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困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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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玄安城城主、四象門弟子玄天赦, 勾結魔修,殺人埋屍。今特請見證,斬殺他與魔族,以儆效尤!”
有一仙門之人唱道, 他們将玄天赦押解上了高臺。
玄天赦手足上皆帶了加了符禁的枷鎖, 那禁锢千萬斤重, 墜的人不由自主得往前倒去。可是他卻梗着脖子,挺直了脊背。不論身上的枷鎖有多重, 他的嚴重都是蔑視與冷漠。
仙門弟子推着他一步步往高臺上走的時候,他停頓在了臺階之前。玄天赦微微側頭,看向另一個方向, 是寒訣。
寒訣被随便丢棄在另一個臺子之上,他為了救自己已經失去了全身的氣力,現下像個受人擺布的玩偶一般被随手扔在那裏。他的身邊被置滿了柴火,這些人是想要燒死寒訣, 端的卻是用火滅掉天地間的罪孽說辭。
玄天赦冷哼了一聲,押解弟子看見他這有些誇張的表情,不由得啐了一句, “死到臨頭了,還如此這般裝腔作勢。”
玄天赦只偏頭看了他一眼, 朝他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他這一笑如同合着無半點血色的面容,可怖的像是個鬼魅一般。
他寬大的黑色紗衣被血漬侵染,透着光, 隐約可見上面的一塊塊幹涸。一陣風吹來,弟子的整個鼻腔中都是血腥味。
他只覺得自己并不是在一個靈修身邊, 而是去了阿鼻地獄一般。
弟子不禁打了個哆嗦,不自主地退後了兩步。他掩着鼻子看着面前這個男人, 他只是從旁聽了一耳朵說他殺人無數又勾結魔族,就把他當做了什麽邪魔惡鬼一般對待。
剛開始還對玄天赦有所忌憚,可後來見他已經失去力氣,又被枷鎖困着,便開始動手動腳了起來。
弟子面容醜惡,可玄天赦也稱得上俊美。他自與寒訣在一處後,更是多了幾分風情,叫弟子在某些角度看着有些打眼。他便将玄天赦沾滿鮮血的外衫撕了,想要對玄天赦毛手毛腳。
玄天赦輕輕阖上了雙眼,睫羽上有些濕潤地顫動。他掙不開枷鎖,幹脆快走兩步上了高臺。
高挑之上有着柱子遮掩,從寒訣的方向是看不見的。玄天赦舔了舔自己幹澀的嘴唇,不管這些個弟子要對自己做什麽,都莫要叫寒訣瞧見了。
只要不叫他瞧見自己這死前,還要受了莫大侮辱就好。
高臺之上有旁的弟子,他們早已替玄天赦準備好了架子刑法,就連他死也不願意給他個明明白白、痛痛快快。
玄天赦瞄了一眼那架子,上面有兩道鐵鏈。他嗤笑了一聲,卻被方才被他躲開的那名弟子推了個踉跄,罵道,“裝什麽樣子!誰不知道你跟那屠仙宗宗主的醜事,一個求着給人騎的貨,還能叫靈修,還能當城主,我呸!”
那弟子罵的刺耳,玄天赦卻像是沒事兒人一般,只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沒有言語。
押解弟子推着他到了刑架旁邊,一個耳光抽在了玄天赦的臉上。一剎那他的頭便歪在了一側,他細嫩的面頰上瞬間就出現了紅脹的五指印。
玄天赦未曾休息,更幾乎耗盡了靈力。這一巴掌下去,他便有些眼前一黑,強撐着才穩住身子,讓自己未曾跌落在地。他唇邊溢出了些血沫,被他幾口吐了出去。
“惡心!”弟子罵道,扯下了刑具。
那刑具由兩根鐵鏈箍着,開頭是個尖端。玄天赦終是看清了這刑具的樣子,一如他年幼之時被穿琵琶骨的鏈子,也跟他在水牢之中将那些個人的屍體吊起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不不……”玄天赦這下才是終于慌了心神,再如何狠毒的刑具他都不怕,但是他害怕極了這他一閉眼就會想到的東西。
他如同失控了一般,拖着枷鎖就要往高臺下面跳。他寧可死,也不願意再受這樣的侮辱一次。
玄天赦漲紅着雙眼,一步一步朝着刑架遠處退去。那弟子想要拉住他,卻在看到他空洞無物的眼眸之時怔了一下。
他用枷鎖襲擊了那弟子,他不能再用靈力,但還有蠻力。弟子尚還沒有反應過來,額頭上便已經出現了一道血印。
玄天赦夠狠,這一下子紅着眼睛砸的那押解弟子直接摔在了地上,指着玄天赦說道,“他要跑!”
