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破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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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赦靠在柱子上閉目養神, 他不敢陷入沉睡,更是因為腦子裏的思緒太多連不成串,讓他也進入不了睡眠。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寒訣,摸上了寒訣的手。
寒訣的一雙手已經被鱗片遍布着, 細細密密的甚至有些紮手。可玄天赦卻仍然捏着不松手, 他知曉這事情絕對不是什麽簡單的人做出來的。
寒訣向來只是看上去吊兒郎當, 可當真卻心細如塵,他不會輕輕巧巧就着了別人的道兒。但是他受傷失控已是定局, 也是自己的蠢鈍造成了這個局面。
可玄天赦了然他再後悔也沒有挽回的餘地,能做的便只是看看怎麽脫困罷了。
他深知自己若是無礙再加上寒訣,兩個他師父也不是對手。可現在自己半身靈力氣血已然透支給了寒訣, 而能依仗的只有他那個手持着招魂幡的徒弟孟汲。
提到招魂幡,玄天赦卻陡然腦中有什麽念頭劃過。
招魂幡的陣仗可大可小,小到凝丹煉藥,大到可以如周修冶一般屠盡桐陵。但是因為白凜的強力要求, 孟汲卻不敢用招魂幡困住一只魂魄。
這招魂幡竟生生叫孟汲練得與他們劍修器修無區別了,只能做劈砍刺的手法。倒是因為這個方面的修煉,叫招魂幡又堅固了不少。
但這卻全然都是後話, 玄天赦現下卻腦中醞釀了一個歹毒的想法。他想着,若是他如同周修冶那般讓孟汲操縱招魂幡, 在玄安城上空織就一個巨大的帷幕,将這玄安衆人的魂魄取之利用,可不能住他們一臂之力?
可這想法一出, 玄天赦便将他抛之腦後了。他本就是為了百姓才殺人埋骨,現下為了躲避于此竟然要讓無辜之人慘死于自己手下, 那便是真真落實了他殺人無數的名頭。
可偏偏那些人,不願意認可他的努力, 而将自己全盤否定。他又為何要對不理解自己的人,仍是抱有一腔熱忱呢。
玄天赦暗罵自己失了本心,竟然真真地将此提議據于腦海之中。
他憶起自己方才一陣慌亂之中,竟叫受驚昏厥的舒甜落在了客棧,只拖了甩着尾巴的寒訣出來。
玄天赦猛地睜眼,喚道,“汲兒,方才你去客棧,可有看到那個早上曾出現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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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汲應了一聲細細思索,卻搖了搖頭,回複道,“未曾。許是我沒有留心,但是舒姑娘應當已經自行離開了吧。”
“她瞧見了寒訣的真身,你說她若是醒來了,又會怎麽想怎麽做?”玄天赦嘆了口氣,卻将這個他不願意思索的問題,抛給了孟汲。
“她會……将自己所看到的事情宣傳出去,随即這事情定會穿的滿城風雨。”孟汲瞪大了雙眼,一臉的不敢置信,“這該如何是好?”
玄天赦卻反而将問題抛回給了孟汲,這孩子許是溫室裏呆久了,竟然忘卻了自己曾經也依靠着自己的力量活到十四歲。他其實過分聰慧,但是卻又膽怯不敢顯示。
“若是我,便将她先囚困起來。”
“滅口?”
孟汲搖搖頭,“并非,只是躲過這一段事情便好,總是不能走路風聲。”
玄天赦聽聞倒是笑了,孟汲的提議又和當年他将那盧大漢關在地窖,有什麽差別呢。不愧是他親自選中的徒弟,到底一言一行都與自己如出一轍。
“只是木已成舟,你又該怎麽辦呢?”
孟汲沉思片刻,答道,“若是将所有知曉的人都困起來,是絕對不行的。那便只能另尋他法……有了!師父,若是我們将計就計、以訛傳訛呢?”
玄天赦正了身子,來了興趣,便問道,“怎麽說?”
“便是将師爹講做一條巨蟒,是師父你替玄安城百姓收服的。若是不是你動手,便是這玄安城會有巨蟒之災。”
玄天赦眼睛亮了亮,誇贊道,“這法子倒是不賴,汲兒,繼續說下去。”
孟汲得了師父的贊揚,也是展露了笑顏又說道,“若是有旁人問您這巨蟒何處?您便可以随口應答着說巨蟒已經開了靈智,放歸深林,此生此世不入世俗了。”
“點子是好點子,可你師爹這麽大個活人,又要往哪藏呢?”玄天赦給予了肯定,卻又當頭給了一棒子,讓孟汲瞬間察覺到了自己的問題。
孟汲陷入了沉思,可卻仍然找不到合适的解決辦法。
破廟正中他們就着往日行旅留下的木柴點燃了火堆,一陣微風拂過火堆,帶來了些融融的暖風,讓本就焦急的兩人更加燥熱起來。
尤其是孟汲,玄天赦已然看到他的面頰上有着汗水順着他略顯圓鈍的下颌骨滑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玄天赦盯了他半晌,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不急。其實我在想,舒甜許是不會将此事說出去。”
“為何?”孟汲問道。
“之前還給我通風報信來着。”玄天赦随手抄起根樹枝扒拉了一下柴火,讓燒得旺旺的火焰偃旗息鼓了幾分。但他這話也便是随口說說,經過寒訣的一事之後,他便是這玄安城衆人誰也不敢真的相信了。
若非他們察覺到的早又反應迅速,別說是本人了,就連當時送信給林言實的靈獸都放不出去。
玄天赦四處張望着,這破廟他二百年前在玄安城吃百家飯的時候,是自己的栖身之所。他恍惚記得當時這荒廢的供臺之後,有一個空隙能夠通到那中空銅像之中。
那這樣,豈不是便有了寒訣的藏身之處?
