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淩霜
賢婷将小袋打開, 把斷成三截的玉塊及小碎渣都仔細的取出攤在掌心,右手輕輕的在這小堆碎玉上撥弄着,指尖處跳閃着絲絲勁氣, 當然阿楚是無法察覺到這一點的, 在阿楚的眼中賢婷只是将斷裂開來的部分又斂在了一處。但很快她便瞪圓了雙眼, 她發現那些碎玉在賢婷的手裏漸漸消失,一小會兒後一支接近完整的玉簪子便赫然成形。
将玉簪子遞還給阿楚, 賢婷道“碎玉不全, 我也只能複原到這個程度了”
阿楚不敢置信的捧過玉簪子,淚水默然滾下, 誰都不知道這玉簪子的故事,更不會知道它在阿楚心裏占據着什麽樣的位置,可能就連阿楚自己也說不太清。就在前幾日她還跟着村上買辦貨物的人再次去到小鎮上, 尋遍了鎮上所有玉石鋪與作坊, 但所有人看着碎玉都直搖頭,阿楚委屈的哭了, 直覺告訴她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見着楊遠之了, 來的時候阿楚不知道他怎麽突然就來到自己面前, 離開的時候阿楚也不知道怎麽突然就不見了,自己甚至都沒來得及跟他說聲再見。自己只不過想修好他送給自己的玉簪, 怎麽就這麽難啊?
阿楚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遇到楊遠之的妻子, 更沒想到她會為自己做這件事,情緒複雜但更多的卻是感激。賢婷望着眼前這個滿眼水氣鼻尖都紅了去的小姑娘,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對她笑道“如果再弄碎了, 就真的沒辦法了哦”
阿楚一聽,連忙鄭重的将玉簪收好,拉着賢婷讓她今晚就在家裏宿下,賢婷原本已得知楊遠之的信息打算馬上離開的,還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安排,但看着小姑娘淚跡未幹滿是期待的大眼睛,也就同意留下來住一夜再走,她也想嘗嘗小姑娘剛才所說楊遠之很喜歡喝的那魚湯。
小姑娘聽罷一改先前的感懷,撸起袖子就要往廚房跑,邊跑邊道“你等着!我用最新鮮的魚給你做去,保管味道好!”
剛跑出門小姑娘又突然想起了什麽“蹬蹬蹬”跑回來,盯着賢婷說“楊大哥曾說你捕魚能比他更加厲害!當時我還不太信,現在我信了”,說着拿出玉簪子朝她輕輕晃了晃,才又跑出屋去。
賢婷一聽楊遠之竟然跟小姑娘說自己捕魚很厲害,又想起阿楚所說前些日子楊遠之跟着漁船出海每每都能收獲豐厚,還去舉了錨,光是想想那畫面就忍不住嘴角上揚輕笑了起來。
正出神間,卻發現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阿楚又跑了回來,阿楚從兜裏掏出一塊碧玉往賢婷手上一塞道“這是我在海邊撿到的,楊大哥的東西”,說完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又跑開了。
第二日一大早天還沒亮賢婷率一衆侍衛便離開了,待村民們陸續醒來出門開始勞作之時,才有人驚訝的發現海岸邊多了十餘艘空空如也的新漁船,他們認得這漁船是小鎮上最好的漁船,大家都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直到确定這些漁船無人認領,才高高興興的按原先的規矩分配後出海試航去了。
再說回厭城,那日楊遠之進城發現有人在跟蹤自己,那人是一名冷面的配劍女子,雖然就跟蹤一事來說她顯得并不專業,但卻是實打實的武者,楊遠之雖說現在無法知曉她究竟修為幾何,但無論她是幾段要殺掉此刻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卻是足夠。
