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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0)

…查!”她對皇帝沙啞道,“如果……查出來是我做的,我甘願受死,如果,查出來……不是我,請皇上下旨,準我與他和離。”

王玮一驚:“你說什麽?”

“正如你所言,就算是塊石頭,也會被……捂熱,我也曾想過,要……不要同你一輩子就這麽過了。”楊玉容望着他,如同看着一塊頑石,“現在看,不可能了!我……永遠也不要回地下,我……沒有殺人,我不需要……向你忏悔!”

一番話說得王玮面紅耳赤,不像是慚愧,倒像是惱羞成怒。

“跟我和離?你以為沒了将軍夫人的身份,你能好過?”王玮不顧還有別人在,起身朝她撲過去,“你一個前朝餘孽,離開我,只有死路一條,你知道嗎?你只有我,只有我!”

皇帝輕咳一聲:“王将軍,你別這麽激動,朕又不是什麽暴君,不會無罪殺人,就算她是前朝公主,落到朕手中,最多也就是像她其餘兄弟姐妹一樣,削去身份,貶為平民,哪會一刀砍了。”

王玮卻聽不見似的,他撲向楊玉容的過程中,被人攔住了,一個是王銀翹,另外一個是什麽意思?他上下打量孫湖,冷冷道:“孫大人,你來做什麽?”

“賢侄女在宮中迷了路,我帶她過來。”孫湖笑眯眯道,“楊夫人,你沒事吧?”

許是看出什麽苗頭,王玮登時惱了:“我的女人,需要你關心?”

他何止是關心,他是想做我爹!王銀翹心裏也覺得古怪得很,搶先一步挽着楊玉容的胳膊,離這二人遠一些。

她來得晚,只看見王玮撲向楊玉容,并不知道具體原因,于是謹慎詢問:“陛下,請問對我娘的判決下來了嗎?”

“判決?”皇帝樂呵呵的,看起來對她十分友好,甚至直接定性道,“楊夫人是個受害者,談什麽判決不判決,你來遲了一些,老七現在去找兇手了,相信過不了多久,就能還你母親一個清白。”

王銀翹驚了:“兇手找到了?是誰?”

将軍府。

步煙環跪在佛前,将剛買回來的香插在爐內,一縷縷白煙升起,她于檀香中雙手合十,閉上雙眼。

“步夫人。”

一個男子的聲音在她身旁響起。

“七殿下。”步煙環并未睜眼,仍舊雙手合十道,“今天怎麽有空來我這?”

曲中暖道:“今天過來,是有一件事想要問你……有關李青的事。”

這個名字讓步煙環的睫毛輕顫了一下。

“我問過別人,李青是個愛財如命的人。”曲中暖道,“這可奇怪了,王應柔明明只給了她二百了,她卻能拿出三百兩來雇傭殺手,并且不是讓他去毀容,而是讓他去殺人……”

審視的目光落在步煙環審視,他問:“步夫人,你怎麽看?”

步煙環沉默不語,像是久在佛堂,不問世事。

“依我看,李青應該是收了兩份錢,王應柔那一份被她截留下來了,她花出去的那份,應該是另外一個人給的買命錢。”曲中暖問,“步夫人,你覺得這個人,會是誰呢?”

“可憐天下父母心。”步煙環慢慢睜開眼,看向他,淡淡道,“應柔有一個好母親,她知道應柔心悅于你,又發現了她的所作所為,于是私底下多塞了一百兩給李青,讓她直接找人把銀翹殺了,永絕後患。”

曲中暖笑:“步夫人當真覺得死無對證?”

“阿彌陀佛。”步煙環又閉上了眼。

“李青真的是上吊死的嗎?”曲中暖道,“不是,她是被人毒死的。”

步煙環再一次睜開眼睛,死死盯着他。

“兇手也是後院的人,因為李青半夜死的,又是女眷,那個時間段,男丁壓根進不來後院。”曲中暖也盯着她。

“我說過了。”步煙環說,“這個人是周姨娘,她為女兒犯下大錯,事後怕被揭穿,又或者說是李青拿這個當借口,跟她索要更多錢財,于是她不得不殺人滅口。”

“不管周姨娘平時為人處世如何,但她的确是個好母親。”曲中暖道,“在王應柔跟她坦白之後,她立刻開始查這件事,或許她跟我一樣,查出了些什麽,于是被人提前一步滅口了。”

