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番外:(1)
皇宮中的二月雖然仍是厚被火牆,也漸漸地透出軍裝宮妓掃蛾淺,暖霧驅雲撲天地的三月之感。
然而尚書令程夢瞳卻覺得有股黑雲壓城城欲摧從皇帝身上穿透出來。
時值傍晚,賢英殿內的幾位同僚都一一離去。程夢瞳捏着奏書坐在原處不肯走,門外的宮侍剛要開口,只見翰林學士沐景跨門而入,便笑笑退下。
程夢瞳仍盯着奏折不聲不響,沐景取來一翻,抿嘴笑道:“萬事具備,只欠東風,這是吉兆。你擔心什麽?”
程夢瞳從他手中抽回奏本,敲了敲掌心,定下心來答非所問地回道:“我去見相王,你先回去罷。”
沐景笑意更盛:“下品朝臣都有風聲傳出,又怎會瞞得過相王。也罷,你去一趟安心。我溫上酒等你回來。”
聞靜思在正德殿忙了一日,尚未收拾完書案,小侍來報程令君求見,趕忙将人請了進來,坐在燈燭下敘話。程夢瞳致禮後,将奏本一遞。聞靜思接來一看,又見他面有憂色,安撫道:“鶴卿有何憂心處?”
他神色平靜的這一問,倒把程夢瞳問得呆了一呆。“去年底,陛下暗中下令訓練三軍,将兩位大将軍調往禹州督造兵器,将殷禹二州稅收折成糧草轉往州府。今日這本報涼國皇帝病重危殆,關閉了與大燕的所有商道。這些事,相王看出來了麽?”
聞靜思暗嘆一聲,道:“陛下早有收回魏州,一圓大燕疆域之心。如今涼皇将崩,膝下二子争鋒相對,豈不是出兵的大好時機?只是陛下暗中部署,不曾對我直言,我便當不知曉罷。”
程夢瞳急道:“陛下登基以來,幾乎不曾越過你行事,況且你不止為相王。陛下一貫坦蕩,何須暗中布置?莫不是陛下……”他往深處一想,頓時一陣寒意從背脊直竄腦門,住口不敢說了。
聞靜思不管他未盡之言,笑着安撫道:“我曾瞞陛下一件要事,陛下這次瞞我便是持平了。鶴卿勿急。這等大事,愈是親近之人,反而愈是慎重以待。我不涉足軍政要務,紙上談兵并無益處,陛下想必不願我擔憂。”
程夢瞳聽他這樣說,心下稍安,又附和了幾句,談了些其它政事,叮囑保重身體,便起身告辭回去了。聞靜思等他一走,看時辰已晚,讓小侍收起筆墨,自己趕往內宮。不料剛一跨出後門,就見蕭韞曦靠在門上抱臂等候,剛才那番對談,無疑被聽個幹淨。聞靜思笑了笑,道:“做什麽站在外面,也不嫌冷。”
蕭韞曦見他神色如常,心裏不知是個什麽滋味,邊走邊道:“我瞞你這一樁事,本是無心之舉,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聞靜思笑道:“這樣大的事,遲早要呈到我手中,我自是不急。況且這十年來,陛下勵精圖治,大燕元氣已經回複,雖然仍舊不是舉兵伐外的好時機,但涼國已有內亂,再不出手,唯恐錯失奪回魏州的良機,我絕無阻止的半點意圖。”
蕭韞曦遲疑片刻才道:“并非僅僅如此。”他長嘆一聲,鎮定道:“今日撞破,我一并告知你罷。瞞你并非是因為攻打涼國,而是我定下禦駕親征。”
聞靜思呼吸一窒,腳步一停,盯着蕭韞曦看了許久,才伸手與他十指相握。“若非滿月兒和元宵尚年幼,說什麽我也要随你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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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兒何不帶吳鈎,收取關山五十州。”蕭韞曦将他拉近一步,溫聲道:“你雖不能親上戰場,卻要替我監國,只有安內我才能放心攘外,這何嘗不是與我并肩作戰?”
