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到公寓,九點剛過,李沛夏還沒回來,估計會和他的朋友玩兒到半夜。
進了卧室,隋月安也沒開燈,把衣兜兒裏的東西扔到桌上,看了小盒子兩眼又打開,拿着那只刻着SFY的小老虎在掌心滾了滾,想起手機裏還躺着張隋風逸的照片,他摸出手機翻出來,點了删除,掃過那人的酒窩,又點了取消。
臉上的劃痕有些癢,他起身進衛生間,只開了鏡燈。低流明的暖光照不清整個空間,連鏡子裏的人影都帶着一圈模糊的絨光。他貼近鏡子看那條劃痕,從顴骨一直延續到下巴,像條駭人的蟲子。
靜靜看了劃痕片刻,他伸出食指指尖壓在顴骨的另一處,稍稍用力,留下甲痕,然後再慢慢施力移動,肉眼可見的,新的劃痕漸漸反應隆起,和那條舊的相交,變成一個叉號。
劃完自己,隋月安又條件反射地煩躁,他胡亂抓起自己的胳膊,仿佛皮膚上沾了什麽髒東西,他執着于清除皮膚上的東西,用的力氣太大,被撓過的皮膚立刻紅腫隆起。
關于劃痕,他有太多不好的回憶,其中組成最多的,就是何原。
發現他的這種體質後,何原總會在他身上劃東西,有時候用手,有時候用一根黑色發卡。他劃的那些東西,有些能看懂,有些看不懂,劃得多或劃得重,也會疼得很厲害。隋月安極其讨厭這種感覺,但做不了什麽,唯一能做的就是過後毀掉那些劃痕,大面積地抓撓皮膚,看着整條大腿泛紅隆起,看着何原的痕跡被吞噬消失。
見到過他這種體質反應的人很多,無一例外,都會覺得新奇或可以取樂。只有隋風逸,問了他疼不疼。
幾天後下課的路上,隋月安又遇到了那個滑板少年,夾着滑板順着馬路牙子走直線,特意在等他。
男生看見隋月安很高興,隔着十幾米就跳起來揮着胳膊打招呼,然後幾步跑過來,“我都在這兒蹲守好幾天了,終于讓我碰上了!你怎麽不回我消息啊,我說我發現一家特別好吃的烤肉店你看見了嗎,要不要去吃?”從腳恢複之後,隋月安沒再騎自行車,李沛夏也陪他走路,男生說完又沖李沛夏咧嘴,“走啊,一起。”
李沛夏看着男生的臉,剛想應好啊好啊,就聽隋月安說。
“抱歉,我不喜歡和陌生人一起吃飯。”
“……這、這不是,一回生二回熟嗎。”男生沒料到隋月安會這麽直白,面上的尴尬藏都藏不住,他轉了轉反戴的鴨舌帽,“再說咱們怎麽算陌生人呢,我撞了你……這也算不打不相識吧?而且又同校,還同級,再不濟也是同學嘛。”
隋月安有點兒頭疼,不明白這人在辯論什麽,“醫藥費你付了,事故也解決了。”
饒是男生再自來熟,隋月安的幾句話也澆熄了他的熱情,他失望地垂下頭,低低應了一聲,又擡頭巴望着隋月安,“那你偶爾回一下我消息行嗎,不然……不然怎麽熟悉嘛。”說完看隋月安也沒繼續的意思,夾着滑板灰溜溜地走了。
隋月安沒提,李沛夏自然不知道男生的來歷,只是對他的臉不住感嘆,一步三回頭地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挺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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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月安掏出手機,把人拉黑。
“估計你沒看出來吧,他對你有意思。”李沛夏轉回身,多明白似的分析,“一個男生,跟另一個男生分享好吃的店,還因為不回消息就傻乎乎地蹲守,這正常嗎?想想都不對勁兒啊,肯定就是對你有意思!”
隋月安根本不在意,“我不喜歡男的。”
李沛夏撅着嘴,“我知道啊,不然還有他什麽事兒嘛!我就把你拿下了……哎,你看到他的手臂線條了嘛,很不錯诶!脫了衣服應該更好看吧!”
隋月安一頓,腦海突然冒出射箭時候的隋風逸,不經意就說了出來,“沒有隋風逸好。”
“也是。”李沛夏沖隋月安眯着眼睛笑,“你哥确實極品。”兩人慢悠悠地走了一段兒,他突然想到什麽,眼睛锃亮,攬着隋月安的肩向自己,“诶月安,你我是不指望了,那你哥呢……他什麽性向啊?有女朋友嗎?”