“不。”步煙環一臉悲天憫人,“她不過是畏罪自盡,就像當年的楊玉容一樣。”

“楊玉容飛快下葬,李青也被迅速火化,但這一次不一樣。”曲中暖淡淡道,“周姨娘的屍體還在,她究竟是吃了打胎藥吃死的,還是被人下毒毒死的,一驗就知。”

話音剛落,孫玉樹跟謝小宴從外頭進來,告訴化驗結果:“殿下,死者是被毒死的。”

步煙環有些支撐不住了,她緊緊拽着手中念珠,冷冷看着他們:“你們居然把剛剛下葬的死人給挖出來了?真是駭人聽聞,你們這樣不怕遭報應嗎?”

“是我帶他們去的!”王應柔也走了進來,眼眶裏滿是淚水與憎恨,對她說,“我娘泉下有知,一定會同意我這麽做。”

步煙環将目光移到她身上,眼中難得的閃過一絲厭惡:“你若是對你娘有半點真情,就不會往你娘碗裏下打胎藥,你這種下藥害自己母親,買兇殺自己姐妹的惡毒坯,說出來的話,有一句是真?”

“你!”王應柔大怒。

步煙環環顧四周,出人意料的是,她表情坦蕩,竟無一絲犯案被抓的惶恐不安,反似個受難的聖人,被人架在火堆上,憐憫看着四周的加害者,以及狂歡的愚民,最後……是剛剛踏進房門的王銀翹。

看着王銀翹,她略顯動容,竟一下子忘記了旁人,只看着她一人,連說出來的話,也像是對她一人的解釋:“我的為人,你問問四周的人就知道,我念了一輩子佛,連只雞都沒殺過,我怎麽可能去害人?”

曲中暖:“哦?所以你是不承認了?”

“我不承認。”步煙環仍看着王銀翹,似乎怕她也像旁人那樣懷疑自己,略有些激動,“我相信國有國法,律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殿下,你若覺得是我殺的人,還請你拿出證據來,你說我下了藥,我下了什麽藥?”

王銀翹愣愣看着她。

半晌,她緩緩解下腰間香囊,舉給她看。

步煙環的聲音一下子戛然而止,香囊是她一針一線治出來的,她拖過它,悲傷地看着王銀翹。

“爹逼我嫁人時,你把這個給了我,說夫家手段酷烈,若我難以忍受,就打開吃一點點。”王銀翹的目光一樣悲傷,“只要一點點,就能睡到天亮,什麽煩惱,都能暫時抛之腦後了。”

“銀翹……”步煙環的眼睛裏一下子淌下淚來,從佛前起身,快步朝她走了幾步,當即被一群人攔了下來,生怕她搶奪證物。

見她如此,王銀翹也一下子拽緊手中香囊。

看着淚如雨下的步煙環,王銀翹感到不敢相信,也無法理解,她瑟聲問:“為什麽?”

步煙環看着眼前的十六歲少女,恍惚間,似看見了十六歲時的自己,那時的她,剛剛懂得一件事——

一個人倘若被貼上不好的标簽,她的一生就完了。

标簽

“此女克父克母,以後還會克夫克子,是個滅門的災星!”

父母得病死後,親戚分完了步煙環的家産,之後将她踢來踢去,為了不受良心譴責,不約而同開始傳她是個災星,于是欺淩她,就成了一個順理成章,甚至可以說是正義的事。

最後,她被送到了王玮家。

“表妹,你以後就住在我這,将這當自己家吧。”他說這話時,看她的眼神,并不是表哥看表妹,而是男人看女人。

步煙環感到十分惡心。

“誰是你表妹。”她當即冷冷道,“誰不知道王将軍向上數五代,都是在泥裏讨食的,與我這個京城土生土長的,怎麽就成了親戚?”

沒有任何一個人男人能聽得了這話,尤其是王玮這種泥腿子出身,比旁人更要面子。

接連三天,一點吃的也不給,步煙環餓極了,只能坐在花園中,拾花為食。

“姐姐,這個好吃麽?”