聞靜思牽着他走向內宮。“你安心地去收回魏州,其它雜事不必憂心。”
宮燈一盞盞點亮,在雪後的禦道上照映着并肩行走的兩人背影。
這次伐涼收魏當真冥冥中上天庇佑。
三月初一深夜,一道八百裏急報将蕭韞曦從夢中驚醒。涼國皇帝病重崩殂,二子操戈相向,兩派竟在都城豎起戰旗,打得難分難解。
東風驟起,吹得池水翻騰不休,蕭韞曦做事再無顧忌。次日一早舉行了大朝會,當即頒布三月十六禦駕親征,已在禹州的淩孟優與淩秋陽授天下兵馬大元帥及副帥,相王聞靜思監國,三省長官輔佐。
政令一出,朝野大嘩。卻無一人離心,無一聲異議。
萬事已定,兩人便倒數着過起日子。
剩餘十五日。淩崇山一身舊時戎裝,親自進宮拜見相王,贈牛角長弓一張。自此,留守的衛桓與淩雲開始教導聞靜思處理軍政要務。
剩餘十三日。蕭韞曦叫來兩個兒子,說明事情原委。蕭元謹已知父皇要出征,拍着小胸脯信誓旦旦要保護父王和弟弟。聞和韡尚年幼,卻不妨礙他聰明懂事,嫩聲道不做涼國皇子,要一世與皇兄友愛相處。
剩餘十日。蕭韞曦檢閱随行三衛營。
剩餘五日。蕭韞曦将手中政事逐一交付下去。
剩餘三日。蕭韞曦領聞靜思及多位重臣行祭祀之禮,宰殺牛羊,分給随軍将領。
剩餘一日。兩人齊齊放下手中事務,上午陪伴兒子,下午在孝王府讀書寫字,下棋作畫,盡享兩人之樂。
晚上用膳,聞靜思親手做了桂圓蘋果的甜羹,擺在蕭韞曦面前,恭敬道:“臣祝陛下一則百戰百捷,平安歸來,二則心圓意滿,永無遺憾。”
蕭韞曦盯着愛侶看了一會兒,揮手遣退侍奉的奴婢,伸了個懶腰,笑盈盈地道:“近日忙碌,手酸得很。”
聞靜思豈會不知他的小心思,低頭一笑,手執銀勺舀了一塊蘋果傾身去喂。蕭韞曦張大口吞下,猶自不滿地抱怨道:“勺子太硬,磕着牙疼。”這分明是求吻之意了。
這些年來,情濃之時,兩人以嘴喂食也是常有,多是蕭韞曦為之。分別在即,這樣的調笑,倒是多了一分傷感。聞靜思不發一言,含着顆桂圓吻了上去。蕭韞曦雙臂輕輕擁住愛侶,笑着張口,任那條軟舌推着桂圓進入自己口中。卻不肯輕易放離,伸舌舔舐,牙齒輕咬,一察覺退縮便緊緊吸.吮住,戲耍片刻才休。休也不罷了,還要調戲道:“怎的這般甜,是蜂蜜還是紅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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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靜思不敢直視,裝作聽不懂言外之意,低頭道:“桂圓性熱,用紅糖則太補,便用蜂蜜代之。”又舀了一勺去喂,見蕭韞曦笑着躲開,無奈只好繼續以口喂食。兩人唇齒相依,口舌相抵,你來我往的互喂了半碗甜羹,蕭韞曦身上漸漸燥熱起來。他本意也是邀歡,當即不再克制,一手扯開聞靜思的腰帶,一手順着衣襟摸入胸膛。聞靜思托着碗無處放,唇舌被俘,說不出話,只得張開懷抱任他索取。兩人親吻了一陣,蕭韞曦仍嫌不夠親近,拿開他手中的碗,湊近耳畔低聲蠱惑:“坐上來。”
聞靜思鈎住身前人的脖子,腿腳用力,跨坐在他腿上。兩手捧着他的臉頰,密密親吻額頭鼻尖與雙唇。蕭韞曦見他雙目緊閉,眉頭微蹙,全身放松的依偎着自己,心頭欲火将一腔愛憐壓了下去。雙手扯着他的衣襟左右一分,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膛,一手托着他的後腰,低頭吻向乳尖。聞靜思稍往後仰,挺起胸來,迎了上去。乳尖一陣酥麻,一陣瘙癢,一陣微疼,一陣輕扯,傳到腰間,連大腿也跟着一緊一松。蕭韞曦将他的衣領往下拉,裸露出肩膀與半個後背,一手順着他的大腿摸到腹部,解松了褲帶便急急探入內裏,熟門熟路地握上半挺的陽物,輕輕按揉滑嫩的頂端,如願地聽到身上人一聲低吟。聞靜思摟着愛人的手緊了緊,雙眼睜開一絲縫隙,咬了咬唇,不舍地一推身前人的肩膀,忍着如火的情欲道:“去……去床上,別在這裏。”
蕭韞曦放開玩弄地泛紅的乳珠,忙中偷閑道:“所謂秀色可餐,可不是要在床上用膳哪。”說罷就要去逗弄另一顆乳珠。這時,門外響起木逢春年邁的聲音:“陛下,相王,嚴谷容将軍求見聖顏。”
兩人此時正是情炙如火,一聽這話,頓時哭笑不得。蕭韞曦面容都扭曲起來,咬牙切齒地吼道:“讓他等!”
