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手忙腳亂的期末結束,隋風逸又接到了他媽的電話,這個寒假是隋月安大學的第一個假期,隋風逸估計着也差不多了。
電話那邊的秦女士一如既往的好心情,“兒子啊,考試都結束了吧,什麽時候回家呀?”
隋風逸應,“後天的機票,晚上就到家了。”
“哦,那安安呢,你把他的票一起定了,一起回來嘛。”
隋風逸就知道他媽打電話是為了這事兒,他嘆口氣,一起回家,別說隋月安,他都不樂意,一路兩人大眼瞪小眼地相處兩三個小時,想想都煩。他敷衍着回,“還不知道他考沒考完試呢,要是他沒考完我還得把票退了等着他嗎,不夠麻煩的。”
“兄弟倆在一個城市哪有不一起回家的道理!說什麽怕麻煩,你就是不願意照顧安安,趕快聯系他,他要是比你晚你就改簽,早的話就讓他等着你。”
他媽看不見的,隋風逸戳着太陽穴,他想說隋月安要這麽聽他話還好了呢,但不管說什麽這個電話都得打,這麽一想他幹脆乖乖挂掉電話,給隋月安撥了語音過去。
這次比較順利,隋風逸打第二次的時候,那邊接了起來。
想到要說的話,隋風逸磕巴了一下,“……你、你在宿舍嗎,考完試了嗎。”
隋月安回了個嗯。
隋風逸實在不想再感受他的冷漠,便開門見山,“證件號發我,我訂票,一起回家,後天行吧。”
那邊沉默一會,“我想在這邊呆幾天,你先回去吧。”
他這麽回答隋風逸倒不意外,卻還是不舒服,再開口,口吻也冷下來,“行,早點回家。”
之後到了時間隋風逸直接飛回家,獨自進門挨了頓臭罵,這事就算翻篇兒。兩天後,隋月安也回了家。不鹹不淡地過了十幾天,就到除夕。下午三四點,一家四口出發去郊區的爺爺家,準備過節。
他們到時,大伯小姑兩家已經到了,廚藝好的幾個擠在廚房裏大展拳腳,兩個雙胞胎侄女和最小的弟弟圍坐在大地毯上看着動畫片玩積木,兩位老人在樓上補覺,為和大家一起守歲做準備。
因為隋月安的到來,大家一時都停下手裏的工作,熱情寒暄,沒給他一絲安靜的空隙。對于這種熱情,每個人都心照不宣,隋月安也明白,大家想把缺失十六年的關懷盡快完整地傳遞給他,甚至希望一瞬間就能讓他感受到,只是這種情緒不經意中穿插了客氣,難免詞不達意。隋月安并不覺得反感,但還是多少不适應,不過他只能安靜接受。這種狀态下,即使輕微的異動,都會被放大然後再繼續被給予更豐沛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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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冷落,隋風逸自己占着一張長沙發,百無聊賴地換着電視節目。被關懷完,隋月安也在他斜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下,有點兒疲憊的樣子,靠在扶手上,面向電視不動了。
隋風逸掃了他後腦勺兩眼,把遙控器扔過去。
遙控器落在他腿上,過了兩秒隋月安才握住,但沒換臺,繼續看隋風逸随手換的動物世界一樣的紀錄片。
他們最小的弟弟六歲,小混血,中文名叫隋八萬,常年和小姑定居國外,雙語流利,正和兩個小侄女争執什麽。
隋風逸沒耐心摻合小朋友的事情,雙胞胎之一的小南瓜卻跑到他面前。小女孩兒三歲不到,小小的手抓着根棒棒糖伸到隋風逸面前,“豬豬,開。”
沒等隋風逸說話,那頭隋八萬先飛快跑了過來,“不行!大哥讓我看着你的!你不能再吃糖了!”
