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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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赦只如此看着那群舉着火炬的百姓們, 他微微眯起眼睛,還能看見有人的樣貌相似着他曾經救過的人,許是他們的子孫罷了。
可偏偏就是這群他曾經救助過得人,過了百年之後, 子孫就要來要他的性命了。當真可笑, 玄天赦不由得冷漠勾起唇角, 他憑的當時就該讓那些個人從水災便開始遭罪。
既然是天生水災,那必然是玄安城的命道。他作為城主生生扭曲了一些本不該如此想之人的想法, 将他們救出水災,許是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更別提那燒殺搶掠之人,他們所做之事自有規矩制裁, 可自己卻放之任之,用了此等偏激的法子來處理。
不是自己的錯處,又是如何呢?
玄天赦自嘲地說道,“你們說的對, 我是有罪。我的罪責便是應當放任他們自由,就算是将我一城之人全然屠盡,我都應當讓旁人來制裁他們。我還有罪, 為何要将此些事情暗地裏做着,他們既然是罪大惡極之人, 我便是拉到明面上處置也是應當的。”
他嘆了口氣,孟汲站定在他的身後,目光堅定地看着他的師父。
而舒甜這個年歲小的女孩子, 都抿了抿嘴說道,“玄城主, 你說的第一點我不敢茍同,可第二點卻是真的。但是……你只是為了玄安城罷了, 又當真何罪之有呢?我信你!”
玄天赦有些訝異,他總想着舒甜是否是四象門的探子,作着先行兵的職責。若不然,也是有人使着旁的法子指使舒甜留在他們身邊。卻未曾想過這個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竟是能在此等境況下替他說着話。
玄天赦有些不大相信,總覺得這事情緣何能這麽簡單,他悄悄瞥了一眼舒甜卻見到她梗着脖子,原本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在月光的映襯下,竟是顯得面目柔和可愛了起來。
孟汲也有些意外,只是心裏遇過的事情比玄天赦少之又少,又被白凜養的心善。他便只當是自己真真切切誤會舒甜了,甚至于對着舒甜都展露了一個歉意的笑容。
舒甜這話音剛落,便有城民竊竊私語着。
一個瞧着心慈目善的中年女子看了一眼黑夜之中仍是飄然欲仙的玄天赦,頓了頓說道,“我覺得這話不無道理,怎得玄城主瞧着也不像是壞人。而且他曾經幫了玄安城那麽多,若是無他,玄安城哪裏輪的上現在的第一城美稱?”
旁邊穿着短打的青年啐道,“說得好聽罷了!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左不過是百年前之事,就是我爺爺在恐怕都說不清楚。”
“就是就是!”一個尖嘴猴腮的婦人也應道,“旁的咱們不好說,可是他拿不出證據啊!他言之鑿鑿說是十惡不赦之人,可怎麽的,咱們又不能回到那個時候看看他是怎麽一回事,誰能說得清楚啊!”
“可是玄城主他到底有着威望,他不至于在我們面前說謊。若是他想,恐怕早幾日便把玄安城那些個知道事情的人,都殺個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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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要有那個膽子!本就背負着二百多條人命,又多一個城的血案,他就不怕報應嗎?!”
“你也說了,他若是當真背負二百餘條人命,就不怕再多你這一個了!”
“……”
玄天赦看着他們争吵,心裏卻突然坦然了。原來并不是所有人都将他抛棄,至少那中年婦人還有些許人也願意為自己說上一句話,已經足夠了。
可舒甜看着此事卻比玄天赦還要難過生氣,她如同一只跳腳的公雞,揚着頭就要與旁人鬥上一鬥。她漲紅着一張臉,吼道,“都別說了!”
這一聲恐怕是用了她全身氣力,她吼完之後便是鴉雀無聲。而她喘息了許久,才倉皇說道,“玄城主,為了救我這樣一個陌生人才選擇留在玄安城中。不然你們以為他走不掉嗎?他能為我這等陌生人,就全然忘卻而後的風險,又怎麽會去平白無故殺二百餘人呢!”
舒甜說着眼淚便掉了下來,她狠狠地一抹,又道,“你們好好想想吧!他這般好的人,如果被你們冤枉死了,你們的良心不會不安嗎!你們下輩子不會在愧疚之中過活嗎?”
她這話一說,是滿堂皆驚。
衆人面面相觑可心中卻靠近了玄天赦所說的一番,人心都是肉長的,除非認着死理才聽不進去旁人的言語勸誡。
朱長老哪裏見到過這樣的架勢,他心中動蕩,只覺得舒甜礙眼。不知是何處來的沖動,他竟是一扇朝着舒甜襲去。
所有人都沉浸在方才舒甜的那一番話中,卻無人注意到她瀕臨的險境。待到玄天赦反應過來,一聲“小心”還卡在喉中,舒甜便已倒地了。
朱長老這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麽,他竟然是當着百姓的面,攻擊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可他又沒法挽回這幅局面,一時間臉上表情凝固,看着自己的手。
可須臾之後,他便想到了對策之法,只厲聲說道,“這女子是一直随行于玄天赦一衆人的,而玄天赦勾結魔族,這女子恐怕也不簡單!若是你們還相信四象門,便是相信老朽只是試探此人的虛實才出手。她一直巧言令色,叫你們相信玄天赦,你們又可曾想到她為何要如此做?”
