕對沒有耍着你玩兒或逗弄的意思,我本想見面那天和你說清楚,我也不是有意爽約,是因為風逸受傷才耽誤了……”
李沛夏慢慢擡起頭,“如果我不問,你永遠不會主動承認的……對嗎。”
顧忱莘沒說話,不能否認,他确實會這麽做。
李沛夏也沉默了。
顧忱莘真切地感覺到事情快要失控,卻只能強壓住慌張心緒,“小焰,對不起,是我做錯了,而且一錯再錯,我遲遲不說是因為怕你生氣,怕你讨厭我。我沒在開玩笑,也不是覺得這樣有趣,你應該明白……我喜歡你。”
“我不明白,也不接受。”李沛夏很果斷,告白的話他聽過不少,但頭一次,場景和人兩者都不對。只是他想得明白,卻在不自制地輕顫,“喜歡不會這樣的……喜歡不會在我面前藏起自己,喜歡也不會把我扔到一邊兒找不到你,喜歡……”他停頓片刻,才又艱難開口,“喜歡不會存在欺騙。”
顧忱莘百口莫辯,他設想過最壞的場景,就是現在,“……喜歡是惦記是陪伴,我哪樣都不缺,只是用錯了方式,你雖然不知道那是我,但我們的感情不是假的,那是喜歡,你知道的。”
“不管真假,都可以翻篇。”李沛夏站起身,“我不接受,但也不怪你……是我自己又蠢又浪,就當花感情買教訓了。”
顧忱莘立馬起身抓住他的手腕,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李沛夏抿嘴想了片刻,“你不用說,我最多也只能做到不讨厭你而已,我們以後還可以做朋友,但也僅僅如此。”
顧忱莘啞然無措,“……我不想和你做朋友,是我是他不行,還是只要是我都不行,那重新認識行不行,我從頭追起你呢。”
“我、我笨,腦子不好使,很多事兒想不了那麽明白,也不喜歡被套路,我只希望對象是個直接簡單的人……”李沛夏實在說不出口,他覺得自己要是和顧忱莘在一起,只有被賣了還幫數錢的份兒。
他話說到這兒,顧忱莘也一時沒轍,李沛夏趁這個間隙自己偷摸跑出了寺廟,沒地方去,只能投奔隋月安。投奔的路上,他爸打了電話過來,他以為這電話是為他招呼都不打就離開而打來罵他,但接起來聽完,人都傻了。
到了地兒,他把隋家門敲得山響,來開門的是隋風逸,進門沒見到隋月安,也顧不上禮貌了,只來了一次卻熟門熟路,爬上二樓就往隋月安房間裏撲。
“顧忱莘他瘋了吧!他是不是瘋了啊!”
隋月安從早上醒來就一直關節疼,誰也說不清為什麽幹細胞捐獻的副作用對他這麽明顯又這麽久,他看着李沛夏哭喪着臉關上門,“又怎麽了。”
“他!他!”李沛夏他了半天也沒他出個什麽來,抓起隋月安床頭櫃上的水咕咚咕咚兩口喝光,才平複一些,“他跟我爸媽說要和我在一起!他憑什麽!我又沒同意!”
隋月安沉默着,他也想不明白,顧忱莘那麽精明一人,怎麽就能次次精準踩到李沛夏的雷。
李沛夏跳上隋月安的床,悶頭躺倒,氣得直蹬腿兒,“氣死我了!他憑什麽不經過我同意就說那些話!他就是一騙子!騙人感情不說還不尊重別人!呸!壞騙子!”他氣得快哭出來,又猛地坐起來,嚎着往隋月安腿上趴,“……最可氣的你知道是什麽嗎,雖然我家裏人都知道我是gay,但我爸不接受,也就是因為我媽壓着才不發作,不然說不定都會把我送去那種戒同所矯正了,我爸就這樣一人啊……也不知道顧忱莘跟他們說了什麽,我爸愣就是樂意了,哇啊啊啊啊……”
他光嚎不掉淚,兜兒裏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點開,消息是顧忱莘發的,只一行字。
“夠直接,夠簡單了嗎。”
只一眼,李沛夏又哭嚎起來,“我的媽呀,什麽人啊這是!月安怎麽辦啊哇啊啊啊啊啊啊……”他抽了抽鼻子,不等隋月安說話,自己想出招兒來,“對!拉黑!以絕後患!”他點進顧忱莘的資料,又點删除,卻在删除聯系人和取消間遲疑,手指遲遲點不下去,這次他真的哭了出來,牽引出一連串的心悸和難過,“為什麽會舍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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