她回過頭,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站在自己身後。

咕嚕一聲,她咽了一下口水,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那串三色丸子上,鬼使神差說了句:“好吃,你要不要跟我換。”

對方傻傻點頭,把丸子遞過來跟她換了把花瓣,迫不及待的塞進嘴裏,然後呸呸幾聲,委地哭道:“你騙人,一點也不好吃。”

步煙環突然流下淚,将丸子還給她:“算了,我不吃了。”

她背過身去,本想撿地上的花瓣吃,但想到有個小孩在身後看,怕對方笑話自己,便丢下花瓣,抱着膝蓋默默流淚,過了一陣,忽然轉頭問:“你怎麽還不走?”

“你別哭了。”小女孩把丸子伸到她嘴邊,“這個給你吃。”

見她不肯,小女孩伸手,從她頭上摘下一朵桂花,放進嘴裏咀嚼了片刻,說:“這個還可以,算你沒騙人。”

人小鬼大的樣子,步煙環忍不住破涕一笑。

後來她從旁人口裏得知,這小女孩名叫王銀翹,是王玮最喜歡的楊夫人之女,楊玉容此人,她遠遠見過一次,當時便看出了對方的不凡,所謂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楊玉容無論是吃飯的動作,穿衣走路的姿勢,都不是普通人家能養出來的,甚至普通的世家貴族也養不出這樣的氣度。

步煙環感到親切之餘,又感到異常的恐懼。

她看着楊玉容,像看見将來的自己,出身高貴又如何,最後不都還是要被這樣一個男人給糟蹋。

“還不如死了算了。”步煙環心中不由升起這個念頭。

步家祖上原就是禦醫,她佯裝在花園中散心,漸漸湊齊了需要的材料,不夠的,就卧病在床,大夫過來開藥時,偷偷塞他一個镯子,讓他另外多送點藥材來。

這期間,只有一個人來看過她。

“咳咳,你來做什麽?”步煙環面白如紙,她怕自己病得太輕,王玮不肯給她請大夫,半夜将冷水洗澡,之後坐在窗戶邊吹了一夜冷風,這才成功病倒。

“我路過這裏。”年幼的王銀翹道,“姐姐,你就是老吃花瓣,不肯好好吃飯,才病了的吧。”

步煙環不欲與個小孩子争辯,便嗯了一聲。

“挑食是不對的。”王銀翹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拿起自己今天的零食——一塊水晶糕給她吃,“這個給你吃。”

因為生着病,她連個小孩都反抗不了,一邊被對方喂食,一邊沒好氣道:“我這病,一時半會好不了,難道你要天天來?”

王銀翹嗯了一聲,甜甜笑道:“好啊,我每天來。”

步煙環原先不以為然,以為只是小孩子随口一說,說不定睡了一覺,起來就給忘了,不料第二天,她又來了,掰着手裏的桃酥餅,一塊塊喂給她。

第三天,是桂花清露。

第四天,是棗泥山藥糕。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突然有一天,步煙環吃着她喂來的雪花洋糖,突然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抱住她,大哭道:“你來一天就算了,你為什麽天天來?”

這小女孩壓根什麽都不懂,她不知道她這麽做,對自己而言意味着什麽,只會一臉懵懂的任她抱着,嘴裏喃喃:“掉了掉了,糖掉了。”

步煙環原打算藥一做好,就服下去,追随父母而去。

但現在她改變主意了。

“我要把這個孩子帶走。”她流着淚,緊緊抱着懷裏的小女孩,心想,“我再也不要孤孤單單一個人!我要她!”

民間的傳說,說人死時,墓中合葬一童女,黃泉路上,童女提燈,路會好走許多,下輩子投胎,倆人還能做母女。

步煙環開始為自己這對來世的母女準備毒藥,手裏的藥材不夠做兩份,手裏沒有更多的錢了,有也不敢跟大夫買,對方将藥材一湊,搞不好就能猜到她要做什麽,只能又等了一年,第二年的時候,花園裏百花齊放,其中還有她悉心種植的藥材。

她拿着小花鋤,小心翼翼将之全部收集齊,怕她吃苦,不僅調整了劑量,還沖泡在了雪元子裏,澆上蜜,放在王銀翹身旁的小桌上。

“天氣熱。”她柔聲道,“吃這個消消暑吧。”

