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玄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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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起因大致如此, 便是從那以後阿赦的水牢建好,才開始關入許許多多罪大惡極的犯人罷了。”寒訣攤了攤手,倒把這事兒化作什麽輕巧的一件,說給了白凜聽。
白凜越聽攥着桌角的手捏得愈發的緊了起來, 連帶着手背上的青筋都有些暴起。他強壓着怒氣, 到了最後還是拍了桌子。
他向來受的是最最正統的教育, 就算是曾經自己家中親族全被周修冶屠盡,他也未曾讓自己手上沾染一絲鮮血。白凜一如他的姓氏一般, 清白如一張紙,幹淨極了。
他更是不能理解寒訣與玄天赦這種想法,他從不覺得自己可以控制旁人的生死。他糾結着那些人合該受罰, 又覺得他們罪不至死。
白凜不敢向寒訣發怒,就只向玄天赦怒道,“阿赦,你就是這麽想的?”
玄天赦愣了一下, 他本以為他師兄可以理解自己的,可卻未曾預設到白凜竟會如此震怒。他原本還帶着點笑意的一張臉,瞬間表情凝滞了下來。
他想過白凜會罵他會怨他, 可總歸是寵着他的師兄,又怎麽會不理解他。玄天赦身子晃了一下, 往寒訣的方向又挨近了一分。
白凜瞧見了他的動作,更是怒火中燒。眉毛蹙起個川字,惱到連平日裏的溫和氣質都抛在了腦後。
他想要壓抑住自己的聲線, 可還是微微阖了下雙眼又睜開,怒道, “玄天赦!我在問你話呢?是不是你也是這麽想的,認為自己做的是對的, 不是在草菅人命?”
寒訣上前兩步站定在玄天赦的身後,陡然變化的背後溫度讓玄天赦心中多了幾分堅定。他直視着白凜的目光,肯定地點點頭說道,“是的師兄,我只認為自己在做為民除害、天經地義的事情,而不是草菅人命!”
白凜念念叨叨玄天赦口中的“天經地義”,有些悵然。他松懈了身子,撐在桌子上的一雙手也有些顫抖。他目光低垂,似乎是在怨恨着自己未曾教好自己的師弟。
玄天赦嘆了口氣,蹲在白凜的面前,将他的一雙手抓在自己的掌心之中。他沉着嗓音,一字一句地清楚解釋道,“師兄,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我不殺這些人。他們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又會有多少真正無辜之人,死于他們的手上?”
“那你也不能……不能将他們穿了琵琶骨,挂在你的水牢之中啊。阿赦!”白凜的聲音都帶上了些許哽咽與顫抖,他抽出了自己的手,将玄天赦攬在懷中。一遍遍撫摸着玄天赦的脊背上琵琶骨的位置,靈丹妙藥和時過境遷早便讓玄天赦背上的傷口愈合無痕,可他卻覺得玄天赦心上的那個傷痕還在一刻不停地流着鮮血。
玄天赦猛然睜大了雙眼,他和寒訣兩人誰也未曾提到過琵琶骨一事,而白凜卻直截了當地說起。那便一定是有人提前通知了他,而先前白凜予他看的那封信中卻對琵琶骨也只字未提,他到底是怎麽知曉的?
寒訣也在意外,并且剎那間便想到了玄武座的撼地陣法。他看着還被白凜攬在懷中的玄天赦,便也愈發的紮眼起來。他伸手扶起玄天赦,虛虛地括在了自己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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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凜被他這所作所為驚異到了,忙問,“寒宗主何意?”
寒訣剛冷哼一聲想要言語,但卻被玄天赦一個眼神打斷。玄天赦抿了抿嘴,問道,“師兄從何而知,那些個人被我穿了琵琶骨吊在水牢之中?方才瞧着信件上,可未曾提到這件事。”
白凜沉吟,“是……玄武峰的密信。”
玄武峰,果然是玄武峰!
玄天赦的心中如被刀絞一樣,又酸又疼,可不管這刀子怎麽動彈,還是一團亂麻什麽都理不清楚。可他到底還是想信白凜的,只因為白凜對他是真心的。
若不是真心,又怎麽會十年如一日地待他如親生弟弟一般;若不是真心,又怎麽會在知曉此事的時候,真真切切的失望過惱怒過?
人心都是肉長的,玄天赦更知道他師兄那顆心更是七竅玲珑肉養起來的。只是他只是想不明白,明明是無影的事情,可怎得又偏偏和白凜的四象門玄武峰扯上了幹系。
玄天赦神色黯然,語氣也恹恹的,只啞着嗓子說道,“師兄,你可知這事是怎麽引出的?我瞞了這麽多年的水牢,卻是被玄武座下一個撼地陣法炸出來的。師兄……你又說密信也是出自玄武座下,你叫我又該怎麽想?”