聞靜思抓住他仍舊作亂的手,溫聲勸導:“他跟你出征,此時來見,定有急事,別誤了大事。”見蕭韞曦不肯松口,只好捧着他的臉親了親,膩聲道:“他等在外面,我不能心無旁骛的與你歡愛。這離別的最後一次,你舍得留下遺憾?況且我又不走,何必計較一時?”
蕭韞曦這才臉色稍霁,長嘆道:“命苦啊!”放開聞靜思,站起身為他合攏衣裳,學那登徒子的樣子一口親在嘴角,調戲道:“梓童乖,等夫君一會兒。”
聞靜思輕輕在他臂上一推。“知道讓我等,便快去快回。”
趕走了蕭韞曦,室內冷清下來。聞靜思理齊衣裳,欲火消去大半,吃了幾口微涼的甜羹,便覺身上冷起來。也不知兩人要談到何時,起身往後院的浴湯池走去。
熱湯早已備好,室內霧氣缭缭,芷蘭香草鋪滿水面,絲絲馨香撲鼻而來,和着溫潤的水霧,暖和了聞靜思微冷的臉頰。他脫去衣褲挂上屏風,摘下發冠放在龍紋冠架上,慢慢走入水中。溫熱的泉水一寸寸喚活了冰冷的足趾,酥麻之感漸漸傳開。他坐在池中,舒展四肢,看水波一圈圈推開各色香草,心底一片寧靜。
蕭韞曦趕來浴池,見到的便是聞靜思斜倚池邊,鬓發半垂,一手支頭,一手拈花的悠閑模樣,只一眼,便再挪不開。
聽見衣衫悉悉索索,聞靜思警醒過來,見是愛侶,淡淡一笑,道:“嚴将軍來此所為何事?”
蕭韞曦眉頭緊蹙,一言不發,只顧脫衣,手上頗迅速。聞靜思見他一件件衣袍落地,精壯結實的肌肉一片片裸露出來,頓時有些不好意思,連忙移開目光看向水中花。蕭韞曦自是不曾錯過他臉上的神情變換,走下水一步步逼近,似笑非笑道:“怎麽不看了?我不好看麽?是瘦了還是肥了,是白了還是黑了?”
聞靜思聽他說了半輩子的調情之語,已練就無論心裏有無羞惱,面上都一副淡定自若的樣子。此時順着他的話誇道:“陛下龍鳳之姿,天日之表,怎會有半點不好看。”
蕭韞曦來到他身前,擠入他腿間,雙手環腰一抱,将聞靜思半扛在肩上,拍拍水中豐美的臀肉道:“嘴真是越來越甜!”