王銀翹坐在椅子上,人太小,兩只腿懸在空中,不停晃悠着,雙手拿着一張蔥油餅在吃,這東西好吃,但是又油膩又幹口,吃完了,一定會順便吃一口旁邊的雪元子。

步煙環溫柔摸了摸她的腦袋,轉身回了自己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手心裏放着一張折疊好的白紙,紙內是毒藥的藥粉,只等王銀翹的死訊一傳來,就跟着服毒自盡。

“來人啊!七殿下暈過去了——”

她沒中毒,中毒的是來府中做客的七殿下。步煙環一聽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她喜歡跟人分享自己的零食,多半這一次,把雪元子分給七殿下了。

“我這藥,是吃還是不吃?”步煙環看着手心裏的藥,一下子猶豫起來,謀害皇子之罪,一旦被人發現,必死無疑。

緩緩擡起手,将疊紙對準自己的嘴,藥粉剛沾嘴,便被她吐了出來。

拼命用水漱口時,她邊哭邊吐,什麽世家女子的端莊也沒有了,一只螞蟻從她的嘔吐物旁經過,原來她同蝼蟻無異,根本無法看淡生死,只求茍且偷生。

好在,老天也可憐她,幾天後,王玮找到了“兇手”,楊玉容不僅背了她的罪,還迅速的“畏罪自盡”了。

聽見這個消息,步煙環在房間內邊哭邊笑。

“對不起。”她雙手合十,撲通一聲,對着楊玉容房間的方向跪下道,“從今天開始,我一輩子吃齋念佛,願你來生投個好人家,嫁個情投意合的郎君,至于銀翹,你不用擔心,你走後,我就是她的娘。”

許是心中愧疚的緣故,在王玮再次向她表示親近時,她沒有拒絕。

大約因為雙方出身類似,連氣質都一樣清清冷冷的緣故,所以王玮将她當成了楊玉容的替身,很是殷勤了一段時日,可洞房當晚,他就黑着臉沖了出去。

大約,是因為她一看見他的身體,就吐出來的緣故吧。

後面王玮又試了幾次,可她次次都吐他一身,以王玮的自尊心,哪裏受得了這個,久而久之,只當娶了個泥人,再也不去找她了。

這也意味着,步煙環一輩子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一點也不可惜,反而松了口氣。

“這樣也好。”她對自己說,“我有銀翹就好了。”

作為一個空有名分,卻大權旁落的将軍夫人,步煙環盡了自己一切努力去照顧王銀翹,許多人不理解她的所作所為,說她心善的像個菩薩,當然,也有人背地裏笑話她是尊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要顧着別人。

但無論哪種菩薩,都是菩薩。

她成了旁人眼中的聖人,無私的關愛着王銀翹。

時間一長,就連王銀翹自己也産生了一種錯覺,她沒有害過人,她是個吃齋念佛的好人,而王銀翹依戀的目光尤其讓她迷醉,她甚至一度認為,從來就沒有什麽楊玉容,她們就是真真正正的母女。

現在這一切,成了夢幻泡影。

曲中暖,王應柔,孫玉樹……一群人都用看壞人的目光看着她,憑什麽?她這輩子只做了一件壞事,其他時候都是好人,憑什麽不給她改過自新的機會?

至于說她為什麽會落到這個地步……

“你為什麽要追查事情真相呢?”步煙環看着王銀翹,心想,“你如果不這麽做,我也不會一步錯,步步錯,你當我真的想要殺了你嗎?我只是希望你到死都覺得我是個好人,是你的好娘親。”

明明是被迫犯下的錯,卻要她獨個兒吞下所有苦果,憑什麽?步煙環緩緩擡手,抹去臉上的淚水,也抹去臉上的情緒,端莊正直的面孔,一如她身後佛像。

“銀翹,你香囊裏的毒藥,是我放的,這點我承認,其他的我一概不認。”她淡淡道,“至于我為什麽這麽做,你心裏不清楚?你們心裏不清楚?”

她用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圈,笑了起來。

“楊玉容不在這?”她道,“很好,你們可得把她給藏好了,萬一有一天,王銀翹手癢想要屠城,那可是你們唯一的人質。”

此事峰回路轉,誰也沒料到步煙環最後會來這麽一出。

“你以為把銀翹污蔑成魔君轉世,就能把自己的殺人之舉,變成正義之行嗎?”曲中暖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冷冷道。

步煙環看着他,恍惚間,似乎又看見了那只從自己嘔吐物旁經過的螞蟻。

蝼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她。

倘若不能偷生,那她至少要做一件事。

“阿彌陀佛。”她雙手合十,悲天憫人道,“正如你所言,她是魔君謝天令轉世,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總有一天是要殺人的,我制止不了她,只能選擇殺了她,你呢?殿下,你扪心自問,你能控制住她嗎?”