楊遠之行動不便,沒一會兒便感覺那女子已将距離越拉越近,幾乎就快到一劍之距的時候,楊遠之覺得如此下去不行,必須将距離拉開,那女子發現了自己卻遲遲沒有動作,想來是顧忌這街上人來人往的環境不便動手,就在她覺得身後的女子終于忍不住向自己靠近之時,楊遠之連忙上前兩步拍了拍一名陌生男子的肩頭,當那名男子止步回頭,楊遠之才假意彎腰從那男子腳邊撿起了什麽,再攤手時已然多了兩粒碎銀,楊遠之友善道“大哥,你的銀子掉了”
那男子愣了,自己出門明明就沒有帶銀子啊,但見楊遠之說得誠懇,有銀子不要白不要,那男子猛的一捶拳,接過眼前的銀子向楊遠之謝道“多謝這位公子,不然弄掉了這銀子,回家鐵定要挨我爹板子了”
楊遠之心中好笑,想着“果然高手在民間啊,演技說來就來”,面上也是一幅拾金不昧的樣子對那男子道“大哥太客氣了,我初來這厭城也不太熟悉,如果大哥不嫌麻煩的話可否為小弟介紹一二”
那男子聽罷将胸脯拍得砰砰響,帶着楊遠之一邊走一邊述說起來。那女子剛想出手卻突然發生了這一出,只得作罷,心想“算你運氣好”,又遠遠跟着楊遠之繼續走。
在這條街快走到頭的時候,那男子才推說家中還有事與楊遠之告了辭,那女子見楊遠之此刻又落了單,不由又加快了腳步漸跟漸近。
楊遠之心道不好,急忙又拐進了旁邊一條熱鬧的大街,走得急了牽動內傷連連咳嗽起來。她快速擡眼四望,發現不遠處有一小姐模樣的女子旁邊跟着名丫鬟,邊用手捂着嘴咳着邊急步來到了那小姐身後,如法炮制,楊遠之朝着前面的身影道“姑娘請留步,姑娘的東西掉了”
兩女子聞聲也停步回頭朝楊遠之看來,見眼前是名俊俏的公子,伸手朝她們遞出兩粒碎銀,那小姐模樣的女子忙不好意思的微低下頭,而那丫鬟卻疑惑的掏出自己貼身保管的錢袋,仔細數了數,才道“多謝公子了,但這銀子卻不是我掉的”
楊遠之心裏吶喊道“姑娘你怎麽就這麽實在啊!”,表面仍是溫和道“說不定是這位小姐掉的呢?”
不等那小姐說話,那丫鬟忙道“我家小姐出門從不帶銀子”,又拍拍自己的錢袋道“銀子都在我這裏保管哩”
楊遠之險些暈倒,皺眉咳嗽着又道“那會是誰不慎丢的呢”,腦海中已快速思考着接下來該怎麽辦。
這時一直低頭不語的小姐卻開口說話了“公子,我見你面色不大好,這附近有家醫館還不錯...”
“在下正是想尋醫館,如此便有勞小姐帶路了”楊遠之一聽連忙打斷那小姐的話道。
于是兩女又領着楊遠之朝前而去,身後不遠處跟蹤楊遠之那女子也連忙跟上,心裏直道“氣死我了!這小子眼睛是長在腳上的麽,怎的一路上都在撿銀子!”
待将楊遠之領至醫館,兩女便離去了,楊遠之一邊混在館內前來看病的人堆裏,一邊想着“那女子一定是來捉自己的準是沒錯了,但卻瞻前顧後的不大像武者的行事作風,不過這也才為自己的周旋提供了機會。那麽,有什麽地方是一直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又相對安全最好還能方便打探情報的呢?”
想着想着,她靈機一動,找到館內一名看上去很是機靈的小厮,将一粒銀子塞在他手上悄聲對他道“這厭城最大最氣派的青樓在哪裏,帶我去”
那小厮掂掂手裏的碎銀,眉開眼笑道“公子所說的是紅樓吧?離這裏也不遠就三條街,小的這就帶公子前去”,說罷又擠眉弄眼的盯着楊遠之道“公子氣色都這樣了,還不忘急于去紅樓耕耘,真是讓小的佩服得緊”
楊遠之一聽那小厮抑揚頓錯的話語,額角黑線都快冒出來了,還只得配合綻放出一道不可描述的笑容對他道“你懂得”
兩人剛出門走了不遠,楊遠之又突然道“先等一下,你先帶我去可以用稀物換取錢銀的地方,再去紅樓”
那小厮便先帶着楊遠之去了置寶閣,再領着他去紅樓,來到紅樓門外,擡頭望着足足三層高氣勢恢宏張燈結彩的建築,即使還是大白天也仍有男子不斷的進出門庭,楊遠之用餘光瞟着不遠處一直跟着自己的那女子,擡腳踏入了門內。
一進門便有衣着鮮豔的徐娘迎了上來,高聲笑道“哎喲公子,你可是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來了!今天公子是打算怎麽玩耍呢?”
