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逃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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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官人這話說得不對。”玄天赦輕輕巧巧地翹起一條腿, 仿佛在與他們談笑風生而不是敘述這件駭人聽聞的事情,“若是河堤為崩,那自然是何事沒有;但你有沒有曾經想過,若是你真的在城中, 而堤壩潰爛, 一剎那的河水順勢而下, 你可還有活的餘地?”
他話音未落,堂下便唏噓一片。趙老板扯着陳掌櫃正連比劃帶恐吓的, 到底兩人也算是站了玄天赦的這一邊。
可鄭官人還是硬梗着脖子質問着玄天赦,順帶着和衆人危言聳聽,“玄城主是靈修, 我們都是普通人。你們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麽一定要讓咱們出城?咱們是奮力出了城,那他豈不是輕飄飄就回去了?”
鄭官人這話說得還是重擊了衆人的心,換了陳掌櫃和趙老板打架。一時間這些人跟牆頭草一樣, 風吹哪邊哪邊倒。
玄天赦只笑看着鄭官人,看得他心裏毛毛躁躁的,恨不得出去淋雨解燥。玄天赦搖了搖頭, 秋後螞蚱蹦跶不了幾時了。
盯了半天,玄天赦終是撩下一句話, “我是靈修,我便不怕死嗎?我也怕極了,這水勢淹下來便同樣也是我的葬身之地。我也不強求, 是願意同我一起離開的,我這城主還尚能保護你們一時;若是不一起的, 那便請便吧。”
趙老板終于揚眉吐氣,站定在了玄天赦的一側表忠心, “城主,我願意。”
他說的真真切切,看向玄天赦的目光都帶了一絲崇拜與欣賞。玄天赦瞄了一眼就不敢再看這張皺皺巴巴老臉上做的這個表情了,他扭過頭說道,“若是無他人了,我便會和趙老板一同上路了。老趙,不如你先回去收拾細軟吧,能帶的就帶,帶不了的都是身外之物。命啊,永遠是最重要的。”
趙老板聽到玄天赦稱呼他為“老趙”,欣喜若狂地就帶着手下回去收拾東西了。随着趙老板的離開,也有幾個拜別的,玄天赦也是一一點頭示意了。
陳掌櫃向來是個牆頭草,看着哪邊人數多便随着那邊去了。作個揖,便一溜煙兒跑沒影了,險些叫自己的随從沒跟上。
鄭官人也想溜,可是方才他那麽硬氣地跟玄天赦說着話,可是引了不少商會裏面的人刮目相看。他瞄了一眼餘下的幾個人,仍是都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希望他再說上一句兩句有用的話語。
可鄭官人還沒張嘴,玄天赦便替他說了,“若是鄭官人問財物問題,我便只許你一句話。就算打包走,也是能帶走一部分的。若是當真決堤了,人死財盡罷了。”
玄天赦的眼神有些冷冽,卷着一絲不容置喙的堅定。他瞧了瞧外面似乎是要雨過天晴的天色,可卻全然明白這才是真正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光亮。
他長籲了一口氣,心下了然這一場災難是絕對不可能避免的了。天色陰陰沉沉,卻又透露着星星點點妖異的光斑,若不是這暴雨如注,玄天赦甚至都能當是哪位大妖正在歷天劫呢。
寒訣見玄天赦盯着外面的面色不善,靠近他的體溫又有些發冷,便沿着他的體溫面色也冷漠了下來。他歪歪頭抿着一個沒不進眼底的笑意說道,“鄭官人若是不願意,我們城主也不會強求,不過以後是福是禍,那便就都是你的命了。與我們,毫無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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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在危言聳聽,他只是也瞧見了外面的天色。事出反常必有妖,怎麽可能這暴雨說停就停,甚至連太陽光都星星點點透露出來,只因為那不是太陽光亮,而是一片帶着巨閃的雷雲矗立着。
寒訣這麽一說,玄天赦便也明了不多做言語。只演了一出我話盡于此的戲碼,便拂袖而去。
玄天赦其實還是覺得有些冷的,雖然處于暑熱之中,可也經不住這濕衣在身上糊了許久。關上門便自己嗦了兩下,從衣櫥裏尋了件竹青色的長裾換上。順手還搭配了個繪制着青竹的折扇,相得益彰。
端的是危急時刻也不能失了自己的風度,換完衣服之後玄天赦也開始收拾起來了自己的東西。
先頭趕回去那幾戶在天黑之前便回來了,十來輛馬車往城主府門口一立,馬蹄子在前面踏來踏去。愣是連玄天赦這個見過大世面的都往後挪了一步,倒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馬的腥臊味道,讓玄天赦這個靈修分外難受。
寒訣拿了個寬大些的帕子幫玄天赦系兩個面紗,到底還算是遮住了一些味道。只是這功效,微乎其微罷了。
周邊的居民見着浩浩蕩蕩一路,也都探頭探腦的。有幾個膽子大的撐了傘出來,也不敢問玄天赦和那些個趾高氣昂的商戶,便扯了小厮問着。小厮稀裏糊塗地一時半刻也講不清楚,玄天赦便予了寒訣一個眼神。
寒訣又拿了一柄雨傘走到了那些個平民百姓群中,百姓們也他也面善知曉是在玄天赦身旁的客卿,便也畢恭畢敬的。寒訣擺擺手說道,“城主讓我跟您們說一聲,這些個商戶都是為了逃命去的,連家業也都顧不上了。”
老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推推搡搡喊了個年紀稍小的男子出來問道,“逃什麽命啊?玄城主這是……不要我們了?”