——生時無法選擇标簽,至少死時,她要為自己貼上一張聖人的标簽。

臣有一個請求

“我可不是什麽魔君轉世,你別血口噴人。”王銀翹自辨道,“我頂多就是個武林高手,你們說是不是?”

一群人嘴上是是是,可是眼神可并不這麽想。

但無所謂,口說無憑,哪能憑這垂死掙紮的一句話,就定她個魔君轉世?

“可不止我這麽說。”步煙環淡淡道,“你身旁那個舊仆姜雲尚,他可是當着一群人的面,親口承認過,你就是魔君轉世。”

……糟糕。

當日她逃婚時,姜雲尚為了給她争取時間,謊稱她其實是魔君轉世,而這段時間曲中暖一直往府上跑,也是因為發現了此事。

此事半真半假,但正因為裏面有一半是真的,所以要是深究下去,會發現很多可以佐證此事的證據。

只怕連姜雲尚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當初明明想要幫助王銀翹的一番話,最後反而變成了敵人的證詞。

“那我問你個問題。”王銀翹問,“如果你前世是只蚊子呢?”

步煙環一愣。

“因為你前世吸人血,所以這輩子一定也會抓人飲血,為了不讓這麽可怕的事情發生,所以我可以提前打死你,你是這個意思嗎?”王銀翹問。

步煙環一時半會不知道該怎麽反駁她,思考半天,咬牙道:“你這是詭辯!這兩者如何能相提并論?”

“怎麽不能相提并論?只許你殺了我這個魔君轉世,不許我殺你個蚊子轉世?步夫人,你做人怎麽兩套标準呢?”王銀翹一攤手。

“好了。”曲中暖道,“國有國法,國法面前,沒有什麽轉世之說,你殺了人,就要伏法,來人,将她拿下。”

侍衛上前,将步煙環拿下,她被帶走前,對王銀翹露出一個極溫柔極憐憫的微笑,說:“這标簽一貼上,可就再也扯不下來了,銀翹,你我這輩子無緣當母女,那就來生再續前緣。”

王銀翹目送她離去,心中五味摻雜。

她曾真心将對方當成菩薩,當成自己兒時的依靠,甚至母親的替身。

結果對方卻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若不是她,自己與母親怎會遭遇這麽多世間不公,尤其母親,被關久後,遲鈍了許多,無論是做事還是說話都會慢半拍,尤其害怕一個人呆在封閉的房間裏。

此人現在落了網,還不忘往她身上插一刀,王銀翹環顧了一下四周,也不知道在場多少人聽見了,聽進去了。

“殿下。”一個太監這時走來,對曲中暖說,“皇上問您兇手抓到沒,若是抓到了,還請帶王姑娘回宮一趟,把事情經過說給他與楊夫人聽一聽。”

這話說得,好像這邊沒有安放眼線似的,若是沒有眼線,怎麽事情剛剛結束,就喊他們回宮呢?

曲中暖跟王銀翹裝作面上不知的樣子,回到宮中,将此事經過說給皇帝聽,當提到魔君轉世一事時,曲中暖沒有多講,基本一筆帶過。

皇帝也沒有多問,反而和藹可親地問王銀翹這些年過得好不好,有什麽喜歡吃的,不喜歡吃的。

這些王銀翹都老老實實答了,最後按捺不住問:“陛下,我娘呢?”

她出宮時,并沒有帶上楊玉容,結果回來這麽久,一次也沒看見過楊玉容。

“朕後宮之中也有前朝公主,朕讓她們姐妹二人敘舊去了。”皇帝笑着說,“她讓朕給你留個口信,說她今晚不回去了,過幾天再回。”

別怪她有色眼鏡看人,她真覺得對方是信了魔君轉世那套,将母親當人質留下來了。

“臣女知道了。”她表面不動聲色道,“那臣女過幾天再來接她。”

開玩笑,到目前為止,怎麽處理楊玉容,一直沒有個最終确定的論調,是既往不咎呢?還是貶為平民呢?亦或者是放逐去嶺南乃至于海南島呢?

