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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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訣打斷了玄天赦的思緒, 只問道,“那阿春最後呢?”
玄天赦一愣,卻是驀地笑了起來,嘴角上揚, 連帶着眼底眉梢都是笑意。他歪着頭看向寒訣的方向, 意味深長地反問, “你說呢?”
他本是刻意讓寒訣以為自己是個害人無數之徒,他不知怎的了, 只是抗拒着寒訣。他甚至希望寒訣以為他從小便是殺人如麻,卻沒想到寒訣竟然竟順着他的話往下捋了下去。
“你不過是耍了個小心眼,讓他們下了山罷了。”寒訣挑眉, 手指輕巧地敲了兩下桌子。
他們已在林言實的安排下入住了客棧,可寒訣還未曾得到玄天赦的答複,便是玄天赦走到哪就跟到哪,就連他想去推着白凜出去轉轉都要一直随在後面。惹得玄天赦只得将此安排給了孟汲, 叫孟汲小心着推白凜出去瞧瞧這凡世間,而自己卻轉頭應付着狗皮膏藥一般的寒訣。
玄天赦聽聞卻是詫異極了,竟直直站了起來, 忙問道,“你怎麽知道?!”
寒訣卻閉口不談, 只顧左右而言他,“阿赦,你從不覺得你對我的信任太過了嗎?從一開始便是, 你不曾是個容易輕信他人之人,怎會對我又如此懈怠?”
玄天赦抿唇, 卻是忽然間才意識到,自己對寒訣的信任放松的太快, 只因為那幾次他曾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嗎?
不,當然不!
大約是,“我便是一開始就從你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子莫名的熟悉感,那熟悉感讓我放松,讓我不自覺地相信了你。”
“可你從不懷疑,這熟悉感從何而來的嗎?”寒訣摸着手腕,“又或者說,我像是你以前遇到過的那個人?”
玄天赦的神情凝固在臉上,他皺着眉頭,幾次三番才問了出來,“寒訣,你到底是誰?”
寒訣卻拉下玄天赦的衣襟,讓他彎腰對着自己的眼睛,對着自己那一張風華絕代的臉,“你以為我為什麽知道你的事情,你以為我為何對你幼時所做頗為熟識?我是誰,你還不清楚嗎?”
玄天赦卻忽然手足無措了起來,他一時間茫然地不知寒訣的身份具體是誰,但從寒訣的反應來看卻是他熟之又熟之人。
那漂亮的眉眼,那熟悉的紫色衣衫,便只有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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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大了雙眼,“你是……石中靈?”
寒訣點點頭,“我自以為面容相似,你會在第一眼見我就認出來。阿赦,你着實傷了我的心。”
寒訣的肯定如同一盆涼水将玄天赦澆了個透心涼。就連他與寒訣講述幼年時期之事時,也從未察覺到一絲不對。他不知是否因為自己的愚鈍,竟分辨不出寒訣與石中靈的差別。現下細想一番,卻是兩人有着千絲萬縷的相似之處。
想到此,玄天赦不論如何也斂下了自己驚異的表情,佯裝鎮靜地道,“呵,若非因為時間太久,我怎能不記得石中靈和你的面容相似?”
“左不過我在阿赦心中并不重要罷了。”寒訣噘嘴,略顯委屈地說道。
“你去哪了?”玄天赦卻忽然問道。
“我?還是石中靈?”
“石中靈。”
寒訣靠在美人榻上,軟骨頭一樣地玩着玄天赦的發絲,“我嘛,中間有點事耽誤了一下,回來你便已經被阿春傷害。我不知你那邊發生了什麽,但我見你自己使了手段讓他和那幫人被逐出了四象門,然後你又站在了與白凜同等的地位之上,我便放寬了心,沒再從石頭裏鑽出來過。”
“你便一直呆在石頭裏?”
寒訣搖頭,“當然沒有,屠仙宗的事情還需我料理,便是也要時不常地回來看看。還有啊,就是……”
“就是什麽?”
“就是有的時候想你了,想跟你說說話,便現出身來變個小販捏個行人與你攀談上兩句。”
玄天赦沉默不語,他甚至有些害怕,他不知這個男人在自己的生命中來來回回幾次。一瞬間,他打了個冷戰,他竟不知自己的生活被眼前這個男人如同剝衣,赤裸裸地全然掌控。
玄天赦不敢想象,在這二百餘年裏面,還有多少個與他擦肩而過、比肩而立過的人,是寒訣幻化出來的。
“你還有什麽身份?”玄天赦竟不知自己的聲線竟帶了一絲顫抖的意味。
寒訣發現了他的恐慌,只如同往常安撫玄天赦時候一般,捏住了他的雙手,給予他一個肯定的眼神。可這眼神在這情境下,卻讓玄天赦更加為難起來,他試圖将自己的雙手從寒訣的禁锢之中抽出,獲得的卻是更有力的控制。
那力度大的就像是要将玄天赦的手碎骨一般。
“我啊,你做城主的時候那兩任客卿,不都是我嗎?”寒訣死死地拉住玄天赦的手,他大約真的想着,若是死了也絕不放開玄天赦的這一雙手吧。
“都是你,竟都是你!”玄天赦突然笑出了聲,便是他想到那形形色色的路人是寒訣也就罷了,竟然連着他的兩任客卿都是寒訣,這感覺倒是——
當真奇妙。
玄天赦止住了大笑,他有些揶揄地道,“寒訣,我害怕極了,我怕我的這一生都是你造給我的一場夢你知道嗎?事事人人都是你捏造出來的,根本就沒人真正的玄天赦存在。”
“你怎會這樣想?我便是随意尋個身份看顧你罷了,我未曾想過将你身側的人全然替代啊!”
