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25
時間是最無情的存在,它能讓美人遲暮,幼童衰老,又是最公正的存在,不管是任何人遇到它都能從中獲得什麽。而澤田綱吉卻恰好證明了這一點,他以為自己還會困在當初的噩夢中不可自拔,卻沒有想到經過這三年,那段慘痛的過往如同雲煙般消失在生命中。當第一次遇到六道骸的時候,他恐怕還有點膽怯,但等第二次的時候,心境卻如同一潭死水般再也不起任何波瀾。
次日的彭格列家族會議上,他遇到了前來述職的六道骸。當年在對方離開的時候,他曾經調查過他前去哪裏的資料,後得到對方向Reborn申請了外出任務,這一去便是三年。在外面人看來六道骸是遭到了彭格列高層的不滿,直接被遣送外派,不過想到他平時的作風也沒有覺得意外。雖然并不清楚當年的他為何會不告而別,但綱吉對真正的原因也沒有多大的興趣,現在他看待六道骸的時候就感覺和路邊的石頭般毫無感覺。
“……由此以上,我的報告完畢。”等綱吉從思緒中恍惚完,六道骸已經陳述完這三年的任務執行的情況,不過綱吉連他說的一句話都聽不進去,仿佛身體已經自動形成了防禦網,排斥他的一切。“十代目,十代目——!”直到獄寺在耳邊喊了好幾下後,他才意識到得說些什麽,不過面對六道骸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若有若無的笑容,有個陰暗的聲音正在耳邊反複作響着:報複他!報複他!報複!他知道仇恨正在侵蝕自己的靈魂,但直到最後還是保持平靜地說:“感謝霧守的述職,接下來我們讨論下一件事情。”他的語氣波瀾不驚,将放在桌面上的文件翻過下一頁,即使看到熟悉屬于六道骸的名字正在刺激他的神經,綱吉的臉色依舊沒有任何變化,甚至連輕微的顫抖都沒有。當他擡頭看着對方的時候,只是敷衍地說句:“你辛苦了。”綱吉對霧守的異常冷淡并沒有引起多大的水花,畢竟在大部分守護者的心裏,六道骸的身份始終是個根刺,再加上他原本就不太讨人喜歡,少數激進派甚至欣喜若狂起來:首領終于意識到某個人的危害了嗎?
等進行下一輪報告開始後,綱吉目不斜視地一直避開六道骸的目光,倒不是他不敢和對方進行眼神上的交流,純粹覺得沒有必要浪費精力在六道骸身上。他有太多事情需要操心,自己對守舊派的宣戰才進行到一半,如果處理不當就會變成千古罪人,但很奇怪的卻是明明知道是如此動彈根基的大事,綱吉內心遲遲都沒有擔憂或者不安的情緒出現,事實上他已經快三年沒有這種情感了。想到這裏,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如此白皙又纖細,根本看不出來是一個黑手黨首領的手,但就是這雙手已經造成數不清的殺戮與罪孽。他該感到敬畏的,卻依舊什麽都沒有,仿佛心髒那塊已經空空如也,三年前的事情不僅讓六道骸消失,讓自己屬于普通人的那一部分也消失徹底。想到這裏,他的嘴角莫名地上揚起來,如同大戰前的野獸躍躍欲試着,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早就被他抛之腦後。
等會議結束後,獄寺先是吵吵鬧鬧地跑到自己身邊,激動地說:“十代目,我們中午一起吃飯吧。”緊後頭的則是露出爽朗笑容的山本:“阿綱,我都好久沒有和你一起吃飯了,我們走吧。”這兩個人差不多是同個時間說出口的邀請,很快便引起一場舌戰。“閉嘴,我第一個邀請十代目的!你靠後去!”“我比你早說完邀請。”很快兩個人便恨不得打作一團,壓根沒有注意綱吉正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等他們反應過來,早已經人去樓空。
恨不得把一分鐘當成五分鐘來使用的綱吉原本便沒有正常吃飯的計劃,繁重的工作早就堆壓到毫無胃口,他原本準備在辦公室和公務大戰幾百回合,當剛剛走到一條小道上便被攔路虎攔住了。如果是其他人他恐怕會願意多停留幾秒,可對面人是六道骸。原本沉浸于公事的綱吉一瞬間臉就僵硬了,他先準備假裝什麽都沒有看到繼續往前走着,甚至六道骸擋在他所走道路面前,他都可以繞道而行。不過對于早就想要和對方談談的六道骸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地放他走過去,綱吉感覺到衣袖被對方拽得緊緊,掙紮很久後他緩慢地扭過頭,直視着六道骸:“你到底想做什麽?”等如同死水般的語氣發出口後,他才恍然大悟:原來我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了。在看到六道骸的時候也不會回想起慘痛的過去,不會想起當年的自己究竟有多麽絕望多麽痛苦。他以為這段難以啓齒的過去哪怕從生命中消失總能留下某樣傷疤的東西不斷提醒着自己,卻忘了時間是最好的殺手,它可以消滅一切你以為當年會多在乎的東西。