不給結果,就讓人擔憂最壞結果。

而她這個武林高手,一共也就七天保質期,過了就打回原形,怎麽可能把人留在這裏不知道多少天?等着那不知道是好是壞的結果?

于是半夜,王銀翹就穿上夜行衣,準備來個後宮劫人。

結果一開門,一個大活人站在門前,将她吓了一跳,等看清來人,沒好氣道:“又對我用讀心術,你能不能給人留點隐私?”

曲中暖嘆了口氣,伸手将她面罩扯下來,說:“用不着讀心術,你覺得今天在場那麽多人,有幾個猜不到你今天晚上要做什麽?”

王銀翹沉默半晌,淡淡道:“猜到又怎樣?我要帶我娘走,誰能攔住我?”

曲中暖牽着她,回到房間內,将一堆信丢在桌子上,對她嚴肅道:“我不攔你,但我希望你能聽一聽我的建議。”

王銀翹看了眼桌子上的信,又看向他:“你說。”

“你還是先看一眼信吧。”曲中暖說。

王銀翹狐疑地看他一眼,拿起桌子上的信,拆開看了一眼,兩只手一松,信又掉回了桌子上,她一臉嫌惡的退了好幾步,對着其餘的信指指點點:“都是?”

“嗯。”曲中暖,“都是。”

王銀翹倒吸一口涼氣:“怎麽這麽多人想要當我爹?”

原來那是一封自薦信,筆者文采風流,先是表現了一番自己對楊夫人的仰慕之情,之後話鋒一轉,開始提到自己名下的房産數量,仆從的多寡,什麽都不缺,只缺一名良配……

當然,人家缺的極有可能不是良配,是個天下第一的女兒。

“不管他們的動機是什麽,但你不得不承認,他們出現的很及時。”曲中暖負手而立,瞥了一眼桌上的信,“有些你我不好說,不能說的話,完全可以由他們來跟父皇提。”

第二天。

“退朝!”

文武百官從金銮殿內出來,一邊閑聊,一邊朝宮外走去,其中一人中途偷偷摸摸離隊,去了禦書房。

“咦?前方可是刑大人。”

他眼皮一抽,停下腳步,故作驚訝:“劉大人,李大人,王大人,你們怎麽也在這?”

一群人面面相觑,搞了半天,大家不過是換了個地方,從金銮殿,換到禦書房來上朝。

皇帝稀奇地看着這群人:“衆卿家還有何事奏?”

群臣一陣眉來眼去,其中一名忽然出列道:“陛下,臣有一事要說。”

“說。”

“聽聞王将軍之妻楊夫人,如今正在後宮之中。”此臣子道,“二人雖未正是和離,但就算離了,于情于理也不該長住在後宮之中,為皇上清譽着想,還請将她送出宮去。”

這件事雖然不是秘密,但皇帝萬萬沒想到,居然會有人當衆跟他提,楞了一下,回道:“楊夫人如今無處可去,朕憐惜她一個孤苦女子,故而暫時留她在宮中,跟她親姐姐在一起,若是送她出宮,該送去何處?”

一瞬間,好幾人出列。

幾雙眼睛互遞了一番眼神,過了好一會,其中一個搶先說:“皇上,臣有一事相求。”

皇帝用詭異目光看着他:“說。”

“臣有一子,愛慕楊夫人之品貌才華,望能聘其為妻。”臣子說,“還請皇上恩準。”

皇帝張大了嘴巴,這時候王玮已難以忍耐,越衆而出,指着對方鼻子罵道:“楊玉容是我妻,你怎敢說這種話來侮辱我!”

對方別開眼,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喃喃自語道:“《大曲律》規定,諸犯義絕者,離之,違者徒一年。”

不學無術王玮:“……說人話!”

對方繼續喃喃自語:“意思是,丈夫殺妻,應判立刻離婚,不離者,判刑一年。”

王玮瞪大眼睛:“怎麽會有這麽混賬的規定?我只不過是一時糊塗,又沒真的殺了她,憑什麽判離,不離還要判刑?”