聞靜思被他扛着走向斜坡處,半個身子露在水面,小腹陽物更是緊緊貼在他的胸前,當下尴尬之極。雙手撐着他肩膀就要下來,不妨臀上又被拍了一記,只聽那冤家嚴聲道:“敢下來,今晚不想睡了?”果然,聞靜思聽到這話便不再動彈。
蕭韞曦将他小心放在斜坡上,面前之人滿臉紅暈,含羞帶惱地瞪過來,當即腦中轟鳴,胯下半挺的陽物竟不撫自立。他猛地一口親吻上去,腰腹也緊緊貼上聞靜思,重重磨蹭起來。兩人十年夫妻,蕭韞曦雖常在床上玩花樣,卻是本着一個愛字,一不用淫具,二不施暴力。而此時聞靜思只覺得唇上不是親吻而是啃咬,身下相依的陽物不是戲耍而是征伐。他思前想後也不知蕭韞曦在一炷香內怎麽變得與膳桌上的溫柔甜膩判若兩人,卻也不願擾亂臨別前最後一夜的纏綿。聞靜思閉上眼,盡管唇舌又麻又疼,仍是坦然迎合,他張開雙臂緊緊擁上蕭韞曦的背,一遍遍撫摸精壯的肌肉,屈起雙膝貼在蕭韞曦的腰上。聞靜思的溫順倒是漸漸安撫了蕭韞曦的暴躁。他呼吸慢慢平穩,親吻愈加溫柔,身下陽物也分分合合。過了片刻,蕭韞曦睜開眼,放開啃咬的紅腫的雙唇,深深凝視着愛侶,最後以額頭相抵,苦笑道:“一想到你方才那幅模樣要一年半載看不見,我直想将這一年半載的份都一并做個幹淨。”
聞靜思舔了舔微微刺痛的唇角,一掌拍在蕭韞曦胸前,嗔道:“你莫不是要我死在池裏!”
蕭韞曦噗哧笑出聲來:“我看了你三十年,至今不厭。你說,你是不是上天派來降我的?”
聞靜思雙手捧上蕭韞曦的臉頰。“我也看了你三十年,從未覺得你哪一處不好看。”他親了親那雙濕潤的唇,又道:“再看你三十年,也找不出半點瑕疵來。”
蕭韞曦退後些許,就着通明的燭火,一寸一寸看過去。聞靜思眼角淡淡的細紋是年複一年的辛勤歲月,雖不如初授相位時的年輕明麗,卻更有三分沉靜,三分彰斂,四分慈愛,一身的成熟風姿。蕭韞曦心中直道:“得之何幸!”
聞靜思見他眼波愈柔,心中激蕩不已,輕聲道:“換一下。”
蕭韞曦雙眉微揚,幹脆地拉着他往一旁翻了個。現下聞靜思在上,全權主導。他也不急,俯下.身去親吻蕭韞曦,一手愛.撫他的胸膛,膝蓋稍稍撐起腰臀,讓兩個陽物輕輕磨蹭。蕭韞曦眯起眼,顯然十分享受這等優待,手卻不閑着,捧了一掌香草揉碎在愛侶身上。細碎的花草在被熱湯暖得發紅的背脊後腰臀肉上碾過,留下鮮明的觸感,又好似添了把柴,溫溫吞吞地将聞靜思的欲火燃得更旺。蕭韞曦早已不堪忍耐,順着他的背一路撫摸到臀縫,手指一勾便按上那秘處,駕輕就熟地往裏鑽,嘴上埋怨道:“這般不疼不癢,是要憋死夫君麽?”
聞靜思輕輕一笑,不妨陽物被蕭韞曦握個正着,他手中還有幾瓣稀爛的花草,這一撫弄,比往常更要命。聞靜思低吟出口便再也收不住,前後兩處夾擊,情潮湧湧如浪潮,欲火烈烈如篝火,一波波,一陣陣,前撲後繼來煎人魂。蕭韞曦感受着指尖松松緊緊的包裹,掌中陽莖炙熱堅.挺,心中雖然奇怪那處仙山洞府比往常更易擴張,但看他面如赤火,眸中帶淚,不斷喘息,上身無力地靠過來,微翹起腰臀任自己采撷的模樣,也知道已到結合的好時機。他正要抽出手指,不料聞靜思撐起上身,一點上齒咬緊下唇,半仰着頭,扶穩陽莖就要坐下來。蕭韞曦連忙直起身,施力環着他的腰道:“慢些,小心傷着!”