“是為了要你們放過玄天赦啊!”朱長老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又說道,“仔細想想,她不過就是想讓你們相信玄天赦殺的不是什麽普通人罷了。”
他看着面前衆人,見他們覺得自己有理有據地點了點頭,便笑了起來。
只是一個微笑之後,他又換上了痛苦的表情,說道,“玄天赦是我親手養出的徒弟,當年他在四象門中我都能受他蒙蔽,讓我以為他是個乖巧聽話的。可是來之前我方才查出,原是當年與他同屆競争的幾名弟子,都是死于他手啊!”
朱長老為了讓玄天赦坐實這個罪名,竟是連瞎話都編了出來。這髒水潑的又快又狠,叫旁人聽着師父都如此說了,更是找不出破綻來了。他現下只想要讓玄天赦死在玄安城,要不然他的一切排布都白做了。
玄天赦氣極反笑,冷冽地說道,“原是師父也如此巧言令色、巧舌如簧!白的偏偏被你說成黑的,這髒水往我身上潑的倒巧,這是要一擊斃命啊。果然是養我長大的師父,要是如此說,那我這一身毛病,都是傳承于您的。”
“你!”朱長老瞪眼。
孟汲趁着這個機會上前幾步到了舒甜身邊,探了舒甜的鼻息與脈搏,朝玄天赦搖了搖頭。
玄天赦慘然一笑,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他生生将舒甜推上了死路。若是他能阻止舒甜為他言語辯解,便不會被惱羞成怒的朱長老一擊擊殺。
可是沒有如果,若是當真有如果,那便是沒有那他來玄安城任城主的事由了。
“你說你不過試驗一下她,可是呢?”玄天赦指着倒在地上,沒半點聲息的舒甜說道,“可是她死了!”
朱長老還在瞪着眼睛,“你的同夥,死了也罷!”
“我的同夥?”玄天赦轉身看向衆人,“你們好好瞧瞧她是誰,她是城西邊去年死了奶奶的舒甜。什麽同夥,好笑嗎?她是你們一同的城民,卻被如此打死。到底孰是孰非,你們還不明白嗎?”
一時間衆人已經摸不清狀況了,只是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地相顧無言。
朱長老氣的跳腳,又辯解道,“你們當然瞧着是那個舒甜,可在我這兒只是個障眼法……她,她長了一張長臉小眼睛,可是舒甜?”
朱長老宛如一個跳梁小醜一般,在玄天赦面前叫嚣着,讓他不禁搖頭。
衆人只覺得一時間竟是搞不清楚狀況了,可朱長老說的事情他們不能驗證,玄天赦的解釋更是不能追尋。随波逐流般的,衆人皆閉上了嘴。
他們默認着玄天赦做錯了事情,默認着這一切事由的發生。
那之前替玄天赦開口的中年婦人仍是想說些什麽,可被她男人一下子捂住了嘴,求饒道,“姑奶奶,你可留給咱們全家留條活路吧。你沒瞧見那兇悍的模樣,我真怕你也被拍死了。”
他此話一出,更是鴉雀無聲。
人人都怕死,他這話是活生生地将衆人心中的想法念了出來,誰又敢不承認呢。
朱長老見大勢已定,便有些飄飄然,他大義凜然地說道,“放心吧,這女子是玄天赦同夥,我才殺她以證明。四象門作為一屆仙門,自會守護你們平安。”
衆人聽聞,也只能告知自己惹不起四象門,将一切禍水推到了玄天赦的頭上,他們看向玄天赦的目光也愈發的生狠起來。
朱長老下了命令,叫四象門衆人擺陣,而自己則是直面着玄天赦發動了攻擊。
就算是玄天赦現下的功力已然高于他的師父,可雙拳難敵四手,又何況他才以自己的精血喂寒訣為藥引,更是虛弱不堪。
孟汲持着招魂幡替他擋住了一擊,可陣法與朱長老的扇子交織,孟汲一個不過才修習了六年之人,又怎得擋得住。
他一口鮮血噴在玄天赦的身上,只說道,“師父,快走!”
玄天赦哪裏走得掉,他又怎麽能走?孟汲還替他受過,他憑什麽能走!
只是剎那火石之間,一道黑煙伴着绀色的仙魔力沖擊了出來,将朱長老先是彈開,随即又攻上了對面的陣法。
那是寒訣。
玄天赦心中一陣發緊,他寒訣怎麽偏偏又不将自己的話語放在心中,要在此刻沖出來與四象門一戰。本該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計劃,被生生打斷。
可是他心裏卻是溫暖的,只覺得寒訣這個人他沒看錯沒選錯。
寒訣停留在他的身側,一雙蛇尾甩開旁邊的塵土石礫,一雙如畫的眉目傳情。他拉着玄天赦的手說道,“我又怎會抛下你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