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化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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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黑洞織在玄安城的上空, 是孟汲召喚了招魂幡的最終殺技,去建造的。他的功力本是不夠,唯有一招能讓自己作為使用,便是他在這沖天黑幕出現的一瞬間堕了魔。
玄天赦的心抽了一下, 先前幹涸得流不出淚水的眼睛, 驀地濕潤了起來。
原是這世上還有人未曾抛棄他。
他的師兄白凜是一個将道法理念看得多重的人, 竟然會為了自己把所有的一切打破。他何德何能,能叫這些個固執的人失了自己的原則來救自己。
還有孟汲, 他多好的年華,若是為了自己賠上一條命,虧嗎?
至少玄天赦自己覺得他們虧, 許是他心中未曾治好過的自卑心作祟,他只覺得這些人為了自己這樣的一個人沒有必要。可他心裏又感動着,難以言喻的酸澀充斥了整顆心。
只是他想着就算是死,也不能叫這些個愛他護他的人随着他一同去了。他不想白凜因為自己而使用靈力, 孟汲因為自己而成了周修冶那樣沒有良知的人。
他想要阻止白凜,可是當真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他被那些個仙門弟子控制了身軀,抑制住了靈力, 不能掙脫、不能動彈。
白凜因為自己不容于六道之中的身份,已然被他們幾個嚴令禁止了使用靈力。只要他一使用靈力, 便會被天道窺得,從而進行懲罰。
玄天赦不知道那懲罰是什麽,但是寒訣說的總不會是錯的。他害怕白凜是否還有以後, 但是白凜卻在一剎那自己選擇扔掉了香石,直面自己根本只是個屍體的事情。
玄天赦咬緊了雙唇, 他感覺到了自己的雙手有一瞬間好似變化了形狀,從手掌變成了爪子。但是下一剎那卻又沒了變化。他有些茫然, 只覺得自己是在這等高壓之下産生了幻覺。
但是自這之後他猛然間發現自己的雙手好似可以稍作動作了,他連忙掙開了手上的禁锢,想要朝着白凜打出一股靈氣去阻止他。
可惜白凜的法陣已然織好,他用的自身為陣眼,就算是安然無恙的玄天赦都不敢貿然動他,更別提現下的玄天赦根本動不得他。
白凜以肉身為陣眼,織就的是他在殘廢的一百年內所創造的一個陣法。這陣法就連同他一顆心的師父都不曾知曉,只是用靈力去創造一個玄武,真真正正的玄武。
那玄武有型無體,卻能變化巨大,殺傷力非常之高。
只是這招式耗損太過大,就連白凜也只是小規模地召喚過一只小小的,從未召喚過如此之大的。
玄天赦看到自高臺之上拔地而起一個約有三人高的玄武,着實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麽大的架勢,就是天道想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不能了。
巨大的玄武踏地之時轟隆作響,他每走一步便叫臺下百姓斯叫一聲。一時間這玄安城便如同了修羅場一般,玄武腳下的死人魂魄瞬間被玄安城上面籠罩的黑幕吞噬,吞噬的愈加多,那黑幕便更大了起來。
玄武就像是得了什麽新鮮玩意兒的小朋友一般,已經開始漸漸脫離了白凜的控制。它四處亂晃着,就算是十幾個靈修也困不住他。
而白凜卻因為自己的修為不夠,已經壓制不住那玄武了。他的臉色青白,渾身散發着一股異樣的屍香氣味,倒在地上,蜷縮着身子。
玄天赦不忍直視,現下的白凜僵硬着身軀,才真真切切像了一具屍體。
白凜看着因為自己控制不住玄武而喪命的百姓,幹脆一咬牙,別過頭去。他已然做到了如此地步,就算是再想挽回也沒了餘地。他幹脆把事情做絕,只是他控制不了自己那曾經多麽良善的一顆心,還是不忍心。
玄安城邊有幾朵烏雲飄了過來,滴滴雨水落在了玄天赦的臉上。他揚起頭,那天色陰沉沉的,好似多年以前那場水災之前的大雨。
他的一顆心為了白凜揪起,但餘光卻明确地看到了自己的一雙手變成了爪子。那爪子上布滿了黑色的鱗片,五只本修長的手指,變得粗壯堅硬,好似一爪下去便能取人性命。
只一瞬間那爪子又變回了白皙的雙手,玄天赦已經能動的雙手上下翻動看了許久,卻叫他看不出一星半點的端倪。
玄天赦還沒來得及細想,便聽見天邊一記悶雷炸在耳邊。天雷穿過孟汲招魂幡引出的巨大黑洞,陡然間便擊潰了那只巨大的靈氣玄武,玄武瞬間便彌散在了天地間。他趕忙轉頭去瞧白凜,撕心裂肺地喊道,“師兄!——”
可卻無濟于事,天雷在擊潰玄武之後,立馬轉向了白凜的方向。
天道終是發怒了,它怎麽允許一個游離在六界之外的人存在呢?
