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七朵血薔薇“是死亡的味道
宴會第二天,搜查小隊已經在克斯諾城堡門口集結完畢。
昨天舞會上,烏鴉向塞蒂亞傳遞來消息,西裏停留在那伽城。
于是,借用烏鴉通知海恩斯等人故意向神殿暴露行蹤,傳遞出黑巫師要在那伽城集合逃出卡斯曼帝國的消息。
聽聞塞蒂亞要出發去那伽城,克斯諾伯爵難得清早從情人的床上爬起來,将亞瑟伯爵送到塞蒂亞車隊裏,囑咐塞蒂亞務必将伯爵先生安全送到那伽城,并且私下交代,這位議員是一位不錯的聯姻對象。
克斯諾伯爵擠擠眉,暗示了一個暧昧的笑容,顯然,他認為他的孩子昨日在舞會上開竅了。
亞瑟伯爵揉着腦袋暈乎地上了薔薇馬車。
“日安,亞瑟伯爵。”
他擡起頭,迎上塞蒂亞小姐明豔又矜貴的笑容,舞會時的驚豔再次撩上心頭。
昨天舞會後有很多貴族圍繞在他身邊詢問他的感受,但事實上他只記得自己剛邁出邀請的步子,腳邊就不知道撞上什麽,再反應過來時,塞蒂亞小姐已經在他對面優雅謝幕了。
但不可否認,塞蒂亞·克斯諾絕對是頂層貴族們最期待的婚約對象。
不知道塞蒂亞小姐有沒有想法離開克斯諾領地,前往卡斯曼帝都呢?這麽想着,亞瑟伯爵回以笑容,應了塞蒂亞的問候,拉開話題,“塞蒂亞小姐是神術師,過兩個月要前往烏托斯學院學習了嗎?”
“當然,烏托斯學院是這片大陸上所有正式神術師的向往之地。”塞蒂亞流露着憧憬,“那裏有最前沿的神術研究和最新穎的術法,還有諸神隕落前流傳下來的神秘學,我相信任何一名正式神術師都不願意錯過。”
“而且,從烏托斯學院畢業的神術師們都會被帝國款待。”亞瑟伯爵巧妙地引出他的目的,“優秀的塞蒂亞小姐一定會被帝國議會和卡斯曼神殿争搶的,那裏才能讓克斯諾家族的薔薇花綻放得更加美麗。”
塞蒂亞笑容加深,“亞瑟伯爵說話真好聽,那麽,将來到了帝都,還請伯爵多多照拂。”
“這是應該的。”亞瑟伯爵也笑了,他靠在車廂上幾乎預料到塞蒂亞到時孤身求助的場景。
兩人笑得各懷鬼胎,塞蒂垂眸,輕輕擦拭許久未用的光明法杖,如果亞瑟伯爵此時腦袋不暈乎,他一定會覺得寒顫,那平靜的動作藏着戾氣,像是在撫摸一把塵封的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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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查小隊直到晚上才行駛了一半距離,最近的城鎮還有數十英裏的距離,車隊只得在道路邊的冒險者之家停留一晚。
在這片大陸上,并不是所有的騎士和神術師都能接受學院和帝國的正統培養,更多的騎士和神術師會集結成小隊共同在大陸各地探索冒險,有的是為了金幣,有的是為了能力提升。
于是,連接各大城市的道路旁邊都會設立冒險者之家。
這次,他們停下的冒險者之家是遍布卡斯曼帝國的著名酒館。
塞蒂亞從馬車上走下來,濃厚的酒香和鼎沸的交談聲撲面而來,這間酒館名為鮮花酒館,酒館大門兩側攀爬着茂密的藤蔓,上面墜着許多巴掌大的紫花。
“別看這些花焉巴着。”亞瑟伯爵走到她身邊,“一旦有人攻擊它們,它們會變成可怕的食人花。被它咬一口,可不是脫層皮這麽簡單。”
“冒險家們的世界總是這麽精彩。”塞蒂亞不由贊嘆。
