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乾元宗
天刑塵微公然與瀚林山府對上,引起上界震動。不過尚未傳出什麽風聲,天刑神殿便被移去了神魔之眼。依舊例,這預示着天刑塵微将要長久不在上界。
不對啊,各大勢力疑惑,不是還有天刑上神鐘堯日嗎?沒幾時,暗裏就有小風吹起,說鐘堯日在神魔戰場受了重傷,命在旦夕。
鐘堯日是什麽存在?對流言大家多持不信,直至仙帝鳳沐世遺移居神魔之眼,鳳沐氏族加強對神魔之眼的防護,衆勢力才轉變了态度。
五百年後,同越界冥幽城沁風坊三樓,依舊一身黑衣的墨姿站在窗棂邊,看天際暮日半挂,耳邊是叽叽喳喳的鳥叫。城中行人均步履輕松,少見有耷拉着腦袋的。
五百年前,在韓塵微的一頓敲打下,同越界渡劫老怪們再不敢存小心思,個個變得悍勇,短短兩年就打退妖獸。魂陰宗的渡劫估計是知死了,在混與的帶領下,更是打到千歲森林內圍,斬殺六妖帝,逼着剩下的妖帝立下天道契約,從此不犯凡人界。
妖獸動亂死傷萬千,冥幽城鬼氣濃郁得凝成液,時常落雨。墨小白刨盡了地下陰夕石,太和石埙奏《渡厄吟》一百五十年驅盡鬼怨。只鬼氣不散,冥幽城難見天日。
三百四十年前,她在此渡化神劫。雷劫威重,雷陽克陰。她渡劫的那四日,冥幽城中鬼哭狼嚎,終雷劫還是劈散了沖天的鬼氣。
之後魂陰宗還派了近千靈修來,在城中天極、地魁、中坤等位聚靈。經三百多年靈氣蘊養,如今的冥幽城日有暖陽夜有皎月,風雨時潮濕寒涼卻不陰森,四季如常輪轉,是煙火人間城。
感悟着墨墨的心境,攬月小聲提醒:“我們還有筆賬沒跟魂陰宗算。”她可千萬別忘了。雖然自柏原死後,魂陰宗幹了不少人事,但這跟善無關。
五百年了,期間魂陰宗三渡劫大修渡飛升雷劫,全應了塵微天刑的話,魂飛魄散,沒一個能逃過。陰山城柏氏族嚣張了幾十萬年後,在一個又一個渡劫死于飛升雷劫下,也終于落到人人喊打的境地。
大家都扒着兩眼在盯着,現在的同越修仙界一片昌平。但凡有一個作惡的,都是一大群修士搶着去殺。
他們怕啊,怕天道老爺;恨啊,恨九天之上的瀚林山府,恨柏懷仙帝!
“我沒忘記,這不是正準備去嗎?”墨姿婉笑,只眼底深沉。左手兩指一撚現兩根墨色透明靈絲,垂目看去。自開始煉化魔神珠到今,已經七百三十餘年。雖只煉化魔神珠十分之一,但她卻在兩年前自然領悟了蔕墨姿的神通——魔靈萬象。
丢出靈絲,神念一動,靈絲瞬間化成蝶。蝶飛兩周,神念再動,蝶散凝成雙劍。頭殼有點沉,墨姿閉目,身後雙劍恢複成靈絲,回歸她身。
“你現在修為尚淺,僅能支撐魔靈萬象十六息,”鐘曉出桐花仙府,來到她身後,将人圈進懷中:“待完成與魂陰宗賭約之事,我帶你走虛空往軻來。”
“不該是回況昷嗎?”倚靠在鐘曉肩上,墨姿側首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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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曉抓住妻子的手輕輕捏了捏:“塵微傳信過來,說在均末小千世界遇上一個叫鐘琴的女子,鳳目卷發,自稱是出身行者鐘氏。一開始也沒在意,但在前些日子,那鐘琴竟用一把弓差點殺死一個天眷之人。
且塵微确定要不是胖涵出手,那天眷之人必死無疑。”
“你的意思是鐘琴可能跳脫了氣運?”墨姿直覺不可能。
鐘曉搖了搖頭:“問題是在那弓上,胖涵與鐘琴打鬥時,觸碰到了那弓,徒生悲傷,眼淚止不住地流。”會出現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可能,那弓裏融了天刑古神後裔身隕後留下的玉骨。
墨姿明白了:“鐘琴是軻來那個假鐘家的?”