玄天赦一瞬間心如死灰。
連着三道天雷襲向了白凜,玄天赦卻是瞪大了雙眸将那一畫面盡收了眼底。他想再喊一句師兄,他想再問一句如何,卻啞然無聲。
他說不出來,他張不開口。
白凜的身子僵直在了地上,再也不能動彈。
玄天赦只有默默地讓眼淚往地上砸着,混合着他先頭從背上滴落的鮮血,漸漸被雨水沖刷了個幹淨。
人群中有人大聲說道,“是老天爺!老天爺來幫我們懲治惡人了,老天爺發怒了!”
也有剛死了親人的百姓哭嚎着,“你醒一醒,你睜開眼睛看看啊!”
更有人怒罵着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玄天赦,恨不得沖上前來一刀劈死他,“我玄安城怎麽養出你這麽個白眼狼,如今害的百姓民不聊生還不放手!你去死啊!”
可到底最後彙聚在了一起,是衆仙門的領導者。他們方才被弟子們護在身後,如今這會兒正打理好了衣衫,大義凜然地站了出來。一個個地相視而笑,仿佛這一切就如他們所料一般的稀松平常。
有一門主指着玄天赦的方向,說道,“你看你害的人還不夠嗎?本座本是想給你一個機會,讓你痛思己過,卻沒想到你竟然還搞了一出這劫法場的戲碼來。”
玄天赦已然失了渾身氣力,他再也不想搭理這些個人。他瞧得真真兒的,那人在鑽出來前,身前有個替他擋災的弟子,是被玄武一腳踢死的。可他還是躲在同樣的血肉之軀之下,安然無恙。
而如今,白凜沒了活路,孟汲被擊穿招魂幡恐怕也受了重傷。他害了最愛他、他最愛的人們,他活着還有何意義,倒不如脖子一橫同他們一般消散于天地間。
他連那一丁點的求生欲望都沒了,疼痛、懊悔與悲哀一股腦地沖進了他的心頭,讓他胸腔中酸脹,痛徹心扉。
那仙門門主看到玄天赦的眼眸瞬間黯淡了下去,便知道他已經認命了。但他只覺得這玄天赦太不識好歹,竟然還搞了這麽一出,讓他座下弟子死傷無數,心中也有怨氣。
他便輕咳了一下以示威嚴,高聲說道,“我看着孽畜還未曾認識到自己的錯處。本座想着,若是能在他面前把與他交好的這魔修燒死,是否能搓搓他的銳氣?大家看,如此法子可好?”
滿座皆是叫好之聲,玄天赦聽罷猛然擡起了頭。他的雙目圓睜,拼命地搖着頭,嘴唇的弧度說的是“不不”。可是正是如此,卻叫那仙門門主更多了幾分快感,他下令道,“放火!”
他們捆寒訣的法器是專門針對于魔修妖修的,不管哪一個都能将已經将自己全身氣力都放空的寒訣困得牢牢的。
玄天赦望着已經清醒但是動彈不得寒訣,見到他因為施法而遍布鱗片的樣子,但還是對着自己勾着笑意。
寒訣的眼眸中全然是對自己的眷戀,那缱绻的情意,他知道自己再也報答不了了。
玄天赦緊緊盯着寒訣,想要把他的面容刻到骨子裏去。就算是魂飛魄散,他也要讓寒訣的樣貌随着自己的魂魄碎片存在着。
寒訣的鱗片就算是再厚重,也經不過那天火的燃燒。他們從天雷上取之的天火燒在他的身上,如同萬般鑽心之痛。
可他還是笑意盈盈的,他不希望玄天赦看着他的最後一面是那副苦臉。他的一口銀牙幾乎咬碎,口腔中滿是鮮血的滋味,可他還是撐着。
到底是火焰焚燒,他就算一開始撐得住,可到了後面他真的忍不住了。
玄天赦聽着寒訣的那一聲吼聲,已然是疼到了極致不再像常人能發出的聲音了。他的心髒如同破開了巨大的一塊空洞,熱血直湧上了頭顱。
他混混沌沌的,只能感覺自己像是突然間渾身充滿了力氣一般。他撐開了枷鎖,擺脫了吊着自己琵琶骨的鐵鏈,他從高臺上躍下卻未曾掉落在地。
玄天赦只感覺自己身有千般重,但是卻有那麽輕飄飄的,直接飛上了天際。
他怒罵着衆人,可發出的聲音卻是如雷一般的轟鳴。他看向自己的雙手雙腳,可那地方已然被爪子取締。
純黑色的爪子十分碩大,一如方才他以為自己看見的幻象。
玄天赦他竟是在如此巨大的打擊與痛苦之中,化了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