“哪能啊!”寒訣趕忙解釋,“若是不要你們了,又怎會使喚我來跟您們說一聲呢。是這樣的,方才我和城主去堤壩上瞧了一眼,恐有決堤之險。正巧這些個商戶都在我們府上,回去見城主愁眉苦臉的便問了一嘴,結果便一個個的都回府收拾東西去了。”
一個多嘴的大嬸叽叽喳喳地說道,“那這是玄城主不地道啊,光拉扯他們商戶,不管我們了啊!”
這下倒是寒訣故作驚訝了,他詫異地問道,“方才雖然沒叫這些商戶告知你們為什麽,但城主可是千叮咛萬囑咐要讓他們叫上你們一同的。怎得沒有?”
他微微瞥了一眼那邊正忙着與玄天赦道謝的商戶,把頭往前探了幾分,壓低了聲線說道,“背着我家城主說上一句,可別叫往外傳了。這些個商戶啊,恐怕是因為怕你們一共離開,會影響他們的速度吧。”
大嬸“啊”了一句,氣鼓鼓地就要抄家夥跟那些商戶的幹仗,卻被人一把扯了回去。年輕男人連忙跟寒訣道謝,然後扭頭便跟大嬸講起了道理。
說到底還都是寒訣肯說這句話,咱們就不能賣了他,現下倒不如回家趕緊收拾東西也跟着逃難去吧。
寒訣朝玄天赦點點頭,示意他自己這邊已經沒有問題了。
不由得說着百姓們的力量便是一傳十十傳百的,玄天赦從天黑守到天涼便見識了這玄安城百姓挪窩的速度。不過一夜的功夫,便空了大半個城。
雨滴還是稀稀拉拉地落着,眼見比原先小了不少,可那朵雷雲還是佁然不動地紮在了玄安城的正上方。
寒訣與玄天赦去護城河邊看着那被他靈氣護起來的堤壩,卻已然見到了縫隙比昨日之時大了三倍不止。玄天赦靈氣封住的地方倒是無恙,可也禁不住旁側皲裂出一條條炸開的裂縫。
玄天赦正嘆了口氣準備回去的時候,便聽見不遠處傳來了争吵的聲音。沿着聲音的方向走過去,便看見一個留着絡腮胡子的大漢正站在牆根上對下面的些許人訓着什麽話。
“他玄天赦為什麽要讓我們走?你們剛才也去堤壩上瞧了,哪有什麽裂縫!都是他編出來唬你們的,為的就是讓你們趕緊滾出玄安城,他好挨家挨戶地收拾寶物!”
有反對的,“他玄城主一屆靈修,能貪我們什麽寶貝呢!再說了,你收拾東西的時候不把寶貝收起來啊?你還擱家裏等着水淹啊。”
也有贊同的,“大哥說得對啊,畢竟我們剛才親眼見到這堤壩一點事兒都沒有。還有這天都亮了,恐怕這兩天就該雨停了!”
反對的那人拂袖便要走,卻見大漢嘻嘻哈哈一鞭子便要抽到他身上。
玄天赦一打眼便是這麽個場景,也便不管不顧那人是不是普通人了,一道靈力過去便是捆了他的。
靈氣比他喊“住手”的聲音還快,到底也是這麽多年的條件反射罷了。
大漢掙了半天看掙不開,便破口大罵,“你是哪個龜孫,敢捆你爺爺我!”
玄天赦手腕一抖便将折扇一展,扇了兩下抱了拳說道,“在下,玄天赦。”
衆人一看自己剛才說叨的正主現下就在自己面前,瞬間便要作鳥獸散。可被玄天赦在他們腳下劃了幾道防線,阻止了她們的去向。
“大家都在家中收拾細軟準備離開玄安城逃命,怎得這幾位不願離開了呢?”玄天赦鞠着個笑容,狀似溫和有禮地問道。
大漢被捆着,但是嘴巴還能動,便向地上啐了一口說道,“我呸,你玄天赦心裏想什麽我還不知道?你不就是想把我們都騙出去,讓他變成個空城,你好挨家挨戶地摸寶貝啊!”
玄天赦有些哭笑不得,只問道,“何來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