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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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赦感覺眼前一陣的天旋地轉, 一路上寒訣的相勸讓他心裏安定下來,覺得白凜并不會有什麽事。但如今這玄武峰下的這靈堂棺椁,卻讓他茫然失措。
他從未幻想過有朝一日白凜會走在自己前面,玄天赦從來都覺得白凜比自己更與世無争百倍的性子, 會保他歲歲無憂、位及登仙。明明白凜才是那個心懷蒼生的人啊, 憑什麽?為什麽?
白夢沒了, 若是師兄也沒了?他該怎麽辦,他該如何啊!
玄天赦踉踉跄跄地向着棺椁走去, 他手上哆嗦極了,就連推開棺椁蓋子的力氣都失了。
寒訣這才領着孟汲趕上玄天赦的步伐,見狀便快步上前扶住了玄天赦顫顫巍巍的身子。
玄天赦咬牙指着棺椁的蓋子, 顫抖着說道,“幫我……幫我把棺椁的蓋子推開,我不信、我不相信!”
寒訣嘆了口氣,思來想去還是順着玄天赦的意思, 準備将棺椁的蓋子掀開。他又拿眼神示意了孟汲,讓他扶住玄天赦。
卻在此時,三人聽到木屋的門口傳來了一陣“咯吱”聲, 繼而又有人輕聲問道,“你們在做什麽?”
玄天赦猛然回頭, 那白衣黑發的男子帶着點疑惑的神色,正搖着輪椅駛向屋內。他臉色蒼白,目若古井, 膝蓋以下的褲腳被門邊的風吹得空蕩蕩、飄忽忽的。
這人不是白凜,又是誰呢?
玄天赦有一瞬間甚至覺得自己如做夢一般, 他抖着雙唇,念了幾次, 都沒發出聲來。終于有了音色,便是沙啞着嗓子哭喊道,“師兄……”
“阿赦!怎麽了?”白凜被玄天赦的這幅肝腸寸斷的模樣吓了一跳,他只道玄天赦只道白夢死了傷心過了頭,卻未曾想到玄天赦竟以為自己也随白夢一同去了,雙重打擊之下便是痛不欲生,瀕臨崩潰的前奏。
“我以為……我以為你也随夢兒去了,我以為你也不要我了,白凜!”玄天赦有些咬牙切齒,他狠狠地盯着白凜,就像是要把自己的怨氣怒氣,加之傷心難過,一股腦的全傾倒給他一般。
白凜有些疑惑地看向寒訣,眼神中的意思似是在問,阿赦是怎麽了?
寒訣剛想開頭說些什麽,卻被玄天赦的一句頂了回去,“師兄,夢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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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凜一愣,他本以為玄天赦是看見棺椁才知曉白夢仙去了的,卻沒料到玄天赦篤定地就像是他親眼所見的一般。他思來想去便只有,“阿赦,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兩日前。”
白凜嘆了口氣道,“你們下山的第二日,夢兒的魂燈便炸裂了。我……我剜去了之前施展神甲功所落下的疤痕,這次成功了,但是我見到的景象便是夢兒最後選擇魂飛魄散的那一瞬間。”
“是。”玄天赦抿嘴,“周修冶逼她去死了,她便去了。”
“周修冶……周修冶?”白凜細細念叨這個名字,就算化成灰他也記得這個人是誰。是他尊敬的岳父,是他的滅門仇人,現在還是逼死他世上僅存最後一個親人的人。
不過一瞬間,白凜的淚水便沿着臉頰滴滴點點地落在了他的衣衫上面。他的抽泣伴着無聲的沉默,在這靜悄悄的靈堂裏面,看得玄天赦心如刀割。
玄天赦蹲在白凜的輪椅前面,緊緊握住白凜的雙手,說道,“師兄,我已替你手刃了仇敵。周修冶他,現下已經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那夢兒呢……夢兒還是沒了。”
“對不起師兄,都是我的錯!若非不是我在董家村浪費了時間,也是能趕得上救下夢兒的,對不起……對不起!”玄天赦拼命地道着歉,可他知曉這也無濟于事。
“阿赦,是師兄的措,與你無關。你千萬不要自責好嗎?是我的錯,不關你的事,真的。”
白凜當然懂得這事情與玄天赦半分關系都沒有,但是自己卻被一時的痛徹心扉沖昏了頭腦,竟然責怪起了玄天赦。他趕忙彎腰想将玄天赦扶起,卻險些摔下輪椅去,還是一旁的孟汲攙了他一下,他才勉強穩住身形。
白凜這才注意到一旁這個不吭聲的小孩兒,忙問道,“這是?”
孟汲“騰”地跪在了白凜前面,磕了幾個頭,紅着眼睛說道,“師伯對不起,白夢姐姐是為了救我才甘願赴死的。”
白凜詫異,“你說什麽?”
