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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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赦再問, 大漢就一言不發了。只一個勁兒地睜着他那雙魚眼瞪着玄天赦,看着還有點滑稽。
玄天赦給寒訣使了個眼色,便見寒訣朗聲問道,“除了你們, 這城裏可知還有旁人未曾離開嗎?”
那個先頭反對大漢的年輕人搖搖頭, 比劃了一下大致畫了個範圍說道, “我就知道到城北這邊,就剩下我們這一撮沒離開了。說實話我也想回家收拾東西走了, 就是我那老母親腿腳不方便,本來想跟盧大哥借個馬車。結果沒成想馬車他不借,還一直再勸我留下來。”
盧大漢哼了一聲, 斜着眼睛不看年輕人,可還是叫玄天赦看出了他心底裏的一絲怯懦。玄天赦先晾着他,轉頭對寒訣說道,“差人準備下馬車, 到時候和我們一同出城。”
寒訣點點頭,便遣了随行的小厮回去布下。
那年輕人欣喜若狂,恨不得跪下磕上兩個響頭, 卻被玄天赦一把攙住了。玄天赦厲聲呵斥着年輕人說道,“男兒膝下有黃金, 跪天跪地跪父母。”
他向來怨恨旁人動不動就跪拜的姿勢,許是在四象門中跪多了跪久了,他厭棄着這種風向。更讓人多說他一句端着所謂高潔架子, 非要顯得自己過分清高。
玄天赦一揮手便将織的結界開了個口子,讓年輕人從中鑽出去回家收拾細軟帶老母親在門口等候。随即便轉向除卻盧大漢的那個方向, 正縮成一團的幾個人,開口問道, “你們呢?當真不走嗎,若是這護城河真的水淹了過來,便是連命都沒有了。”
也不知道是玄天赦說得嚴重,還是捆在那邊許久險些人都要虛脫了的盧大漢予的刺激。剩下的人左顧右盼幾圈,便唯唯諾諾地要回去收拾東西。
盧大漢捆得像個粽子,但是一張嘴還是沒個消停,只罵罵咧咧地兇着那些個剛才支持他,現下卻被玄天赦幾句說得躊躇的人們。
“沒個出息,我呸!”盧大漢鼓着泛白的魚眼,惡狠狠地說道,“回頭被他賣了,還要給他數錢。我偏不走,我就不信這大亮天的,還能繼續下暴雨。”
幾個人擡眼看了下愈發敞亮的天色,心裏又開始犯起了嘀咕,一時間交頭接耳也不知道該信玄天赦還是盧大漢了。
玄天赦倒是溫溫和和不惱不怒的模樣,解釋道,“這天上不是太陽的光亮,而是雷雲。雷雲如此锃亮便是暴雨将至,我方才又去堤壩上瞧了一眼,那裂縫便是愈加得大了起來。倒不如此般,大家先随我一同回城主府,若是有人想離開我便安排着……”
乍然一聲電閃雷鳴充斥了玄天赦的耳膜,也瞬間打斷了他的話語。如深淵一般漆黑的烏雲終是将方才那露出光亮的一點位置遮住,整個天幕壓得低沉極了,讓人心裏看了慌亂如麻。
“不好!”寒訣迅速地說道,他扯過玄天赦一陣耳語,“我估計約莫一炷香便會暴雨如注,那縫隙已經炸裂開來,再次下雨也撐不過兩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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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赦頭一回聽見寒訣如此慌張的語氣,便也有些自亂了陣腳,只問道,“柳先生可有什麽高見?”
寒訣拍拍他的肩膀,言簡意赅地說道,“讓小厮安排願意走的坐馬車,不願意的我領回城主府。你呢,快點去看看這城裏還有沒有旁人未曾離開的,勸他們一下,若是還有不願離開的,送到城主府。”
“你有什麽辦法能勸動他們?”玄天赦有些詫異地問道,卻得到的否定的回答。
“我沒有,但是城主心善,我卻并非如此。”寒訣微微勾起一笑,随着化名也化形的普通臉上卻綻放了極為耀眼的姿态,“我自有辦法。”
玄天赦看着天上挂着的烏雲又低垂了幾分,只得嘆了口氣,低聲說道,“先前未曾與你說過,我琴房下面挖了個地窖。本意是偷摸藏酒用,現在倒可以去關人了。若是他們執意不肯……便餘下足夠的食物,那裏面的空氣也是夠的。”
寒訣乍一聽聞玄天赦所說如此,也是有些征然。可心中雀躍于他終于跨過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又有些擔憂他是否會在此事過後後悔。
不過他一打眼看到玄天赦鎮靜且堅定的神色,心下便有了定論。
“好。到時候如果情勢所迫,城主不用顧我,我自有辦法脫困。”寒訣應了一句,玄天赦便點點頭收了結界,按照他們所敘述的分頭行動。
