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水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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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還要從一場水災說起。
玄天赦走馬上任的第三年, 便天降了一個重大的災禍與他。那是一場千年不遇的水災,接連半月的暴雨,讓玄安城護城河的水位漲到了臨界點。
城主府的廳堂裏面靜悄悄的,堂下雖然坐了十餘號人, 可卻都陰沉着一張臉不敢說話, 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
正首坐着的是玄天赦, 站在他身側的便是化名柳函的寒訣。
玄天赦耷拉着一張臉,眼神黯淡讓人捉摸不透。他手指在座椅的扶手上不停地敲擊着, 略顯皺起的眉頭顯得他面容上多了幾分焦慮。
他擡眼瞥了幾眼座下的客人們,卻只見到自己目光所至之處的幾位,竟然是不約而同地相繼低下了頭, 躲閃着他的目光。
玄天赦冷哼了一聲,目光淩厲地掃過座下這群人的臉。他還算年輕氣盛,敢罵上一句這些草包,平日裏看着能做大事, 可真到了節骨眼上卻一個個地害怕惹事不敢出聲。
他将手邊的茶杯擲到了地上,破碎的聲音将下坐的人都驚得打了個哆嗦,拿眼睛偷偷睨着玄天赦, 可還是沒人敢張嘴。
“既然無人願意說上一說,便由我先起個頭吧?”玄天赦笑着看向坐下衆人, 又道,“既然是我玄天赦出任了這玄安城城主,我便一定要為玄安城百姓負責。這次的暴雨來得又快又急, 百姓并無任何準備,更無屯糧。”
他屯糧二字一出, 便叫下面衆人面面相觑了起來。他們也知曉這天災人禍的,最重要的便是糧食, 暴雨連天大家都閉門不出,更別提顧得上自己的莊稼了。
玄天赦這話是說給衆人聽得,也更是說給下面坐着玄安城最大米糧商人說的。果然不出他所料,他這話剛一撂下,便能瞧見米糧商人的臉色青了一分。
“趙老板,其實我也不想非要麻煩你的。你看這米糧呢,不如就記在我的賬上,先讓沒有屯糧的百姓吃上飯,好嗎?”他這話說得精巧,不由得讓米糧商人趙老板更是啞口無言。
找老板哪裏敢多說些什麽,玄天赦雖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三年來已經把他們這些人的軟肋拿捏得恰到好處了。他是有苦說不出,這哪裏是記在玄天赦賬上,這恐怕就是記着記着就忘了,叫他把自己白花花的銀子往出送啊。
趙老板躊躇半晌,還是糾糾結結開了口,“玄城主這說的是哪裏話,怎麽能記在您的賬上呢?您為我們玄安城殚精竭慮,我若是還不能再奉獻我微薄的一份力,我都不好意思稱自己是玄安城生人了。只不過呢……這暴雨連天,米糧又怎麽挨家挨戶地發送到城民的手上?”
“這趙老板就不用擔憂了。”玄天赦看向身側的寒訣,說道,“柳函,我記得鄭官人家裏養了些許私兵,你向來與他熟識,看看能不能借上一借,只求能冒雨為百姓送上些東西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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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赦這話音剛落,便有人竊竊私語起來了,若是方才只有一個趙老板遭殃也就罷了,現下鄭官人也被點名道姓地拿出來說辭。
狡兔死,走狗烹。
這道理是個人都明白,衆人看着玄天赦的目光上也多帶了一絲恐慌,懼怕着下一個被揪出來利用的是自己。
寒訣高高興興接了任務,便朝着鄭官人作了一揖,說道,“鄭官人平日裏總是請我府上做客,偏偏又不願認我為酒肉朋友,說待我可是真心的。現下真心朋友請您幫個忙,就請您割愛,也算是為全城百姓積了德。”
鄭官人若是有何辦法,他便不會如現在這般灰頭土臉地坐在堂下了。他點了點頭,擺擺手叫小厮拿着他的令牌獻給玄天赦去了。他垂頭喪氣地跺了腳,一腳簡直跺得旁人心中地動山搖。
他們恨不得這椅子下面有個地洞,好讓他們縮進去再也不受玄天赦的言語刁難。
可這話要單獨拎出來說,又哪裏是刁難,可不是與他們商讨着,順帶懇求着他們幫忙。他們哪裏敢放肆,只能心裏嘆口氣,暗暗祈禱下一個別是自己。
可陳掌櫃卻沒這麽好的命了,他見玄天赦給了寒訣一個眼神,讓寒訣給自己添上茶的一瞬間,差點都想跪地求饒了。他堪堪握住扶手才沒叫自己軟下去,努力撐着笑意接了茶水,晃悠了兩下險些灑了自己一褲裆。
“陳掌櫃這邊,就麻煩備下些藥材吧。城中暴雨,有許多百姓都害了傷寒之症。”玄天赦是連客套話都不願意說了,可陳掌櫃還不是乖乖點了頭。
寒訣朝他揚了揚茶盞,像是敬酒一般推了一杯。
看陳掌櫃哆哆嗦嗦地應了,玄天赦便也朝堂下之人揚了揚杯子,說道,“多謝大家今日賞臉,這外面暴雨連天,就連馬車都遮擋不住。不如就在我的城主府歇下吧,其餘事情有小厮辦妥即好。”
這便是要留下他們幾個做人質了。
可衆人知曉自己就算再在這個玄安城裏有頭有臉,可到底面對着的是他們的城主。更何況,玄天赦這個人還不是普通人,他是靈修,比之自己又多了幾份靈力的加持。
衆人只得萎靡不振地随着迎他們的小厮,去了客房。
寒訣還未曾離開,玄天赦便遣退了堂上侍奉的,手肘杵在扶手上撐着頭。他面容顯得有些疲憊,到底是許久沒有好好歇息過了。
“城主在想什麽?”