“塵微感知到她身上帶有軻來生息,只現在還不是她降臨軻來的時候,故要我走一趟。”鐘曉之前并未把軻來鐘家放在心上,因為假的真不了。但現在……他要知道為何軻來鐘家會有天刑古神後裔玉骨,還膽大妄為地将玉骨煉制成弓。
重點是誰給他們煉制的?他在溝通軻來界面時,為何界面沒有将此事回饋?
胖涵觸碰到弓才有所感知,是不是意味着煉制那弓時有融進什麽遮天之物?自稱鐘氏,得到玉骨卻不煉化其中古神血脈,是因為玉骨的主人魂還在不甘願獻出古神血脈嗎?
反握住鐘曉的手,墨姿看天際火紅的晚霞:“明日一早,我們就離開這裏,啓程去陰善山脈。”
“好。”
………………
陰善山脈上魂陰宗秘地山口雅林旁的草廬裏,花白發老者混與在聽完徒弟覃止敘述後,面上神色凝重:“均末小千世界?”不可能,據宗籍記載,孽帝承天盛勢時,困堯日,迫害天刑古神後裔鐘氏族。
魂鈞渡劫失敗後,宗裏也有派人往藏冥界金烏山脈拜訪,天衍宗确定下界已無鐘氏族人。怎均末小千世界,卻出現一個鐘琴?
“那鐘琴合體境後期,弟子假意結交,與她切磋過一回,其戰力可比大乘初期。本命法寶落日弓,更是無須發。不過……”
“不過什麽?”混與追問。
“在均末小千世界重乾閣設下的擂臺上,為贏得雷擊魂木,她差點殺了重乾閣閣主乾樓。從她弓下救乾樓的是個小姑娘。那小姑娘悄沒聲息地出現在乾樓身後,絆了他一腳,乾樓就躲過了射日箭。”
“那小姑娘的底細?”
長得一副老實巴交樣的覃止鎖眉搖首:“不知道。更奇的是那小姑娘救完人,被鐘琴盯上。兩人在擂臺上打了起來,打着打着,小姑娘哭了,把鐘琴氣得連發三箭。
結果箭被繳了,小姑娘開價三十塊仙靈玉,不然就不把箭給鐘琴。鐘琴被惹得追着小姑娘打了兩天一夜,最後還是無法,抖抖霍霍将家底都掏幹淨了才湊齊三十塊仙靈玉。
之後我說我要回家,約她一聚。吃了幾杯猴笙酒,她與我說,從小到大就沒這麽吃虧過。還說那小姑娘邪,她看不透。”
在他心裏,兩人都邪。
“你有再見過那小姑娘嗎?”
“沒有。”
“那小姑娘獨自一……”
正要說什麽,魂府中突闖入一清冷女音,混與老者頓時肅穆,丢下徒弟化作遁光速往山門。見靜立在山門外的兩人同他記憶中的一樣,就連衣服都沒變,不禁慨嘆。此五百年,他一直都在等他們。
“墨大家、墨夫人,我們又見面了。”
墨姿莞爾:“讓你久等了,”徒手一抓,當初的賭契現于指間,送到老者跟前,“該是兌現的時候了。”
五百年,恍如隔世。混與已不似當年,淡而笑之,接過賭契凝目看過契上的每一個字,心有悲哀但更多的是釋然:“二位可知如今的魂陰宗已經大不同了?”
“因果循環,本就該落得如此下場,要怨只能怨不修己身,”墨姿見又有渡劫修士趕至,問混與:“賭約之事,他們可知?”
混與将賭契遞予後來者:“平息千歲森林妖獸動亂後,我已将事告知。這些年,他們同我一樣,都在等你們。”在魂鈞、魂及渡劫接連失敗後,魂亦便絕了飛升的心,在雷劫到來之前,孤身往陰善靈脈,取一絲地脈至秘地之心求問三生石。
三生石示:魂陰宗的契機在墨夫人。
“墨墨,”攬月鏡鏡面呈現一丈高青石:“吾覺與它甚有緣,能帶走它嗎?”她也不知怎麽了,看見這三生石,眼睛就不聽使喚了。
陰善山脈都是她的了,墨姿可不會客氣:“你自己去收。”攬月得了話,靈遁入地下,直奔秘地之心。
“墨夫人,”一梳着道姑頭的劍眉渡劫女修拱手自報:“我乃山茵,只想問一句你準備拿魂陰宗如何?”按賭契,魂陰宗輸得徹底,賠率一百比一。當初墨氏夫婦留下一百萬仙靈玉,現可得十千萬仙靈玉。
陰善山脈也就值十千萬仙靈玉。
“魂陰宗?”墨姿很不喜這個名:“我有我的道,無意坐擁陰善山脈,你們若是能付得起仙靈玉,陰善山脈就是你們的。”
“十千萬仙靈玉哪是我等能拿得出的?”混與苦笑:“宗門庫中一共才四千萬仙靈玉。”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按我的法子來了,”墨姿右手一翻,乾元神珠現于掌心:“過去五百年,魂陰宗三渡劫喪于飛升雷劫,”見在場三十六渡劫聞之皆愁眉,她接着道,“我想你們也該知道厲害了。
此珠會連通陰善山脈地脈之心,從此享陰善靈脈的修士需修善渡他。他渡化因魂陰宗之故喪生的無辜生靈,為魂陰宗修士求得仙途延續。若爾等同意,我便讓珠下到陰善山脈連接地脈之心。”
在場渡劫沉默片刻,終還是由混與問出了他們最在意的一事:“墨夫人,是不是連接地脈之心後,我等飛升雷劫便可如尋常?”