玄天赦剛把最後一波人勸說上了馬車,便聽見木質的城門又劇烈碰撞的聲音。他似乎是一瞬間便驅了靈力,迫使着馬車瘋狂從另一側出了城。
潮水一瞬間便沖破了木門的防線,如同巨浪一般從潰爛的堤壩上呼嘯而下。玄天赦腳下一點便窺了靈力想要向城主府疾行,雖然寒訣嘴上說着自有辦法,可玄天赦的心裏卻總也安寧不下。
可只是一剎那的功夫,河水已經奔湧到了城主府門口。玄天赦就算再擔憂再恐懼,他也不能再進一步。靈氣只能支撐他片刻的滞空,若是落下此般大水,他縱使有十條命也是撐不住的。
玄天赦再回眸看了一眼他住了三年的城主府,心裏默默祈禱着寒訣無事。
他在離玄安城的二十裏開外瞧見了湊成一堆一堆的百姓們,見到他飄然而至好幾個要跪下磕頭的。沒有下跪的也是鞠躬道謝,拉着他的手不停地說是他救了自己一家。
玄天赦心不在焉地搭着話,可眼神卻是左顧右盼地不停打轉。可論他五感再優于常人,他也沒從人群中找到那個熟悉的纖長身影。
“有人瞧見柳先生嗎?”玄天赦終是問了出來。
可百姓們你看我我看你了一圈,卻是異口同聲地回應着,“未曾。”
玄天赦一顆心又被懸了起來,直到遠遠的見到和馬車一同而來的寒訣。他身上有些濕,車上一同的是兩個先前不服他們的人。
寒訣跳下馬車,見到玄天赦瞬間釋然的一張臉,心下也是欣喜極了。他湊到玄天赦的耳畔說道,“城主,除了盧大漢寧死不肯出城,旁的我都替你帶出來了。”
“好,我瞧這雨似乎下過這一波便會停了。待停了,便組織年輕人回去疏通清理吧。那個堤壩也要重建,原本的做工就直接推到吧。”玄天赦看着寒訣有些狼狽的一張臉,頓了頓,“辛苦柳先生了。”
寒訣笑了笑,擺擺手說道,“無妨。”
三日後終是雨過天晴,舟車勞頓的一行百姓終是見到了曙光。他們有些雀躍,更對玄天赦此人深深信服,再是一句怨言也沒有。
都沒有叫寒訣說上一句,便是一群年輕人自告奮勇做了先行兵回城收拾殘局。玄天赦留下安撫人心,寒訣随着先行兵們回城處理瑣事。
到第十日浩浩蕩蕩回城的時候,大家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到了。到底是如何一般的斷壁殘垣,水泡的、沖的,總之可見之處便是一片狼藉。
玄天赦有些冷漠地看着這些百姓們上去哭爹喊娘,心裏卻沒有一絲波動。他唯恐瘟疫橫行,一早便處理了家禽家畜的屍體,順帶單獨劈了一塊地方紮寨安營隔離了先前來建設的年輕人們。
他一水兒的動作快到讓玄安城百姓有些瞠目結舌,之前是來不及反應,現在便是一股腦地只說好了。他這筆算盤打得極好,那些個提前走的商戶在旁的城鎮上親戚家也聽說了,便是直接将他說得跟個神仙一樣。
玄天赦微微勾起嘴角,這場仗算是他打贏了。突如其來的好名聲讓他有些迷亂,可一瞬間的清明讓他打了個機靈。他驀地想起那個曾經被他關在地窖的盧大漢,不知現在如何了。
他在人群中尋覓到寒訣的蹤跡,寒訣與他目光相接之後便放下了手上的事情,疾步走了過來。
“怎麽了?”寒訣拿帕子擦了擦手,問道。
“當真是我把這事情忘卻了,也沒見你記着。”玄天赦頗為無奈地笑笑,倒也沒有責備的含義,“陪我回趟城主府吧,怎麽也得把那盧大漢放出來了。”
玄天赦要走,卻被寒訣直接攔了下來。他有些詫異地看着寒訣,摸不清寒訣的意思。
寒訣側身擋住他探向城主府的目光,沉聲說道,“不必去了。”
“為何?”
寒訣冷哼了一聲,直言道,“你說我忘卻了,可我并無。那日我先你一步回來便去了地窖,他……已經死了。”
玄天赦努力壓下了自己聲音中的震驚,可面容上大動的表情卻掩蓋不了。他本便是想要給盧大漢一個教訓,這底下封的嚴實水也灌不進去。他便是只想叫他吃些苦頭,再也不明面上跟自己唱着反調。
他作的是假模假式的殺雞儆猴,結果沒成想這雞真的死了。
玄天赦心裏慌極了,他從前別人欺他騙他,都有白凜在前替他開導着,也未曾做下什麽過分的事情。但是這次他不過是想小懲大誡,卻真真切切害死了一個無辜之人。
“怎麽死的?”玄天赦問道。他的手指摳得有些緊,直戳進了手掌之中,鮮血直流。
寒訣嘆了口氣,“一頭撞牆,便撞死在地窖之中了。城主,是否需要将此事妥善處理?”
“怎麽處理?”
“讓他在地窖之中化作白骨,再将地窖封存。或者……”寒訣擡頭看向玄天赦的目光中,閃爍着玄天赦看不懂的雀躍,“做個水牢吧,城主。網羅天下惡人,紀念這次水災。”
玄天赦懵懵然哪裏還顧得上寒訣究竟提了建議,只應了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