瞬間便有兩名靈修自下而上飛上高臺,左右壓制住了暴動的玄天赦。玄天赦的一雙眼眸中黑瞳仁幾乎全部被血色吞并,着實駭人。他瞪着那兩名扯着他靈修,眼神裏就像是淬了毒一樣,讓人不寒而栗。
玄天赦呵呵直笑,嘴角咧得很大。他本就含了血,如此一笑,更是恐怖異常。他一張口便是滿嘴血跡,像是剛吸了血一般。他只是瞪着自己一雙紅彤彤的眼睛看着那兩個靈修,卻直接被拖了起來。
鐵鏈穿過他的肩胛骨,刺破了他曾經的傷痕,将他生生吊在架子之上做公開處刑。
那兩名靈修在下首看着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刺破皮膚、穿過筋骨的鐵鏈,拉扯着皮肉,讓滴落的血跡在下方地面綻放了一朵血肉之花。那新鮮的血液顏色,刺痛了臺下所有受過他恩惠之人的眼睛。
只是玄安城那僅餘下的念着玄天赦好的人,最終也是選擇了妥協。他們手裏拿着爛菜葉、臭雞蛋,不管扔不扔得上來,全一股腦地朝着高臺上扔着。他們如同在看一個笑話一般嘲諷着玄天赦,說他離經叛道。
玄天赦看着下面那一幅幅嘴臉,就算是有掙紮的,可到底還是退讓到了外側。再也沒有一個人,肯為玄天赦說上一句話。
玄天赦知道,這都是他自找的。若是他能再狠上一點心,是不是就沒有這往後的事情了。
他想着那因為誤傷死在破廟的百姓們,他想着被朱長老殺雞儆猴而死的舒甜,他想着也許會在死後會因為自己而受牽連的白凜,他想着就算是恨自己卻也能為自己擋下殺招的張仲琰。還有他沒長大的徒弟孟汲,還有那個平日裏竟惹禍的小雪靈獸玄雪崖……
只是他再沒了以後去瞧着他們看着他們,玄天赦深吸了一口氣。他充血的雙目掃過人群,聽着那些人的叫罵聲,無奈地垂下了眼眸。
“這個禍害終于死了!多謝衆仙門幫我們鏟除了他,要不然我們恐怕還要擔驚受怕呢!”
“就是就是,聽說他被抓之前還殺了自己的師父,當真該死!”
“我覺得就讓他這麽死了真是便宜他了,應該把他吊在這上面讓他日日受太陽暴曬,讓雨水洗刷他惡毒的心髒。”
“希望以後我再也不要遇到這種人了,死了的好死了的好……”
“……”
那肮髒龌龊的辱罵語句傳入了玄天赦的耳畔,他的眼睛幹涸了,流不出淚來。他只覺得這些人好笑,人雲亦雲便罷了,讓他認下罪名也好,只是他氣自己。
玄天赦的餘光掃過寒訣的方向,卻見到寒訣的尾巴甩了兩下。他一瞬間眼神變得清明了起來,他不該叫寒訣看見他這副失控狼狽的姿态。可是現下他一動也不能動,他只能默默看着寒訣睜開了那雙蛇眸,紅色豎瞳之中寫滿了心疼與絕望。
寒訣的絕望只是他救不了玄天赦,他甚至還要讓他的阿赦在這萬衆矚目之下被公開處刑。
他不怕死,他只怕玄天赦傷心難過。
到底是二人的愛意揉搓進了骨血裏面,都到了這等境界,想的只有對方。
玄天赦在架子上挂着,他的腳尖觸不到地面。拉扯皮肉筋骨的疼,卻遠不及心中的苦痛。他踮着腳,硬撐着自己的身子不會倒塌,卻忽然聽到有人說道——
“您瞧,我是四象門靈修弟子,可否讓我上去與他說上兩句話?”
那聲音是玄天赦再熟悉不過的,正是白凜。玄天赦驚懼的目光投向白凜的方向,只見到他陪着笑意拿着自己的身份憑證,只是要在這高臺之上與自己說上一句。
玄天赦不知道自己該是咬緊雙唇一言不發,還是裝作唾棄将白凜轟下臺去。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了,他白凜為什麽還要與自己扯上半點關系!
可白凜卻繼續說道,“先頭在四象門的時候,此人就欺負我。正巧看他如今被擒,我來落井下石一個。”
那守衛靈修将白凜上下打量一番,見他的印鑒無錯,又打扮的翩翩君子,臉上也是謙恭和順的笑意,便讓了身子。
白凜走到玄天赦的面前,先是往他身上啐了一口,怒罵了幾句。他平日裏哪裏說得出這樣子的話語,有些面紅耳赤的,可為了他的師弟還要繼續着。
玄天赦看他好笑,可笑出來的時候肩膀顫動着扯着鐵鏈,又讓白凜的雙眸紅了一分,險些要掉下淚來。
他按住了玄天赦的身子,餘光微微瞥到那靈修放松了些許戒心,便湊到玄天赦的耳際邊說道,“阿赦,師兄顧不得了。我管不了什麽正道不正道了,先前是師兄錯了,是我覺得只要有善心都會有好報的,可是不是。阿赦,你放心,師兄一定能救你你出去的!”
白凜手腕一翻,有一個信號彈從他的袖口飛出,炸開在了玄安城的上空。與之同時,白凜扔掉了自己身上的香石,手上織起了結界法力,他竟然是想要對抗着天道,将自己這身置于天道之外的身份曝光!
玄天赦猛地搖頭,嘴唇無聲地吐露着,“不……不要……”
可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師兄在成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