玄天赦一笑,便叫孟汲有些懵,忙問道,“師父,怎麽了?”
“汲兒,你說的不錯。”玄天赦朝銅像的地方努努嘴,“那裏面是中空的,可以将你師爹藏匿進去。”
孟汲聽罷,便起身細細觀摩着這尊銅像。
銅像高約一丈,不寬。他分辨不出來供奉的是什麽神,但總歸是不得玄安城百姓的器重,才荒廢百年。神像持戟,端的是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與慈祥二字半點也沾不上幹系。
孟汲丈量了一下寒訣連身帶尾的長度,放進去實屬有些蔽塞、伸展不開。他敲了敲銅像,倒是結實,若非如此也抗不過這百年來的風吹日曬。
他趴到了神像供臺的下面,剛巧發現了玄天赦所說的那道直通銅像中空的空隙。
撣了撣身上沾染的浮塵,孟汲朝玄天赦點了點頭。只是他又想到這銅像內部不通氣,定然憋悶極了,便問道,“師父,何時将師爹放置進去?”
“倒是不急。等他們找到這地方之時再放置也無妨,若是他們遍尋不到,約莫幾日就會鳴金收兵了。”玄天赦笑了笑,又說,“雖着我心裏這麽念想着,可到底我們也得做好萬全準備。”
孟汲點點頭,了然道,“那師父尋得我出去尋個桌布将這桌子罩起來嗎?”
“那便是欲蓋彌彰了,好好的破廟風刮雨淋的,還能有一塊完整的桌布?”玄天赦抿嘴搖搖頭,“若是真到了那個時候,還得用你多捧點塵土塗抹上去呢。”
玄天赦拿他打趣兒,倒是笑開了這燥熱焦急的時刻。
孟汲看到他師父已然替師爹尋好了藏身之處,便說道,“師父,你要不再歇會兒吧,這裏有我呢。”
“不了。”玄天赦的目光瞥向寒訣的方向,寒訣呼吸尚且平穩,安眠在他的一側。
寒訣的蛇尾很美,幽紫色的鱗片中閃爍着微微藍光,在火光的映襯下更是美得不可方物。玄天赦看得有些呆滞,倒是真的與他那張美絕人寰的臉蛋兒十分搭配。
寒淩神君的記憶中有着關于寒訣蛇形的樣式,可那會兒他的修為不夠,左不過是紫色中透露着清淡的粉嫩,遠不如現在這光澤的美妙。
玄天赦像是被吸引了一般,伸手便摸了上他的尾尖。鱗片的光滑讓玄天赦有些愛不釋手,總想着哪日寒訣恢複了神智,定當要他摳下一篇與自己做個配飾、禁步什麽的。
他手還沒抽回來,便被寒訣冰涼的手抓住了。
寒訣似乎恢複了神智,抓着玄天赦的手不松。他的眼下面頰是從膚色透露出來的蛇鱗狀,紅色的豎瞳看着有些過分駭人。
好在寒訣的聲線未曾變化,還是那如流水般的涓涓動聽,“阿赦,我昏了多久?”
玄天赦探頭看了一眼月亮勾住的位置,說道,“傍晚到現在……應當是醜時了。”
“有約莫四個時辰了。”寒訣甩了甩自己的尾巴,倒是自己都感到有些怪哉,“這段時間并無旁事?”
玄天赦搖頭。
“我也從未見識過我自己這半人半蛇的模樣,當真稀奇。”寒訣支起尾巴,撐着身子,在地上游走了幾下。他嗤笑了一下,倒是靈活。
“你也從未見過?”玄天赦有些詫異,他繞着立着上身的寒訣轉了一圈,皺着眉頭說道,“你不說我倒還未曾注意到,便是平日裏就算蛇妖修成妖修,他們也是只有人形與獸性兩态,但你卻能總和,倒是不太一樣。”
寒訣游到玄天赦身邊,攬住他的細腰,驕傲地說道,“是我不同罷了。”
玄天赦有些嫌棄,看着寒訣現下這幅模樣,卻與上古時期傳下來的畫作有些相似。他便又說道,“你倒是與女娲娘娘一族,長得相似。”
他心裏有些奇異的想法湧出,可卻抓不住什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