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走到太陽快要下山,兩人也才只走了一半路程,一路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都是隋風逸起頭。經過商業街的時候隋月安停下,一指旁邊的便利店,示意自己去買水。
商業街前是護城河,兩邊林立的柳樹早已蔥郁,軟枝随着風輕動。
隋月安買了兩瓶水出來,卻沒看見隋風逸在原地等他。扭頭找他的間隙,前方不遠處護城河邊忽然撲通一聲,聲音很大,像是重物落水。伴着異響,一種不可名狀的心慌突至,這種情緒陌生,卻讓他迫切地想找到隋風逸。
十幾米開外的臺階邊,已經有人接二連三地往那邊跑,河堤處向下的臺階比平面深很多,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麽事兒,隋月安在原地找尋幾個來回始終找不到那人,下意識也朝那邊跑去。
短時間裏,臺階周圍已經聚集了十幾二十人。站在人群外,隋月安朝臺階下看了一眼,只一眼,太陽穴就開始突突跳着疼。他鑽過看熱鬧的人們跑下臺階,又越過在末尾臺階等着幫忙的兩人,徑直踩上被水淹沒的臺階繼續往下跑,水瞬間莫過腿彎,水裏隋風逸也艱難地撲騰到階梯處,他先接過被隋風逸拽着的小孩兒,把人扔上臺階,立馬去拉隋風逸。
爬上臺階,隋風逸手撐着地,也顧不上小腿還在水裏泡着,一陣猛咳,半天才喘順氣。聽見有人沖他鼓掌,他抻着脖子朝岸上看了看,發現小孩兒沒事,出了口長氣一屁股坐下,這才抽出功夫看隋月安,卻發現那人臉色不對勁兒。
“幹嗎呀,這麽看着我。”
隋月安神色複雜地瞪着他陳述,“……你不會游泳。”
隋風逸不以為意的,“啊,是不太會啊。”
隋月安咬着牙,聲音壓低許多,“那你他媽還下去。”
“那我不下去能怎麽辦,當時周圍就我一人……”隋風逸轉着眼睛,再瞎也看出來隋月安是在生氣,“……當時那情況,要你你肯定也下去啊,哪兒來得及想別的!”
“我不會游泳,所以我不會下去。”隋月安臉色冷着,“就算我會游泳,也要綜合各種因素考慮,起碼,不會意氣用事。”
“嗯嗯嗯,行行行,你最理智最冷靜,我有勇無謀,莽夫行為,行了吧。”隋風逸最受不住他這種口氣,一邊歪頭倒耳朵裏的水一邊埋怨,“媽的,這河裏的水又髒又臭,我喝的那幾口加起來能有兩斤!喝水就算了,上來還得看你的臉色!我是作奸犯科還是殺人放火了?”
隋月安胸口一個明顯的起伏,二話不說擡腿就給了隋風逸一腳。
隋風逸就坐在臺階邊兒上,隋月安那腳也沒留情,他翻了個個兒,撲通一聲又砸回水裏。
掉回水裏隋風逸又驚又怒,慌忙扒住臺階吼隋月安,“你他媽發什麽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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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月安居高臨下地看他,“你不是喜歡游泳嗎,繼續游。”他就那麽看着隋風逸,等人攀着臺階往上爬,再踩着肩膀再把人蹬下去。
兩個來回後,路人先看不下去了,勸阻隋月安,“哎,小兄弟,你這你這……吵架也得看時候啊,別、別鬧出人命啦,這天乍暖還寒的,這麽泡着容易生病啊!”
周圍還有人附和,但隋月安都充耳不聞,只看着泡在水裏的隋風逸。
見路人尴尬,倒是隋風逸先出聲,扒着臺階喊,“沒事兒啊大叔!我倆鬧着玩兒呢!”說完他又看隋月安,扯出笑來,空出只手攏了把濕發,“安安,冷啊~讓我上去吧,行嗎~”他笑得無害,語氣又是在撒嬌,與其說泡了會兒水泡滅了他的火氣,不如說,是他泡明白了過來,明白過來隋月安到底在生什麽氣。
遠處的太陽只剩個金邊兒,隋月安看出隋風逸在水裏發抖,不由松動,“不游了?”