“做什麽春秋大夢?”墨姿冷哼一聲:“你等之孽在于百萬凡人命,就算我願意放過你們,但天道公允。你等現在要做的就是修善積德消罪孽,如此才能求得雷劫之下一線生機。”
一線生機?一線生機就夠了,衆人心明:“墨夫人大義,我等定銘記于心,以善報之。”
“不要答應得這麽爽快,我也有私心。”
“墨夫人向善之心,我等深敬之,願鼎力襄助。”修到渡劫,誰都眼明心亮。墨夫人一身功德,修的必是渡厄之道。他們無甚可憂的。
墨姿輕輕一撥,讓乾元神珠入地脈。她此般做也是不得已而為。軻來、同越走一朝,再有冥幽城之事,讓她深刻意識到渡幽瑥碎界上百萬生靈有多麽不易,讓碎界生境複蘇回歸幽瑥,更是比登天難。
故乾元神珠必須早日重歸神境,還得擁無量功德,如此才可極盡所能造生化育。
她一人之力太過綿薄,助陰善山脈,也是為長遠。回首看鐘曉,鐘曉會意,神念一動,一枚刻刀飛出,削去山門上“魂陰宗”三字,另書“乾元宗”。
墨姿滿意了:“從此同越界再無魂陰宗,只有乾元。”只要乾元宗不倒,乾元神珠就可得源源不斷的功德,直至幽瑥碎界重歸幽瑥。
當然作為回抱,陰善靈脈亦可享受到乾元神珠造生化育時所得功德。一飲一啄,相輔相成,不虧不欠。
在乾元神珠連接上陰善地脈之心的瞬間,墨姿心頭一痛,氣血逆流,臉頓時煞白,她一身功德被剝盡,抵消了陰善山脈百分之一罪孽,換得了衆渡劫一絲生機。這是她該付出的,剩下的就只能乾元宗修士自己來了。
墨姿一身功德被剝時,在場渡劫心頭皆一輕,深感愧疚,無顏以對。鐘曉從後抱住妻子,墨姿苦笑:“這絲生機還不足以讓你們成功渡劫,你們好自為之。”
“墨夫人之恩,乾元宗沒齒難忘。”
鐘曉輸靈入她經脈,撫平逆湧的氣血後,在她頰邊輕輕一吻:“走吧,我帶你去乾元宗庫房,”活了這麽多年,終于體會到心揪疼是什麽感受了。
只墨姿想借乾元宗二十萬門人之力,就必須先讓他們看到活路。
墨姿無力地扯起唇角笑道:“我們取走一半,留一半給他們。”
“好。”
到庫房時,乾元神珠歸來:“有吾襄助,乾元宗集全宗之力,還完孽債大概要千年。千年之後,兩分功德會集于吾身。待吾造生化育時一并回饋,當碎界生境形成,成功回歸幽瑥,吾與陰善山脈之間的連通會自動斷開。”
墨姿長籲一口氣:“這樣最好不過,”收走庫房裏一半仙靈玉和靈晶,盤坐地上,飲兩口清然玉泉入定調息,在攬月歸來後收功,與鐘曉将乾元宗交給混與,便準備離開。
“您二位……”
混與沒想墨氏夫婦這般行為,乾元宗可是一中千世界大宗門,陰善山脈連綿幾萬裏,他們說不要就不要了?
“我說了我有自己的大道,”墨姿言:“交于你,也是相信你。日後若有機會,我們會來看一看。”
話說到此,混與也不會不識好歹:“二位可否告知姓名?”
轉臉向鐘曉,夫妻相視笑之,同聲回到:“墨氏夫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