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玄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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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訣與玄天赦此行走的隐蔽, 面容上掐着的是障眼法。要不不提玄天赦這張玄安城百姓恨不得挂在家裏瞻仰的臉,就是寒訣那副風華絕代的模樣,也能讓人流連忘返。
為了不太引人注目,他們還是往了樸素打扮, 可通身氣派全部是普通人能比肩的。所到之處, 雖然因着面容裝扮普通少了些許目光, 可還是會有人駐足觀看。
約莫是物極必衰,數十年前繁榮至極的玄安城, 現下倒有一副落敗的架勢。不過玄天赦在時的底子還在,不至于只餘個空殼子罷了。
寬街窄巷的人熙熙攘攘,小販的叫賣聲洪亮地傳入玄天赦的耳中, 那帶着點鄉音的口吻讓他覺得分外親切熟悉。他不由得操了一口玄安城的音調,與小販搭着話,“這位小哥,我好久沒回玄安城了, 跟您打聽點玄安城的事兒,不知道您方便不?”
小販擡眼上下把玄天赦打量了一番,見來人雖是樣貌平平, 衣物也是擇了最簡單的款式,可用料驚喜講究, 看上去便是富家子弟。他眼珠子咕嚕嚕一轉,立馬點頭哈腰,“當然當然, 客官有什麽問題盡管問。聽您的口音應當是玄安城生人吧?”
“正是,只是離鄉多年, 官話說得多了,險些把玄安城的鄉音忘卻了。”玄天赦端着略顯窘迫的語氣, 當真讓小販以為他是離鄉多年回來探親的。
“我就說,您這官不官鄉不鄉的腔調,還有點讓我聽不明白了呢!”小販撓撓頭,舔着臉問道,“客官需要點啥,又要問點啥?”
寒訣在攤子上挑挑揀揀了半天,選出了一對瓷娃娃,捏着嗓子對玄天赦說道,“官人,人家要這個。”
小販抖了個機靈,連帶着瞧着玄天赦的目光都帶了點奇異的神色。步子往後撤了兩步,還是顫顫巍巍地問道,“客官,那您需要嗎?”
玄天赦當真被寒訣這聲官人叫的頭暈眼花,氣得扶住了桌子才堪堪緩和。他斜了一眼寒訣,怒道,“不買!”
寒訣癟癟嘴,不說話了。
“麻煩這位小哥了,我兄弟這兒啊,不好使。”玄天赦借着寒訣剛巧能看見的角度,指指自己的腦袋,又道,“我想跟您打聽打聽,這玄安城現在是誰任着城主呢?”
“哪還有城主啊,自從咱們玄城主卸任之後,就沒有再敢出任城主得了。”小販這才琢磨明白眼前這是個靈修,恐怕真實年紀早就比他外表上看着的大多了。
玄天赦看着小販有些崇敬的目光,瞬間明了自己露了怯。他也坦然,只擺了擺手比了個噓聲的姿勢,笑道,“我此行不宜惹人耳目,需得小哥幫幫忙,把我身份瞞下來。”
“當然當然。”小販點頭如搗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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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扭臉,估摸着這小販就能把玄安城又來了個靈修的事情,傳的滿街都是了。他們這類人的嘴最把不嚴實,向來一人知人人知。玄天赦對此也了如指掌,他不過是随口一言解了自己不清楚這幾十年來玄安城發生什麽事情的尴尬。
可這消息無疑是給予了玄天赦雪上加霜,他曾經想過若是後面連任着城主便罷了,那城主府多人經手住過,又怎麽能把白骨的事情一水兒地推到他頭上,總該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他便也能高枕無憂。
但是現下小販這話卻讓他有些失望。
說他是不要臉也罷,讨人嫌也好。總歸是他也不想惹上一身騷,雖這事情當真是他親手做的,他也不願着再多費口舌去辯解讨饒。
玄天赦沉下眸色,微微勾起唇角又問道,“小哥可知為何這玄安城之後便沒有城主了嗎?畢竟國勢當頭,若是沒有城主又怎麽建設的好玄安城。”
“現下雖是沒有城主,但是也是城中管事。幾人為伍,倒是能保證着玄安城的正常運作,只是繁榮昌盛再不複之前玄城主在的時候咯!”
“那這管事們,也是住在先前玄城主的居所嗎?”
“那當然不了!”小販生氣地搖搖頭,“他們那群蛀蟲怎麽配,沒把玄城主好不容易建設好的玄安城毀了,就已經不錯了。”
玄天赦不由扭頭看了一眼正在擇選玩意兒的寒訣,他瞧見寒訣的動作也怔了一下,但随即擡頭沖他挑了挑眉毛又點點頭,示意他繼續問下去。
玄天赦乍一聽聞他勞心費力建設的玄安城,就這麽被幾只蛀蟲毀了,心下說不難過是不可能的。他只覺得自己一片心血全然打了水漂,心中莫名結成了梗,讓他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的,實在憋得慌。
他長籲一口,這才堪堪緩和了點心中難喻的悲哀。就像是從小養到大的孩子,突然被帶壞的不成樣子,每個家長約莫都會心中酸楚吧。
玄天赦還沒來得及再次發問,便聽到那個小販皺起眉頭念念叨叨地說着,“不過我聽說這城主府下面翻出了白骨來着,有……有兩百多具,那麽多白骨!”