騎士們護衛着他們率先進入酒館,兩人剛一露面,酒館裏交談的聲音瞬間靜了。
作為這片領地的繼承人,塞蒂亞的畫像在領地各大酒館都有珍藏,酒館的老板很快趕過來,迎着他們進了最安靜的角落。
晚飯在亂七八糟的眼神和竊竊私語中進行,臨近結束,酒館的大門忽然被踹開。
一個絡腮胡、臉上橫着刀疤的冒險者走了進來,遠遠就能聞到他渾身沾染的血腥味,這是個長期刀口舔血的亡命徒。
他橫眉一掃,在塞蒂亞和亞瑟臉上頓了半秒,徑直走到前臺,一巴掌拍下,“給老子準備點食物和酒,快點。”
塞蒂亞并沒有在酒館多留的想法,她起身出門,恰好和亡命徒擦肩而過,惡魔的黑霧粘連在他肩上,随後無聲被扯斷。
惡魔幽幽評價,“這是一具能讓惡靈狂歡的載體。”
——他半邊身子已經侵入黑暗了。
惡魔已經回歸本态,雖然那些噪音和低語根本不敢騷擾惡魔,但黑巫師的異變藥劑顯然還在實驗階段,只能維持變化三天左右時間。
她心裏嘆道,“惡魔先生,你如果你是這樣的審美,我不介意将你扔回深淵去。”
薔薇清香淡淡掃過,亡命徒垂下眼眸,扣在腰間的手緊緊攥着,他很緊張。
離開酒館,一輛破布籠罩的馬車停在角落裏。
門邊站着兩個警惕的冒險者,見到塞蒂亞出現,往馬車邊靠了靠朝她行禮。
搜查小隊的騎士走到塞蒂亞身邊彙報道,“是一群冒險者,他們接了灰鴿領地的任務,運送幾名奴隸過去。我們檢查過了,人和車都沒有問題。”
那伽城處于克斯諾領地邊緣,毗鄰着傑森帝國灰鴿領地,領地的主人是一位公爵,領地一面臨海,商業極其繁榮,甚至比卡斯曼帝國國都都繁華幾分,很多灰色産業在那裏蓬勃發展。
塞蒂亞點點頭,似乎并不感興趣。
冒險家們看到塞蒂亞走上馬車,卻沒有半分放松,直覺告訴他們,這位繼承人小姐的眼神仿佛能看穿一切。
“你聞到了嗎?”塞蒂亞坐進馬車,眸子微阖。
惡魔贊美道,“是死亡的味道。”
深夜裏,一輛破布馬車跑得飛快,拉車的兩匹壯馬後背被打得皮開肉綻。
車廂頂部坐着的車夫,全身包裹在黑鬥篷裏,外貌在月色中露出一撇可怖的刀疤。
馬車後方坐着兩個人,腰間的長刀已經出鞘,做好應對突變的準備。
而車廂裏擠着五個人,一個個低垂着腦袋,裏面彌漫着古怪的藥劑氣味,即便這樣,車廂裏仍舊死寂得可怕。
“老大,他們好像沒有追過來。”車後的一人說着。
但回應他的是一記犀利的鞭笞聲,壯馬痛苦嘶叫,馬車瞬間加快了速度。
“老子上回信這個感覺時,臉皮差點被人活剝下來!”
他暴躁着,“為什麽之前沒得到塞蒂亞·克斯諾出城的消息!”
“這幾天是祈神節,貴族們按常理說,是不可能出來的!”後排懊惱着,“不過有消息說,萊茵城抓到的黑巫師被人救走了,但他們不是一個派系的,難不成牽連到這邊了?”
“廢話!你覺得在神殿眼裏,黑巫師有派系之分嗎?”車夫啐了一口,“趕緊把這批貨物連夜送到地點,接下來暫時不要接他們的活!”
“黑巫師就是他媽不祥!”
黑夜深埋了幾個亡命徒的謾罵,一直到夜色最深的時候,馬車鑽進了一片森林,這裏樹木極高,樹冠茂密,即使在白天,陽光都難滲透進幾縷。
車夫最後揮下兩記重鞭,随後和車廂後的兩個人跳上了樹幹,借着交錯的枝幹遠離,而馬車在壯馬臨終發狂中奔向森林深處。
在他們走後不久,三個身影出現在他們離開的位置,為首的人穿着一身勁裝,腳踩高靴,銀色長發在黑暗裏泛着淡淡月輝,身後兩人,一人騎士裝扮,另一人手持木制法杖。
騎士上前問道,“塞蒂亞小姐,就讓他們這麽跑了?”