隋風逸立馬服軟,“不游了不游了,咱們還得去吃飯呢不是嗎,晚了可來不及了啊!”見隋月安轉過頭,他立馬趁機爬上來,濕淋淋地爬了幾節臺階,剛坐下想喘口氣,一件外套先扔到了他腦袋上。
隋風逸眼前一黑,接着就被隋月安按着腦袋擦來揉去,力度大得幾乎是想把他的腦袋擰下來,默默忍了一會兒後他實在忍不住,腦仁兒都疼,他胡亂摸索到隋月安的手扯下來,“好啦,頭都擦禿了。”他掀開外套,仰頭堆笑着看隋月安,“還生氣呢……你看我這不是沒事兒嘛,那小孩兒落水的地方離岸邊就三四米距離,水深撐死兩米,我有數的,而且我這體能,怎麽撲騰都回來了,能有什麽事兒。”
“不用跟我說。”隋月安目光移向別處。
“這就你一人,我不跟你說跟誰說。”隋風逸一直盯着他,禁不住有些得意,“你剛才,害怕了對不對……怕我出事兒,怕我消失,怕再也見不到我……說,你感覺到了對吧,和我一樣的感受。”
隋月安慢慢皺起眉。實話實話,上次的爆炸事件,隋風逸的反應和自白在他看來都是突兀的,但是為了和平,他放棄深究,可他依舊不覺得在意與否會在某個時間點翻覆,直到今天,他自己也生出這種感受後,他才相信隋風逸沒在誇張或哄騙。他因此震驚,且無措,甚至恐懼。
命中注定,無需理由,心理生理和天性,都要他們在意對方。這是先天的情感優勢,卻也是無懈可擊的劣勢。
“說話,隋月安。”
隋月安面上還平靜,呼吸的節奏卻亂了,“我不知道,我一直覺得人的情緒是可以僞裝的,情緒是存在,但外露的……這世界上沒那麽多共情,起碼……那些肉眼可見的情緒,就存在表演成分……”
他淨說些不相關的,隋風逸輕而易舉地察覺到他的無措,他拉着隋月安靠近自己,異常認真,“我不管你知道還是不知道,我只問你,有,還是沒有。”他捏着隋月安的手,輕輕說,“安安,你有沒有擔心我。”
隋月安沉默良久,轉回目光後在他身前蹲下,他蹲得比隋風逸矮一個臺階,看他要微微擡頭,隋風逸背後的夕陽馬上就要消隐,他被罩在他的身影下,似乎不解,“挺奇怪的。”
“不奇怪,一點兒都不奇怪。”隋風逸頭一次非常欣賞隋月安不說謊這一秉性,他勾起嘴角,“而且你知道嗎,想表示擔心,不該一次又一次把人踹進水裏。”他似乎不想讓別人聽見,悄悄湊近隋月安耳邊,“你應該,抱抱我。”
把隋風逸踹下水,隋月安以為今天他倆高低得有一個見血,但沒想到,預想中的大打出手沒有,面前人看着還挺美。他想了想,抱了上去。
“哎哎!”隋風逸擋住他,“還是別抱了,再把你弄濕了。”
“沒關系。”隋月安說得很小聲。
“但你可以,”隋風逸冷得直抖,還是笑出酒窩,在夕陽下的昏黃暖光下咧着一口白牙,拉着隋月安的手放在自己頭頂,“摸摸我。”
隋月安摸了兩把他濕漉漉的發,忍住嘴邊一句好乖,怕說出來隋風逸會意識到自己很像一只落了水的狗。
“還在還在,人還在那兒呢!”漸漸散去的人群中,突然跑來一對男女,三十歲左右,沖下階梯,拉着隋風逸連連道謝。問過,才知道是那個落水小孩兒的父母。
兩人在隔壁街開了一家小餐館,平時太忙抽不出功夫,就散養着孩子在街上玩兒,平時和他一起玩的小朋友發現他落水第一時間跑回了餐館找大人。小孩兒除了嗆了幾口水之外并沒有大礙,已經抱回家休息。夫婦兩人說什麽都非拉着隋風逸他們回餐館,短短的路程不斷道謝,幾度哽咽。
進了餐館,老板先帶隋風逸上二樓洗澡。穿着老板娘準備的幹淨衣服下樓時,隋月安已經坐在桌前等他,不大的四人桌被擺得滿滿當當,夫婦兩人做遍所有拿手菜,只為感謝隋風逸。他倆知道推拒不了,也不再客氣,結結實實吃了一頓。
中途老板抗着兩根長竹竿出去了一趟,二十多分鐘後回來,手裏拎了輛沾滿淤泥的兒童滑板車。小孩兒回來就開始發燒,卻還惦記和自己一起掉水裏的車子。
時間正值飯點兒,小餐館始終客滿,兩人不好意思多留,吃完飯便道別。出門,天已經黑透。
巴西菜是不用吃了,隋風逸看了眼表,“今天我們生日。”
隋月安看他。
“如果只活一天,你想做什麽?”
隋月安并沒思考,直接搖頭。
“距離明天還有不到四個小時,如果只剩四個小時可以活,你最想做什麽?”
隋月安還是搖頭。
隋風逸拉起他就跑,帶着笑音,“那我們,看見什麽就幹什麽,抓緊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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