小販似是發現自己說漏了嘴,趕忙捂住自己驚嘆的語句。可他四顧無人注意,便朝玄天赦招招手,讓玄天赦湊過去。
玄天赦蹙眉,可還是探過頭去,便聽見小販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我當時去看了,太恐怖了!你都想象不到那個場面,滿滿當當石塊磚瓦和和着土啊泥啊,下面全是白骨。”
小販着實驚懼,連帶着話語都有些颠三倒四的。可聽在玄天赦耳朵裏,卻變了味道,他心裏攥得緊緊的,只問道,“這是怎麽一回事啊?”
“誰知道呢!”小販噘着嘴,“我聽我隔壁那嬸子說,恐怕是玄城主以前殺的人,埋在下面了。不過那麽那麽多人,他怎麽下得去手的啊!真是想不明白,我聽我爺爺說他那會兒見過玄城主,明明是風姿綽約,怎麽看也不是壞人的樣子。你說,他怎麽就能殺這麽多人呢?”
小販倒吸一口涼氣的姿勢,讓玄天赦心中就像是一顆巨石投入本就波光粼粼的水面,轟隆一聲便掀起驚濤巨浪。
玄天赦的身子晃了兩下,他想過了也想到了,可從他的子民口中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仍是讓他有種痛徹心扉的感受。失望與痛苦一時間席卷而來,沖破了他的思緒。
寒訣從他後面扶住了他的身子,撂下一顆銀裸子随手挑了個東西,就當做是對這個小販的報酬了。
小販眉開眼笑,見了錢像是見了爹,哪裏還會在意玄天赦的失态。千恩萬謝點了半天頭後,才發現那兩個奇奇怪怪的人,已經走遠了。
兩步之後其實玄天赦已然恢複了平日的模樣,只是他還是緊緊地捏着寒訣那雙冰涼的手,不願意松開。只要寒訣還在,就仿佛能給他莫大的支持力,讓他度過重重難關。
玄天赦嘴唇有些發白皲裂。借着陰影的遮蓋,寒訣勾起他的下颌,将濕漉漉的薄唇覆在了他的嘴上。
濕潤溫軟的物體帶着寒訣特有清新的味道,讓玄天赦一瞬間将一切都放了空,便是一切都不重要了,天地間只餘下面前的這個人罷了。
綿久的唇齒糾纏過後,寒訣撫着玄天赦的發絲說道,“我在呢,慌什麽。”
玄天赦一顆懸久了的心,終于擱回了原處。他不禁嘆了口氣,寒訣這個人啊,要讓他說什麽好。平日裏嬉皮笑臉地變着法惹他不快,可真到了有事的時候,他第一個想起的仍是寒訣。
他驀地笑了一下,說道,“對啊,慌什麽。天大的事,都有你給我撐着呢,我慌什麽。”
寒訣用手指勾勒着玄天赦的眉眼,玄天赦臉上的障眼法對他不起任何作用,他緩緩地勾畫着那劍眉桃花眼的組合,是他見過最美好的搭配。
“癢。”玄天赦輕聲說道,可卻未曾推開寒訣的手,只是眼眸中亮晶晶的,是寒訣最喜歡的顏色。
寒訣笑意盎然地收回了手,問道,“下一步你怎麽想的?”
“左不過再打聽些消息,探探玄安城百姓的口風。”玄天赦眼眸低垂,還是有些失落在語氣中的,“雖然事情當真是我做的,可卻也是真真切切為了玄安城的百姓們。即便是時間過了幾代,他們也不應該只把我當做洪水猛獸吧。”
他尾音落得輕輕巧巧,可還是讓寒訣嘗出了酸楚的味道。
“不會所有人都不認可你的所作所為的,他們只是被表現蒙蔽了雙眼。”寒訣肯定地說道,“當事情的真相浮出水面,他們定然會理解你當日為了玄安城百姓,究竟背負了多大的重擔。”
“會嗎?”玄天赦茫然發問。
“一定會的。”寒訣篤定,可這話卻只是說與玄天赦聽得。他想着寬慰玄天赦,便需要順着他的語句想法下去,可他卻在心中暗暗打鼓。
寒訣知曉他向來信奉的是世人無情,這些個看似溫良實則冷酷的百姓,當真會相信玄天赦所說的所解釋的嗎?時過境遷,對于他們修道之人無礙,可這些普通百姓卻是幾代更疊。從前的事情挪到現在來說,又有幾人肯信呢?
他不知道,可他只希望他的阿赦不再困惑痛苦。
即便是他哄騙玄天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