等他明白之後,嘴角微微揚起不屑一顧的笑:“麻煩讓一讓,我現在很忙的,請霧守不要打擾我的工作好嗎?”他甚至能夠如此輕松地說出口如此公式化的語氣,并且能直面看着對方。他甚至有種錯覺,哪怕對方再對自己做出相同的事情來,他都可以毫不在乎了。因為六道骸而産生的任何感情波動仿佛從身上剝離走,甚至連碎片都沒有剩下。
等對方還因為自己的語氣而徹底傻住,綱吉卻沒有絲毫想要繼續為對方停留的意思,他直接越過對方呆住的身影,往自己所在的辦公室方向走去,直到最後,他再也沒有說出別的話。
而停留在原地的六道骸被綱吉的這句話說愣住了好久,隐約回想起對方平靜甚至略帶不耐煩的臉,他試圖從中找到某樣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不管他看了多少遍,依舊什麽都沒有找到。陌生與恐慌正從心底一點點滲透出來,如同完全不搭的音樂正反複在耳邊作響着,叽叽喳喳的一片,吵得他想找地方發洩出內心的郁悶。
他知道,自己當年做錯了很多事情。這件事情的起因相當離奇而怪異,甚至就連六道骸自己都沒有搞清楚為何會和對方演變成這副模樣。
他曾經對自己和夥伴們發誓,自己總有一天要報複黑手黨,總有一天要毀滅世界上所有黑手黨。但他卻從未想過當這天真的可以到來的時候,他卻退縮了。是的,他有多憎恨黑手黨的世界,就有那麽憎恨将成為彭格列首領的澤田綱吉。甚至有些時候他憎恨澤田綱吉比憎恨黑手黨的時間還要長,他也說不清楚這種複雜的感情究竟來自于哪裏。後來花了很久時間才明白,他其實真正憎恨的人是自己,他厭惡于自己的無能為力,不能單純依靠武力來解決一切,而是将所有的問題推卸于綱吉這個身上。是的,他将超過自身理解的惡意全部傾注于對方頭上,這樣子就能得到某些說不清楚的快樂感。向來自我為中心的他從未考慮過這種行為的結果是什麽,人類大抵是自私自利的存在,而六道骸則将這部分發揮到更加淋漓盡致。
當看到無數次因為自己的關系,綱吉陷入被欺淩的窘境時候,內心那充滿惡意的心聲正在興奮地拍手叫好,他并不是從未關注過在馬菲亞學園時候對方的一舉一動,或許又該說他對于每天發生在對方身上的不幸遭遇樂此不疲,只有當看到澤田綱吉倒黴之後,內心因為失敗于對方而産生的憤怒和劇烈落差感才能得到輕微地緩和。
是的,不知道從何時起,他的心态便扭曲成一頭怪物。當踏進複仇這個圈子的時候,他便失去了很多東西,并且連同能感受到的喜怒哀樂也一并消失了,而唯獨看到綱吉不幸的時候,原本空空如也的心髒處才有一絲填滿的滋味。他最初将其歸咎于對黑手黨的報複,後來才逐漸明白只有在面對澤田綱吉的時候,這份滿足感才是真實的。
而當他幸災樂禍于對方每日的不幸時候,對于對方一味容忍的反應卻讓他覺得很失望,明明在黑曜戰的時候對方眼睛裏閃耀足以如同照亮整個世界的光芒,那燃燒的火焰仿佛要将自己的靈魂一起燃燒殆盡,可現在都去了哪裏呢?為何他總是選擇默默一味承受而從不抵抗命運呢?這份反差讓他覺得很生氣,就好像是曾經以為永遠觸不可及的存在現在變成随處可見的平凡之物般。
他想要看到和那日一般的耀眼光芒,想要再次震撼到內心的力量出現在眼前,所以他設置了一次又一次的磨難,只為再次看到那瞬間的驚豔。但綱吉的怯懦和近乎麻木的反應太讓他覺得無聊了,他從未想過身為黑手黨的繼承人居然會如此無能,他就像是塊不管怎麽對待都毫無反應的石頭,哪怕是侮辱也好,嘲諷也罷,都全部承受下來。
一開始,他覺得很是紮眼,因為就是這麽個無能的家夥終結了自己的複仇計劃,也無數次考慮過趁着這段時間直接用幻術占據他的身體,但最後他還是什麽都沒有做,而是選擇單純地看着綱吉存在于他的眼前。
他以為這場平靜地生活會持續繼續下去,至少在結束這長達一年陪伴之前,但事情永遠都是計劃趕不上變化。當庫洛姆的到來,卻讓六道骸意識到一切真的不對了。沒多想,他将這一切歸于對庫洛姆的照顧,澤田綱吉是那麽軟弱的存在,怎麽可以和庫洛姆相處呢?并且在偶然的一次機會下聽到了對方表白的話語,更加讓他暴跳如雷。他很少會将別人看做是自己人,唯一的也就犬、千種和庫洛姆了,而綱吉的告白則如同一根刺般卡在他喉嚨裏,讓他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他既憤怒于對方的不自量力,又同時……同時什麽呢?六道骸并沒有感覺到自己心理的不對勁,他只知道自己因為這種憤怒而沖昏了頭腦,一心只想将這股怒火發洩在綱吉身上。
于是有了最糟糕也是最初的開始,從此以後萬劫不複,一發不可收拾。
如果真心來說,他并不想要發展成這個樣子。他只不過想要給對方一個深刻的教訓,讓他明白自己和庫洛姆雲與泥的區別,但這個教訓又是什麽時候開始變味呢?是對方臉上流露出的哀求神色,還是內心那股蠢蠢欲動快要爆發的欲望呢?