聞靜思情動之極,說不出話來,搖了搖頭,扶着愛侶的肩膀,緩緩将那柱炙鐵納入體內。納入體內也不見得舒心,還要縱橫弛騁方能舒爽。蕭韞曦任他自尋樂趣,一邊與他十指交握,一邊舔舐他的鎖骨脖頸,耳邊呻吟銷魂蝕骨,眼中愛侶春情難耐,竟是享盡觸聽視之福。
聞靜思上下颠動百十次,漸漸力竭而緩。蕭韞曦引導着他的手環向自己脖子,兩手捧着他的臀,慢慢自水中站起來。聞靜思兩股戰戰,大腿奮力夾緊蕭韞曦的腰才不致于滑下來。蕭韞曦欲火正熾,再無心調笑,低低道了聲“夾緊了”便用力沖撞起來。
一時間,池水嘩嘩作響,交纏着呻吟低喘之聲,肌肉相親之聲,聲聲催情。聞靜思手足酸軟,幾次欲滑欲落都被蕭韞曦抱回來。體內那條龍根便在這欲滑欲落之間肆意擺尾,亂了陣法竟也別有風味。數次正中靶心,惹得聞靜思呻吟都變了腔調,全身細細顫抖,腸口更緊緊鎖住龍根,好似萬分不舍。蕭韞曦被他這般絞緊癡纏,三魂丢了七魄,眼圈泛紅一片。又嫌用不上力,抱着人轉了個圈,讓聞靜思躺在斜坡上,擡高他的雙膝過肩,發狠抽插起來。聞靜思此時靈臺清明潰散,情欲翻天,張嘴不知道喊了句什麽,兩手輕輕搭在愛侶的腿上。只願那根陽物永遠長在身體裏,進來一次便給一次快活,離開一次便抽走魂魄。蕭韞曦見他已神魂颠倒,因難耐而晃動着頭,在頰邊留下兩條明亮的淚跡來。胸中頓時極為滿足,抓了把漂浮的花瓣就往聞靜思陽物上撫動。這一手終使聞靜思再也忍耐不住,仰起頭便要到極處。此時蕭韞曦在他頂端一捏,生生卡住了高潮。聞靜思渾身一震,顫着嗓子喊道:“放……放手……不……”
蕭韞曦趴在他耳邊,沉聲道:“忍一忍,我們一起……”說罷,狠狠抽插十數次,在陽物越來越緊的包裹中,放開手,擁着愛侶,一起到了極處。
頂峰有頂峰的絢爛,平地也有平地的纏綿。
蕭韞曦緩過勁來,伸舌舔了舔聞靜思的淚跡,輕聲笑道:“難得見你如此暢快,今日是怎麽了?”
聞靜思心中也疑惑重重,不知如何回答,只當是離別在即,盡興一回。他側臉輕輕蹭着蕭韞曦,又在他臉上連連親吻。“可是惹你嫌棄了?”
蕭韞曦笑道:“我巴不得次次都似這般暢快淋漓。”
聞靜思道只笑不語,伸手擁着身上人好一會兒,擔憂道:“你第一回出征,多聽幾位将軍的谏言,無論行走何處,遇到何事,都莫讓明日明月明珠離開你。只有你安然無恙,軍心才穩定。”
蕭韞曦的耳朵貼在身下人的胸膛上,聽着有力的心跳與關懷的話語,只覺得心身都是暖意洋洋,慵懶道:“都聽你的。”
聞靜思又道:“魏州被涼侵占日久,百姓為奴為婢,恐荒蠻無禮,被敵利用。若有沖撞聖駕,還望你多忍耐,不要遷怒別人。待打下魏州,慢慢教化百姓就是了。禹州植造林木已有樹蔭,将來魏州教化百姓也會有所成效,不可急于一時。”
蕭韞曦道:“好,都聽你的!可你在宮中也多保重,切莫勞累傷身。若兩個小子管束不住,下手打便是。朝中遇到難處或有人故意為難你,你寫信告于我,我必不讓你受委屈。”
聞靜思笑着拍拍他的背脊道:“這豈不是狐假虎威?你放心去,朝中事都不必挂懷。”過了會兒又道:“夜深了,明日你還要早起,起來罷。”
蕭韞曦在他懷中又蹭了蹭,才依依不舍起身。
兩人清洗完身體,便回到主樓,摟在一起睡下。
屋外一片安寧,滿月的清輝灑在窗棱上。月似人般圓滿,人似月般照亮無際黑夜。
次日一早,東方未晞,木逢春與陸行舟前來服侍二人穿戴用膳。聞靜思第二次見蕭韞曦戰甲披身的樣子,只覺得那一身金光如同天日,眉間自信自傲如同神臨。
兩人出得房門,雁遲早已恭候在外,俯首跪拜。他起身餘光瞥見聞靜思頸間,心裏一笑,出聲阻攔道:“相王請稍等。”竟走入房內去了。
蕭韞曦與聞靜思都不知其意,站在一起等候。過了片刻,雁遲從裏拿出一件白狐鬥篷來給聞靜思披上。
聞靜思疑惑道:“今日不冷啊。”見雁遲的餘光往一旁瞟,随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恰好見到蕭韞曦未來得及轉過去的半張臉,嘴角都快裂到耳根。
雁遲悄聲道:“一脖子豔紅,陛下這樣露骨,難不成是要诏告天下相王是他枕邊人麽?”