玄天赦譏笑反問,“那你為何要做這事?”
寒訣有些躊躇,其實他想到了玄天赦會問及此,也做好了将寒淩神君的事情告知玄天赦一說,但話到口邊卻突然變了味道。他才将自己一顆心示給玄天赦看,若是此時将寒淩神君的事情敘述出來,便可能會造成相反的作用。
若是玄天赦以為自己是因為寒淩神君才愛上他呢?寒訣不敢想,但他也知曉玄天赦約莫也會如此想法,他不敢一試。
正遲疑着語句如何編排,外邊便傳來了孟汲的聲音,“師父,我能進來嗎?”
寒訣這才隐在暗處笑了又笑,孟汲這孩子當真趕得巧。
玄天赦也嘆了口氣,不再繼續逼問寒訣,但卻仍拿眼神示意着他,這事情還沒有算清楚。
“進來吧。”玄天赦應道,又見只有孟汲一人推門而入,便問道,“汲兒有何事?你師伯呢?”
孟汲搖搖頭,只哭喪着臉說道,“師父,可有辦法讓師伯重新站起來?師伯如此好之人,若是一輩子都困在這輪椅上,不能去看這萬千世界,當真太可憐了。”
“怎麽了,為何突然說起這事?”白凜雙腿折斷也一直是玄天赦心中的一根刺,挑不出就卡在心口,越紮越深,難受極了。
孟汲垂下頭,絞着自己的衣擺,“只是陪師伯出去的時候,師伯的眼神一直羨慕着那些能跑能跳的小孩子,他雖然不說,但是我看出來了。”
玄天赦這才感覺到孟汲的心細如塵,能一眼看出白凜的不對勁兒。他便知曉這孩子比起他當年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也幸虧遇上了他們能讓他免再受磨難。
玄天赦嘆了口氣,“我尋覓許久卻是沒有找到可讓師兄雙腿複原的辦法,當年斬斷他雙腿的那把刀戾氣太重,就連他的傷口也是十年才得痊愈。”
“十年!”孟汲驚呼,這竟是快及上他的年歲了。一瞬間他便紅了眼眶,與白凜相處的時日雖短,但他也知曉白凜是個極為溫柔的男子,待所有人都是溫和有禮的。乍一聽聞他如玉一般的師伯竟是受了這麽大的罪,孟汲是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寒訣抛了一席手帕與孟汲,揚揚頭,示意他将眼淚擦抹幹淨,繼而又道,“我想,我約莫是有法子的。”
“什麽?!”這下便是連玄天赦的詫異了,他急忙抛開之前與寒訣那點不愉快,雙目眨了兩下卻是在寒訣眼裏有種求饒的意味。
寒訣忍俊不禁,笑道,“阿赦,你忘了你師兄現下是什麽體質了嗎?”
玄天赦下意識托腮思慮着,“你的意思是……師兄現下身份特殊,便要用特殊的方式去進行接骨?”
“是,也不是。”寒訣倒是賣了個關子,“我只心裏瞬間有個法子,便是可不可行,如何行還要再行商榷。”
“你倒是說是何法子?”玄天赦急問道。
寒訣無奈聳肩,瞧了一眼孟汲的方向。
可就連玄天赦還未曾反應過來,孟汲便已跪下“咚咚”地磕了幾個響頭,垂首道,“之前是我對寒宗主不夠尊敬,如今請您務必要救我師伯,多謝了!”
孟汲這一番舉動着實讓兩人震驚,玄天赦急忙欲扶起這孩子。卻見孟汲搖搖頭,大有那意思,寒訣不同意便不起來。
寒訣這倒無奈極了,只道,“為了你師父我也會極盡全力的,便是不用你如此相待。”
孟汲這才就着玄天赦的手站起來,抿嘴道,“多謝。”
玄天赦囑咐道,“汲兒,因着你師伯身份特殊,所以師父現下留你下來,你要保證現下一個字都不要向你師伯提及。”
孟汲點頭,“我定會保密!”
“這法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