六道骸并不知道,他不斷在內心告訴自己:這只是為了更好地報複彭格列,居然将一頭新鮮的獵物放在自己眼皮底下,也未免太小瞧他了。這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錯,錯的是從頭到尾只會接受不會拒絕的綱吉,他一次又一次地折磨着對方,如同吸食毒////品上瘾般,哪怕內心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但卻無法拒絕下次的到來。
他甚至為了安撫對方脆弱的心靈,将所有強硬的一面剝落下來,換上溫柔的假面,想要讓這場游戲再玩久一點。等時間一久,他也弄不清楚當初對于綱吉的溫柔到底是逢場作戲還是本意如此了。這份虛僞的背後他并不敢揭開答案,只能兜着圈子讓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可惜,他還是太過于小瞧自己的意志力了,當綱吉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的信任抛之腦後,無形的嫉妒和報複欲望充斥了整個腦袋。明明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在陪伴他,為什麽他總會選擇別人?他一點都不明白到底自己哪裏做得不對了,每當看着他對着別人言笑晏晏,內心那股咆哮的怒火就會頃刻點炸将整個世界都一并毀滅殆盡。
等不知道多久以後,他才真正懂得當時這份複雜的感情究竟代表着什麽,不過已經太遲了。
因為他早就摧毀了一切,又逃避了三年。這段時間可不是用三言兩語可以輕易敷衍的過去,想到這裏六道骸慢慢閉上眼睛,不斷在腦海裏回憶着綱吉跟自己說那句話的模樣。不過是相當疏離的話語,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裏反複作響着,最後他只能選擇自嘲般地勾起嘴角,無奈地轉身離開。
還沒有等他走幾步的時候,就被一個略帶嘲諷的聲音攔住了:“喲,我當是誰啊,原來是大名鼎鼎彭格列霧之守護者的六道骸啊。”淺見雙手交叉放于胸前,用涼飕飕的語氣說道:“你居然還敢回來呢。”
“這不關你的事情。”面對綱吉,六道骸恐怕不得不屈服,而面對這位彭格列首領的未婚妻,淺見雪奈子這個女人,他可一向沒有什麽太大好感,學生時期便一直不太喜歡她,不僅是因為同為幻術師的身份,而且她和綱吉的關系一直很親密,現在直接成了對方的未婚妻。一想到就是眼前這個人将帶走生命中最為重要的存在,他身上便迸射出止不住的殺氣來,不過淺見也不是光是殺氣便可以吓跑的存在,她來回打量了下對方臉上的表情,很滿意于當自己出現時候六道骸臉上充斥着濃濃的敵意。是的,就跟情敵見面分外眼紅的道理一樣,雖然六道骸這個人渣早就被三振出局了,但保不定綱吉萬一又心軟呢?畢竟他們之間還有……淺見拼命将腦袋裏的胡思亂想丢出去,她這次來可不是所謂的見見情敵的,她理直氣壯地往前走了幾步道:“我警告你,不要再接近澤田綱吉。”
你有什麽資格呢?六道骸原本想用這個理由反駁對方,但就在說你這個時候,他又意識到淺見是綱吉的未婚妻,是的,現在有關系的是他們兩個人,毫無關系如同第三者插足進來的人是自己。他越想眼睛越發冰冷,死死攥緊的手也更加掐進肉裏,眼前的淺見就如同耀武揚威宣告領土般,這毫不意外對比出自己的一事無成。不過……他來回打量了下對方好幾下,并不認為如此普通的女人會得到綱吉的喜歡,他們之間一定有什麽原因存在,或許應該說是自以為是,六道骸很快便從失落的狀态下調整過來,即使淺見表現得再有領土主權,他都沒有再動搖一分。
“我做什麽事情,恐怕不需要你過問吧。”他很快便找到新的反駁點。
“六道骸,你還真是無恥呢!”淺見快被眼前男人如此義正言辭的态度氣炸了,他以為他是什麽人!憑什麽用一種我才是正宗的态度對付自己!明明我才是綱吉的未婚妻啊!恨不得在腦海裏多來幾次紮小人的淺見努力将怒火慢慢平息,最後抛出一句示威的話語:“你別以為這還是三年前!”便相當憤怒地離開了。
而面對淺見的挑釁,六道骸不過摸了摸下巴,最後的掙紮也很快演變成堅定:這場局,勝負是誰還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