“幾個亡命徒而已。”塞蒂亞沿着車轍的方向,信庭漫步似的,“給他們留點樂趣吧。将畫像挂在冒險者之家的公示板上,看看他們的賞金到底是送給別人,還是他們內部消化了。”
這充滿惡意的抉擇,在她嘴裏說起來就像在談論某個高雅的作品,身後二人都沉默不言。
半個小時後,他們在森林深處找到了廢棄的馬車,兩只壯馬已經血淋淋地倒在地上茍延殘喘,馬車裏已經空了。
騎士捂着鼻子,“這裏面藥劑的氣味比傍晚時候濃了幾倍。”
“神官先生,能追蹤到車廂裏面人現在的位置嗎?”塞蒂亞問。
“當然,這群黑巫師的惡臭,神殿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神官揮舞着法杖,流光從法杖周身雕刻的神秘符紋上聚到頂端,一只金色的蝴蝶飛出,領着他們到了一個山洞外面。
騎士拔出長劍,剛要試探洞內,陰影裏就撲出來幾具白森森的骷髅,他一腳踹碎一只,循着空隙退出來,吼着神官,“快,淨化他們!”
神官念着古老的咒語,金光在權杖間游動,隔空點在一個骷髅腦袋上,骷髅瞬間散成一堆骨頭。
然而,挨個淨化太過吃力,“把這些東西引開,不然耗光光明之力都不能把他們全部淨化了。該死的黑巫師!”
塞蒂亞背着手站在後方,兩個忙碌的手下沒空也沒敢呼呵她,她靜靜盯着山洞,眸色透過黑暗看見深處的東西——四具站立成提線木偶似的屍體。
“少了一具。”她喃喃自語。
洞外的骷髅被騎士引走一半,神官耗費了大量光明之力淨化了僅剩的骷髅,剛想喘一口氣,瞥見洞裏四個黑影沖了出來,他瞳孔猛縮,擡起法杖準備硬抗,最近的一具屍體被釘在原地。
神官愣住,聽見身後塞蒂亞淡淡地問道,“先生想和剩下的三位跳個舞嗎?”
他陡然一驚,急忙避開剩下三具被操控的屍體。
再轉身時,卻瞥見塞蒂亞銀發的光澤消失在洞口,“塞蒂亞小姐,裏面危險!”
但他根本沒法追上去,兩具屍體将他的動作束縛了。
塞蒂亞深入洞內,洞內的黑暗像碰見主人般,自覺避開一條路,徑直将某個通道裏的燭火暴露出來。
燭火下,一個惡鬼祭祀打扮的黑巫師在洞內發癫似的舞蹈,根本沒有對她的到來做出任何反應,或許,他現在根本無法打斷。
洞裏地面上,用鮮血勾勒出複雜的六芒星符號,在符號內部書寫着繁瑣詭異的咒語。
而在六芒星的尖端位置捆着六個年輕男性,他們還活着,有的耷拉着腦袋奄奄一息,有的費勁全力掙紮但無濟于事。
在六芒星中間位置,用吊索吊着一具屍體,看衣服的穿着,正是馬車裏之前被操控的。
黑巫師瘋癫地在血咒符號外圍舞動,他嘴裏呢喃着晦澀的咒語,應和着他的咒語,地面上的血咒隐約泛着微光,血光在六個年輕男性身上流竄,并逐漸鏈接起來。
塞蒂亞饒有興趣地走近,像是闖進劇院的觀衆被已經開幕的新戲吸引。
六個年輕男性根本不知道來得是一個魔鬼,他們看着塞蒂亞像是看到希望,拼命掙紮催促,又被她的反應反手推進絕望裏。
忽得,黑巫師咚得一聲跪地,怒吼着,“來自深淵至深處,不可名狀的惡魔啊,我是您最忠誠的信徒,請您接受我的獻祭吧——”
塞蒂亞忽得無言,她斜倚在洞口,興致缺缺。
“惡魔先生,請吧。”
惡魔沉沉地笑着,他的聲音壓在塞蒂亞左肩上,就好像消失的黑貓又在她臉頰輕蹭。
黑巫師的咒語并沒有結束。
他繼續唱着,“請賜予我靈魂掌控的力量,讓亡者複生吧!!!”
瞬間,血咒中央升騰起煙氣,一只只無形的血爪扣在六人的頭頂,拖拽中,隐隐有一團霧氣從六人身體裏拽出來,随着煙氣沖向中央的屍體。
屍體劇烈地抽搐,三個呼吸後又僵在原地,被扯出的霧氣也震回了六人身體。
黑巫師噗得吐出一口鮮血。
塞蒂亞似感同身受地輕嘶。
惡魔沉默了片刻,他說——
“向惡魔求生命之力,陛下,這是虛假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