因為嫂子工作忙,加上這兩年身體不好,小南瓜和小西瓜多是他大哥在照顧,二十多歲的男人自己都還沒長大,不知節制又溺愛,要糖就給,弄得倆小孩兒小小年紀一口蛀牙。
“豬豬……”小南瓜無視着隋八萬,趴在沙發邊兒立馬蓄了淚,看向隋風逸委屈又讨好。
對于這對兒雙胞胎和隋八萬,隋風逸都很喜歡。隋月安被找回來的時候雙胞胎還沒出生,隋八萬又不怎麽回國,自然不會區別對待他倆,所以隋風逸在他們這兒能感受到絕對的公平對待。他拿過棒棒糖,三下兩下扒了糖紙,扔進自己嘴裏,還沖小南瓜笑着攤手,“沒啦。”說完往斜對面一瞥,發現除了仨小孩兒,隋月安也在看他,嫌他丢人似的,看了一眼又轉回去。
隋風逸本以為糖被吃了,小孩兒怎麽着也得哭鬧一場,結果人家壓根不跟他計較,從前兜裏又摸出一根糖,朝着隋月安就去了,場景再現,如出一轍。
聽小孩兒舉着糖叫自己“二豬豬”,隋月安突然無措,又看了隋風逸一眼,硬着頭皮試圖講道理,“糖吃太多會牙疼……媽媽也會生氣……所以……”
聽他蹩腳地哄着孩子隋風逸撲哧一樂,沖小南瓜招手,“來,咱們不用他,叔叔給你打開。”
小南瓜一聽他肯幫忙,毫不懷疑地跑過去遞上第二根棒棒糖,然後隋風逸便在衆目睽睽之下拆開第二根棒棒糖扔進嘴裏,欺騙了連幼兒園文憑都沒有的幼童的感情。然後左邊含着藍莓味兒右邊可樂的,齁得直咳嗽。
夜色漸濃,八點準時開始年夜飯,充斥美食的除夕夜溫馨又熱鬧。桌上大家對隋月安依舊熱情,安安吃這個安安吃那個地給他夾菜,隋風逸不吃味兒,只琢磨着怎麽從沒人叫他逸逸。
飯吃得差不多,小孩子先坐不住,抱着早準備好的煙花往院子裏跑,隋風逸也不愛坐,跟出去陪着。見隋風逸出去,秦女士立馬拍拍隋月安,示意他也出去玩玩。隋月安确實再吃不下東西,想了想,也跟着出去,隔着些距離在窗下的花壇邊兒坐着,看着隋風逸他們的方向。
倆雙胞胎想玩,卻又不敢拿着煙花,就讓隋風逸點火拿着給她們看,一根燃燒完,再遞下一根給他。
郊外的溫度比市裏低一些,空氣冷冽卻清爽,星月也燦爛得多,院子裏只亮了兩盞壁燈,照亮隋月安身前的一小塊範圍。他先看了會在暗中迸發光亮的煙花,才漸漸擡起目光看隋風逸。那人懶懶地靠在栅欄上,他身後是寂靜的夜,煙火的光映着他的臉,襯得眼睛格外亮。
作為雙胞胎,隋月安和隋風逸很少被認錯,最明顯的區別就在眼睛。隋月安是雙眼皮,隋風逸卻是一單一雙,這一細微的差別,便讓兩人的氣質截然不同。
雖然嘴上從沒說過,但隋月安喜歡甚至嫉妒隋風逸身上那股幹淨随意的少年氣,像夏日的海,也像吹過山林的風,透徹真誠。除去眼睛的差別,還有不少,比如現在出現在隋風逸臉上的一對兒酒窩,笑或抿嘴,都會顯現。而隋月安比他多的,是右下颚的一塊疤,近兩厘米長,微微凹陷,小時候打架被對方抓掉了那塊肉,逆光時很明顯。
隋月安沒意識到自己在看着隋風逸失神,聽到人叫他,才回過神兒來。
“隋月安!玩嗎?”不遠處,隋風逸拿着煙花晃了晃。
抱起胳膊保暖,隋月安搖頭,順便移開目光。
隋風逸蹲下把隋八萬揪到身邊,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什麽,點了根煙花塞進他手裏。等他起身靠回栅欄,隋八萬也跑出去,徑直跑到隋月安身邊。
隋八萬拿着火光四濺的小棍在空中劃着,“你猜我畫的是什麽?”
漂亮的火光在面前跳躍,像一顆顆歡呼雀躍的星星,隋月安看着,“三角形?”
“披薩!”隋八萬不滿意,又說,“你再猜,我寫的什麽字?”
認真看完,隋月安冒出點兒笑,“八萬,對嗎。”
“yeah!”
煙火短暫地燃燒完,身後的窗被拉開,小姑探出身來,“安安,叫他們進來吃餃子啦!”
順手把隋八萬從窗口遞進去,轉頭隋風逸也一手抱一個朝這邊過來。隋月安接過小西瓜抱着,四人一起回了屋裏。
吃完餃子,一大家人圍在一起看着春晚守歲,十二點的鐘聲敲過,小孩兒們拿着紅包心滿意足地上樓睡覺。自小姑出嫁後還是第一次回家過年,爺爺奶奶加上三家人五個房間實在不夠,隋風逸和隋月安就客廳睡沙發,結果大伯怎麽着都不同意,拉着大哥先把客廳占了,讓隋風逸和隋月安睡他們那間。
隋風逸知道他這還是沾了隋月安的光。
鬧了一天,隋風逸躺上床就睡了過去。後半夜他突然醒來,房間暖氣很足,被子已經被他踢到腳下,側頭,隋月安背對着他貼在床邊,而他的腿正橫壓在人家大腿上。
隋風逸放輕動作,尴尬地收回腿,睡前他們沒拉窗簾,這個時間月亮正好掉到窗前,映得屋內一片銀灰色冷光。不知道為什麽,他很确定隋月安是醒着的。
“安安。”隋風逸聽到自己輕輕叫了一聲。
隋月安果然醒着,聽見聲音,立馬回了頭,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輕輕的,略有沙啞,帶着詫異,為隋風逸會這樣叫他。
隋風逸裝着不尴尬,在暗中看隋月安,“睡不着?”
“嗯。”隋月安說,“不習慣和別人一起睡。”
此時此刻,隋風逸就挺希望他像平時一樣,說個嗯就閉嘴,畢竟他這後半句話說的,要多生分就有多生分。他瞬間來氣,起身抄着枕頭往地上一摔,又拽上自己的被子,“誰習慣啊?你當我喜歡和別人一張床啊?我也睡不着!”
在硌人的地板上躺了一會兒,隋風逸聽到了來自床上的一聲輕嘆,臨睡着前他想,我都沒嘆氣,你還好意思嘆氣?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