“妻子首先是個人,國法保護所有人,不管你是男是女。”宰相孫湖立于文臣之首,笑吟吟回道,“你命人殺害楊夫人,雖未遂,按律也應該受罰的,是楊夫人看在你們多年的夫妻之情份上,沒有告你,你才能繼續站在這裏,與我等同朝為官。”

王玮聞言,非但沒有一絲感激,反而漲紅了臉:“什麽叫她放過了我!是我有恩于她,是她欠我的,不是我欠她!”

衆人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關心他在說什麽。

就連往常與他有些交情的人,這時候都不肯替他說話。

王玮這才後知後覺,他雖然還站在這裏,卻被所有人排斥在外,仿佛所有人身上都寫一個官字,只他一個人身上寫着犯字。

汗水流淌了下來,王玮這時候才後知後覺的發型自己即将面臨什麽。

“皇上!”他轉頭朝皇帝跪下,“請您為臣做主啊!”

做主?怎麽做主。刑部的人都提出了,此事根本就不是和不和離的問題,是義絕不義絕的問題,兩個概念,王玮的所作所為歸屬于後者,若不離,他官帽都別戴了。

“臣為您打下這江山社稷,為您擋過箭,挨過刀啊!”王玮又道。

“朕沒有提拔你,賞賜你嗎?”皇帝淡淡道,“王玮,你忘了你的地位,你的錢財是怎麽來的?”

王玮一下子汗出如漿。

“回去吧,寫一封放妻書給楊夫人。”皇帝厭惡道,“從明天開始,不必來上朝了,留在家裏,等大理寺對你的判決下來吧。”

“……皇上!!”

其聲哀絕,皇帝嘆了口氣,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立過大功,大理寺不會要你性命,回去以後,好好做個富家翁吧……”

說完,再不想看見他,閉上雙眼,揮手道:“退下!”

看出他心情不好,一群人不想在這個時候觸他黴頭,便紛紛退了出來,回去的路上,王玮失魂落魄的單走一路,所有人都避着他。

孫湖搖了搖頭,收回目光,對身旁官員笑道、:“刑大人,令郎今年才十四歲吧,怎麽好意思為他求娶一名二婚婦人。”

“女大三,抱金磚。”

孫湖涵養再好,聽見這句話都要噴了,合着你這是要抱三塊金磚呢。

其他人也聽不下去了,一名官員甚至說出了孫湖的心聲:“你這是讓你兒子去抱三塊金磚呢。”

“恐怕刑大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孫湖笑眯眯補了一刀。

刑大人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其餘看他行為不順眼的人,也紛紛站在孫湖這邊,一群人剛剛指責完他,便聽見孫湖慢悠悠說了一句:“不像我,只想給這對可憐母女一個溫暖的家。”

衆同僚:“……”

難怪當年殿試你拿第一,在座的臉皮加起來也沒你厚!

姐妹

王銀翹算算時間,現在應該已經退朝了,也不知那群人有沒有在朝上替母親說話,皇上什麽時候肯放母親出宮。

她在家中焦急等待,突然聽見有人造訪,興沖沖過去一看,卻發現并非曲中暖,而是孫玉樹。

“你來做什麽?”王銀翹對這個總是觊觎自己身體的人,實在難以露出什麽好臉色。

孫玉樹倒是一如既往,對她表現得十分和善,甚至可以說是和善的過了頭。

“妹妹。”他動情道,“父親讓我問問你,楊夫人喜歡熱鬧還是清靜?喜不喜歡臨湖的房子?喜歡什麽花?平日吃飯有什麽忌諱?”

“……你等等!”王銀翹不等他說完,打斷他,“你喊我什麽來着?”

“你我遲早是一家人,我先這麽叫叫你,若你覺得不習慣,那我姑且還是叫你王姑娘吧。”孫玉樹笑。

王銀翹被他慈愛的目光看出了一身雞皮疙瘩:“……我跟你怎麽就成了一家人了?”

“不錯!”謝小宴風風火火趕到,橫插在二人中間,“你不要理他,他問那麽多,估計宅子根本沒起好,不像家父,已經在旁邊買好了宅子,不僅收拾的幹幹淨淨,連婆子都已經請好了,楊夫人直接住進去就行,離得醫館也近,過來複診也方便。”

說完,她突然有些扭扭捏捏起來:“……一家人,應該的,就不必謝我了,姐姐。”

孫玉樹拍案而起,怒道:“謝小宴,乃父憑什麽與家父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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