楊遠之一聽就樂了,自己明明才第一回來到厭城,怎麽就跟她好久不見了,也不點破。一邊遞出銀子賞了那徐娘一邊問道“我記性不太好,還請再與我說說這樓裏的規矩”
那徐娘見這公子雖說羸弱了一些,但氣質不俗又出手大方,笑得都合不攏嘴了,一邊帶着楊遠之朝裏走一邊叽叽喳喳的說起這紅樓裏哪些姑娘只賣藝不賣身,哪些姑娘只要肯出得起銀子便能伺候舒适。楊遠之很快便對紅樓有了大概的知曉,這一樓是魚龍混雜的大堂,培酒喧鬧之地,這二樓則是一個一個的包廂,是附庸風雅的公子哥喜好之所,環境也相對安靜雅致,而這三樓有既是紅樓裏姑娘所宿之處,也是留恩客過夜的地方。
楊遠之讓徐娘為自己在二樓尋了處包廂,又點了賣藝女子前來撫琴,自己則斜靠在窗欄邊上閉目養神,待賣藝女子捧着琴來到包廂,徐娘丢下一句“認真伺候公子”便離開了。雖說是只賣才藝,但以往進得包廂被公子哥們借機動手動腳的情況也不是沒有,是以每回獨自面對這些年輕公子的時候都不免有些緊張。
楊遠之雖然閉着眼睛卻似乎感覺到了那姑娘內心的緊崩,輕聲開口道“你別緊張,也不需要跟我聊天,只彈曲就是了,累了自己喝茶休息也不用叫我”
那姑娘聽罷不由得擡眼望向楊遠之,只見他一手撐着腦袋靠在欄邊,閉着眼睛一幅打算歇息的樣子,這樣的客人她還是第一次遇到,不過很快又想着“道貌岸然的公子自己也不是沒遇見過,一開始彬彬有禮,喝了酒之後還不是原形畢露”,如果他待會也過來借機占自己便宜,自己定不會如他願,想罷,那姑娘便鋪好琴身,手指流動,優美的曲調開始回響在包廂中。
楊遠之卻無心去聆聽這悠然的琴聲,她的耳朵全放在了一樓,聽着南來北往的男人們獻寶似的大聲跟懷裏的姑娘講着近日江湖裏發生的新鮮事。一個時辰後,琴聲戛然而止,那姑娘轉動着略微有些酸麻的手腕,望向仍然沒有睜眼也沒有再說話的楊遠之,心道“真是個奇怪的人”
而此刻離紅樓不遠處仍是亭亭立着一道身影,正是先前一直跟蹤楊遠之的那冷面女子,自楊遠之進了紅樓後她便一動不動的緊盯着門口,心裏憤憤然想着“果然如文長老所說是個表裏不一的壞人,大白天的就來這種地方,真是不要臉!”
這女子名叫淩霜,原本在厭城執行任務,突然接到忠義堂文彥的傳信,還有一張陌生男子的畫像,信中所說此人名叫楊遠之,在隕山之中為争奪異寶設計殺害了許多無辜的武者,還玷污了賢家小姐的清白,若忠義堂弟子發現此人,無論是死是活,能将其帶回忠義堂接受審判,則奉為堂內長老。剛巧楊遠之在入城的那天被淩霜發現,是以一路跟着她以期抓捕回去。
淩霜在還不太記事的時候便被生父母抛棄于路邊,剛好被路過的忠義堂一名長者發現,那長者見小姑娘骨胳異于常人,是個修武的好苗子,就将她帶回了忠義堂,在堂內悉心培養下淩霜也成長驚人。但忠義堂的長老們卻又犯了頭疼,也許是在外面裝得太好,淩霜自小就認為忠義堂就是弘揚正氣的地方,頭腦又總是一根筋,堂內弟子在她面前言行有差都會被她捉拿到審判堂接受懲罰。忠義堂上下可能就她一人嚴奉着忠厚仁義行事,長老們多次想納她入內堂參與暗中之事,卻發現根本沒辦法将那黑暗的勾當講與她知道,又舍不得放棄多年栽培的這顆棋子,是以只讓她在外執行一些誅殺江湖惡人的任務,以弘忠義堂外在名聲,實際上一些重要的事項根本沒讓她參與。
于是淩霜便心懷為民除害的信念,要将楊遠之拿下,眼看天色漸黑,楊遠之都沒有要出來的跡象,淩霜一提手中長劍,冷哼道“白日裏人多不便出手,待我夜晚一劍将你戳個窟窿!”
作者有話要說: 淩霜:忠義堂莫名奇妙的一股清流,善使劍,懲惡揚善是她心中恒久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