孟汲看着玄天赦不讓他說的神情,還是咬牙将事情的經過說與了白凜聽。
聽完孟汲的敘說,白凜倒是平和了下來,他朝孟汲招招手讓他上前兩步。孟汲便沒有起身依舊跪着,往前蹭了幾下,垂着頭聽白凜的教誨。
“你這孩子倒是實誠,別人遇到這種事恨不得埋死在心裏面,你卻偏偏選擇說出來。”
孟汲垂着頭,喏喏地道,“是我做的事我要認,若是不認了我便不配為人。況且師父師伯還有白夢姐姐待我如此之好,我不能做違心的事情來敷衍你們。”
“好孩子,你是叫孟汲嗎?阿赦挑挑揀揀這麽多年,當真是選了個好徒弟。”
“是。”孟汲點頭,“師父說了,孟與白夢姐姐的夢字同音,我小名又叫小吉兒,便選了孟汲做我的名字。”
“是個好名字。”白凜道。
一旁久無言語的寒訣卻忽然聞到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味道,那味道似有似無的,微微臭氣中又帶着點熏人的甜香。他便拉過玄天赦耳語一番,玄天赦也像他一般細細聞着,卻搖搖頭。
“沒有味道啊。”玄天赦透過窗子瞧了一眼外邊的湖水,“許是湖水裏飄來的味道吧。”
寒訣又換了個逆風的位置,再抽動鼻子,這股隐約可見的味道便消失不見了。但是他卻留了個心眼,湖水的味道與這大不相同,恐怕還是事有蹊跷。只是當他轉頭看見白凜的那一刻,他便覺得不對勁兒了,果不其然,順着白凜的方向那股味道便愈加的濃烈了起來。
分明幾日前他才見過白凜,白凜的身上卻無這股香臭交加的味道,可如今怎麽就有了呢?寒訣細細分辨着這股略顯熟悉的味道,在腦海中搜索着自己的記憶。剛巧這味道與其中之一重合,只是那味道是——
屍香。
怎麽會是屍香呢?寒訣看着白凜與孟汲侃侃而談的模樣,他明明是個活生生的人。
至少,表面上是的。
“阿赦,你剛才握住白凜手的時候,他的體溫正常嗎?”
玄天赦有些不解地看向寒訣,皺着眉頭道,“是正常的啊?師兄,應當是沒有受夢兒的一魂一魄影響。我猜測大約是夢兒剩下的兩魂六魄散去,而這一魂一魄還留在師兄的體內支撐着他的生命。”
“不,不對。”寒訣卻搖頭,“我說的那股味道,是屍香,正是從白凜身上飄散出來的。”
“屍香?”
“不錯,正是屍體的香味的意思。”寒訣說着說着,卻突然笑了起來,那笑容怪滲人的,讓玄天赦不禁打了個寒戰。
“怎麽了?”
“沒有。”寒訣咧着嘴笑道,“我只是有一個奇怪又大膽的想法,若是白夢的那一魂一魄早就散去了呢?若是白凜現下身子裏沒有魂魄呢?”
玄天赦聽聞,本是安安靜靜坐着的身子卻突然站了起來,就連同孟汲講話的白凜也被他吓了一跳。他大聲道,“怎麽可能?!”
“阿赦,什麽怎麽可能?”白凜搖着輪椅到了玄天赦的一側,疑惑地問道。
“沒有。”玄天赦這幾日被一個又一個的錐心事情驚得連保持自己往日的冷靜都沒有辦法了,這才不由自主地喊了出來。現下想想,卻是不該的。
白凜也不疑有他,只道,“阿赦,我很喜歡孟汲。若不是你搶先了一步,我倒是也願意收他到座下的。”
孟汲嘿嘿一笑,有些受寵若驚地撓了撓頭。
玄天赦看着孟汲的動作,這才想起了招魂幡之事,便道,“師兄,你可知招魂幡竟認了汲兒為主。”
“什麽?!”白凜有些訝異,“這……這不是什麽好事啊!汲兒這麽好的孩子,怎麽能被那陰毒霸道的法器認了主呢?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解開?”
玄天赦搖頭,“卻是不能。”
“那……”
“但是招魂幡在認了孟汲為主之後,便洗了大半的怨氣下去。汲兒,把招魂幡拿出來。”
孟汲乖巧地将他已經揣在包袱裏的幡旗細細取出,遞與白凜查看。白凜翻看着招魂幡,他從前只在滅門那日見過真真切切見過一次招魂幡,卻是記不太清的模樣。他只得隐約憶起那時的招魂幡陰暗并着鬼氣森森。
而今所見,卻有不同。
那經文愈發的亮眼起來,襯得幡旗的白色也更明亮了幾分。許是孟汲心性太過純善的緣故,連這招魂幡周邊籠着的氣息都變得柔和了。
白凜不禁失笑,可笑着笑着又哭了,“我曾以為這招魂幡是我、是白家噩夢的開端,卻沒想到有朝一日我竟能見到它這幅寧和的樣子。”
白凜喚來孟汲,鄭重地将招魂幡雙手交還與他,說道,“汲兒,從今日起這招魂幡便不再是白家的家傳法器,而是屬于你了。我只希望你能善用它,不做惡事、不當惡人。好嗎?”
孟汲連忙跪下接過招魂幡,厲聲道,“我孟汲在此起誓,若我用招魂幡做了惡事,便天誅地滅、魂飛魄散!”
作者有話要說:
白凜的真實身份 其實有點好笑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