“我在想啊,這些個老匹夫平日裏作威作福,恨不得全城人民都捧着他們也就罷了。”玄天赦嘆了口氣,又忿忿不平地說道,“可現在出了事,要不是你幫我想的這一出,我根本奈何不了他們。”
玄天赦的目光中透露着失望與怠倦,寒訣上前兩步溫和地寬慰着他,“這些人都是商人,為自己的利益而活着,又怎麽會在意旁人死活?不過好在城主這次給他們的下馬威着實有用,也算是同時給足了他們面子,讓他們能落個好。”
“是呀,他們也算是有個好名聲,不算虧待了。”玄天赦點點頭,蹲下想要把方才自己扔碎的茶杯拾起來,卻被寒訣擋住了動作。
“我來。”
寒訣的話語輕飄飄的,卻讓玄天赦感受到了過分的心安。這偌大的城主府中,他便也只有面前這一人可以說上些許心裏話,聽取一些意見了。
玄天赦煞有介事地看着面前正細致拾取瓷片的男人,帶着三分調笑七分真摯地問道,“柳函,你心中有大志,又怎麽願意屈居這玄安城的一隅,做個普普通通的客卿?”
寒訣沒有回答卻反問道,“那城主呢,又是為什麽要來這玄安城的任上?”
玄天赦往椅子上面一靠,白色的獸皮将他包裹在其中,多了兩分頹意的玄天赦看上去更餘了幾番風流。他笑道,“我啊,我生來便在玄安城,就算在四象門中修習多年,這裏也是我的故鄉。”
“可城主明明并不喜愛玄安城。”寒訣斬釘截鐵的一句話,卻落實了玄天赦臉上的笑意。
玄天赦難得全然放松,只說道,“還是你看我看得透徹,這明面上的體面話,也就騙騙剛才那群傻子罷了。你的話,可當真瞞不住。我是不喜愛這玄安城,但是總得有個讓我大展拳腳的地方。況且,這玄安城我向來熟識,更不是最好的選擇嗎?”
“只不過城主這愛民如子,還是骨子裏的。”
“哪裏來的愛民如子啊,不過端的是這浮世薄名,取個漂亮的稱謂罷了。”玄天赦瞥了寒訣一眼,“柳函你還不知嗎,這水災對我來說好與不好,都是個出名的機會罷了。”
寒訣與玄天赦相視了然一笑。
沉默良久之後,玄天赦看着外面的暴雨發呆,沉重寫入了他的心房,到嘴化成了一聲嘆息。他還是有些憂愁地說道,“其實我心裏也打鼓,我看這天絕對一時半刻雨是停不下的。被雨困到寸步難行的百姓,伴着潮濕的環境,我恐怕會造成瘟疫。”
“是,這瘟疫當真會在重大的災禍之後席卷而來。”寒訣也望向大門所在的位置,黃豆粒大的暴雨接連不斷地砸在門口的地面上,使之積攢了一汪汪水坑。他陡然蹙起眉頭,卻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連忙說道,“但是這天氣恐怕會影響一個更重要的事情!”
“什麽事情?”寒訣驟然變得緊張的語氣讓玄天赦心中被揪了一下,身子也坐直了起來。他盯着寒訣,唯恐下一剎那便從寒訣嘴裏吐出什麽出乎他意料不好的事情。
可事與願違,玄天赦的擔憂卻着實成了真。
“河位漲水,堤壩潰爛。”
寥寥八個字卻讓玄天赦如臨大敵,他怎得就光顧着安排百姓的正常生活,忘記了這個事情。玄安城的大壩還是年幼的他在的時候修建而成,已有數十年未曾加固。若是真的潰爛崩堤,那便不是生活問題,而是生存問題了。
河水淹城,可不是什麽有趣的事情。
玄天赦害怕着,連帶着看向寒訣的神色,都染上了一絲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