“許是我識不到我的錯誤,不知道這事情到底對不對。可寒了我的心的卻是……玄武峰啊!”玄天赦眼中有酸澀,身體亦有些顫抖,他似乎是廢了極大的力氣才将心中這段難以啓齒的感慨說了出來。
他看着白凜因為他的話語而失落難過,心裏卻有些莫名的暢快。他像是懷中久一口濁氣終于舒然吐出一般,連帶着本來皺起的表情都緩和了下來。
“師兄,你從來便只知道旁人與世人,可曾想過我?”玄天赦悵然若失,這句話他何妨不是問自己。他自己都弄不清楚的東西,偏偏又要扣給了最疼愛他的師兄。
白凜啞口無言。
他的目光流連于寒訣與玄天赦之中,不是暧昧關系,而是他們之間存在的那股子無可比拟的默契與信任,讓白凜有些不知所措。
白凜不懂玄天赦問的問題,他多年用溫柔與寬容裝建起來的城牆瞬間倒塌,獨獨餘他孤零零又手足無措的站在城裏。而城外,卻是他從父母親族死去之後,不願面對的一切。
他驀地有些明白了白夢為什麽那麽執着于報仇,只不過是因為白夢已經走了出去,她敢直面這世間的一切傷害與挫敗。
“阿赦……對不起。”白凜慌忙道歉,他連自己嘴中喃喃說着什麽都知道,他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錯都不知曉。
玄天赦覺得他有些好笑但又那麽心酸,可他師兄向來如此。縱使自己巧言令色,也能叫白凜認為是自己的錯。
玄天赦尋了一把凳子坐下,只說道,“師兄別的先不談好嗎?我只想知道這密信又是怎麽一回事。”
“密信沒有旁的什麽,只是将四象門予的那封中多添了幾句,比如琵琶骨一事。”
“可曾有提到撼地陣法?”
“未曾。”白凜搖搖頭,“那信件用的是玄武峰的特殊簽法,應當是門內人寄出的。”
“那……照師兄這意思,寄信人可是沒名沒姓,要讓我們猜測了?”寒訣挑挑眉,驀地想起了自己就是言語中曾經那個“沒名沒姓”的寄信人,又有些可笑。
白凜颔首,“卻是。因着這送信的靈獸是門中培養好的,便是只識人不認地,倒是寒帝不用害怕我在屠仙宗一事被曝光。所以這也便造成了,若是沒有署名,我便不曾知曉這寄信人到底為誰。”
“許是……”玄天赦話還未說出口,便被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了。
“師父師伯。”孟汲清朗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有位姑娘在門外徘徊許久,說是有要事要求見師父。”
姑娘?那便是舒甜了,這些日子便只有舒甜一人曾與他們接觸過。
玄天赦擡撤了房內織的隔音罩,打開了房門。果不其然在門口蹲着的粉衣服小丫頭舒甜,舒甜見到玄天赦便樂了一下,許是蹲的有些久了,腿一麻晃晃悠悠就往旁邊倒去。
偏巧旁邊孟汲伸了手想托她一下,但卻被後面的玄雪崖一下推了出去。玄雪崖一拂衣袖,冷冷地看着舒甜,将孟汲拉到了一側。
他這一水兒操作讓玄天赦不由得皺眉,心中有一絲怪異感湧上。他回頭看了一眼優哉游哉喝茶的寒訣,又把那一點怪異壓了下去。
“雪崖,你放肆了!”玄天赦呵斥道,随即上前扶起了被推了一跤的舒甜。舒甜朝他擺擺手,撣了撣衣裙。
玄雪崖被罵一句便扭頭跟孟汲撒着嬌讨饒,可孟汲即便再縱着他,也不能眼睜睜地看他做如此造次之事。他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了玄雪崖幾句,便見到玄雪崖跟炸了毛一樣。
玄天赦哪裏知道他這個便宜兒子,這麽些年的性情怎得愈發的古怪了起來。可想來也是,雪靈獸與貓追根溯源都是同一個祖宗,便是有個詭谲的氣性也是能理解的。
他将門口讓開,讓三人進來。
舒甜打眼一瞧見白衣翩翩溫潤如玉的白凜,便羞紅了雙頰。她忽然有些扭捏了起來,只瞄着自己的裙角頭飾是不是正的。
玄天赦嗤笑一聲,自己太過普通,寒訣又妖異得過分。可見這一屋子中,只有白凜這白衣公子氣質出塵脫俗,引人注目。
他看舒甜正瞧着白凜發怔,便輕咳了兩聲打斷她的思緒。
舒甜似是被人識破一般,雙頰紅暈蔓延上了眼角眉梢,竟是一張臉都漲的通紅。
白凜有些詫異,只以為這姑娘出了什麽事情,忙要開口,卻見玄天赦對他搖了搖頭。他一知半解,可還是阖上了雙唇。
玄天赦看舒甜喝了口茶水,終是穩下了心思,便問道,“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