隋月安還真的陷入沉思。
放開隋月安,李沛夏還嘟囔,“對哦,我忘了,你倆不熟嘛。”走了兩步他又不死心,“那你覺得,就你感覺,他有沒有可能喜歡男生啊?或者他有沒有在你面前提過我,怎麽評價我的?”
隋月安回憶了一下,“誇過你可愛,還讓我把東西分給你吃,算嗎。”
李沛夏震驚了一會兒,拍拍胸口換上欣慰模樣,“月安,我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幾率能當你嫂子,親上加親,好事兒啊!走,一定要請你吃飯!”
隋月安實在不想戳破,李沛夏的思想世界裏,十個有八個是gay。他确實沒聽說隋風逸交過女朋友或男朋友,但想想這兩人湊到一起,他太陽穴已經開始突突地跳,仿佛那聒噪場景已近在眼前。
這天剛起床,隋月安先接到個電話,隋風逸打的。
那頭一貫風風火火的口吻,“哎,醒啦,我晚上去你們宿舍接你,別亂跑啊。”
“什麽?”隋月安以為自己睡迷糊了。
“我說,我晚上請你吃飯。”隋風逸絮絮叨叨地,“巴西菜怎麽樣,能吃辣吧,他家味道還不錯,之前就想帶你去吃來着。”
“我要上課。”
“我知道啊!所以說晚上嗎。”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那頭隋風逸遲疑,“你不會……忘了今天什麽日子吧。”
隋月安把手機拿離耳朵,看日期,4月17。
手機放回耳邊,又聽隋風逸拽了吧唧的,“還是說你生日不打算和我一起過的?約了朋友了?”
“沒有,我不過。”
“哦,不過,行吧。”意料外的,隋風逸非常爽快地挂了電話,隋月安不知道的是,那人轉頭就把電話打到秦女士那兒去告狀。
隋風逸這邊也剛起床,給他媽打完電話就抱着胳膊等着,果然不出三分鐘,隋月安的電話打了過來。
“你幾點來。”隋月安在那頭隐隐嘆氣。
隋風逸樂,“下課回家等着我就行了,啰嗦。”
對于生日,隋月安并不在意,其實他也想過自己為什麽沒朝另一個方向發展,對于十四歲之前從沒過過生日的他來說,極其渴望慶祝一個生日或許才正常,所以他得以結論,在這點兒上他也沒發展好。
至于他為什麽不過生日,因為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日期,沈平麗從沒提過。被找回隋家後他漸漸明白,他的生日對沈平麗來說是個提醒,提醒她自己不屬于這裏,提醒她她是一個偷孩子的賊。
而他的第一個生日,感官也并不太好。爸媽為他趕去了南城,精致的蛋糕加長壽面前,他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隋月安本來挺想嘗嘗那蛋糕,最後還是一口東西都沒吃,他記得那天他第一次開口叫爸媽,于是,他後續回憶起第一個生日,都充斥着高低起伏的哭聲和淡淡的奶油香氣。
下午的課上完,還沒回家,隋月安就看見了隋風逸,那人不知道怎麽跑來了,抄着兜兒站在教學樓門口的樹下,看見他就迎上來張牙舞爪地嚷嚷。
“你為什麽不回我消息!又沒看見啊?電話不接,消息不回!我他媽……”隋風逸說着說着一翻眼睛,含糊不清地嘟囔,“我他媽以為你反悔不去了。”
某個瞬間,隋月安覺得當下發生的情景似曾相識,首先出現在腦海裏的是李沛夏的聲音,“分享好吃的店,不回消息就傻呼呼地蹲守。”等腦袋裏又蹦出那個夾着滑板的少年後,隋月安心裏默默想,還好隋風逸是他哥,不然自己還得把他也拉黑。
再過半個月就要立夏,這個時節的天氣總好得不得了,溫暖又不燥熱。
隋風逸定的餐廳離隋月安學校挺遠,他卻非要用走的。隋月安不想費功夫跟他争辯,閉嘴安靜跟着走,直到出事兒,他才覺得,隋風逸的突然腦抽,或許是天意。
之後他問隋風逸為什麽要走着去,隋風逸回說他也不知道,只覺得那天如果不走着去就渾身難受。也是從那天開始,隋月安同樣開始相信,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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