聞靜思一怔,伸手摸向頸邊,卻摸到一圈濃密的白狐毛,心下稍安,笑道:“多謝。”
出征大禮隆重又繁複。
聞靜思領文武百官前往城門送行,誦讀祝詞。
百姓早已從榜文中知曉此次由皇帝禦駕親征,是為奪回失去的國土。萬人空巷前來送行,将一條千尺寬的主道擠得人群湧湧,接踵摩肩。百姓見軍隊馬匹肥壯,随行的三千名三衛将士铠甲閃亮,皇帝金甲金盔罩身,神武英明,仿若神靈降世百戰百勝,自是群情沸騰,憤慨激昂。安靜地聽完相王的祝詞,齊齊吶喊:“還我魏州,圓我大燕!還我魏州,圓我大燕!”聲聲震撼,氣勢恢宏,直沖九霄。
聞靜思與幾位重臣帶着一隊侍衛将皇帝與衛隊送至十裏外的軍營,看着五萬大軍浩浩蕩蕩,在官道上行走出一條龍來,心中頗為自豪,臉上便露出淡淡的笑意。蕭韞曦策馬走在他身邊,看到他如此神色,笑道:“待我凱旋歸來,你也要前來迎我。”
聞靜思鄭重道:“好!”
蕭韞曦內心不舍之極,也知道送君千裏終須別的道理。勒馬靠近聞靜思,情不自禁握住他一只手便低頭吻上去:“不許操勞,多珍重!”
聞靜思心中激動不已,強自忍耐一腔的酸楚,握緊蕭韞曦的手,顫聲道:“萬事小心!”
大軍北行,蜿蜒十裏。春風送暖,好似提前的捷報。
聞靜思勒馬回轉,見幾位重臣面有尴尬,程夢瞳側過身佯裝賞景,史逸君更是俏皮的向他眨眨眼,頓時也不好意思起來,清了清嗓子道:“都回去罷。”
大軍四月十九與淩孟優的先鋒軍彙合時,兩位淩家主帥已突破魏州封鎖的關卡,拿下四座城池了。而涼國此時仍舊不曾有所反應,兩位皇子倒是剛剛在都城打完一仗,各有損傷,此時按兵不動休養生息。蕭韞曦覺得機不可失,即刻令兩位淩将軍迅速行軍至下一城。五月二十日,燕國大軍離魏州州府已不足百裏。
這看似暢通無阻的大道,其背後有着難以言喻的荒誕與艱澀。
魏州在涼的奴役下已有百年,對外封閉邊界,隔絕商道,對內縱然未到焚書坑儒的地步,也是禁止儒道之書。書院裏派遣了涼國的夫子教授奴學,将魏州先人改為涼國先人;将奸計竊魏州說成幫扶魏州脫離荒蠻之國成為禮儀之地;又暗中毒害反抗的名士與學子;賄賂當地官員大肆宣揚親涼仇燕,諸如此類之惡,簡直罄竹難書。種種作為就是要将魏州變成對燕張牙舞爪的一條看門狗。
然而涼國此計,施行百年竟也頗有成效。
燕軍每攻下一城,百姓不是歡欣鼓舞而是破口謾罵,有些彪悍之地更是聚集民衆上前相拼,一幅保家衛國的姿态。于是淩孟優不得不下令張貼榜文明辨是非,留下一兩千将士與傷兵治理百姓以防動亂。這樣一來,燕軍攻城愈多,将士愈少,大軍抵達州府饒平時,已不到二十萬人。
蕭韞曦這邊情況大出所料,聞靜思這裏也有意外之事。意外不在前廷,也不在臣工,而是在他自己。
相王一貫以勤勉稱道,然而幾位親近的重臣卻發現相王近來異常勞累。上午大小朝會還算精神飽滿,下午申時,有臣工來見,便會吃驚于他一臉疲倦,到了晚上,與兩個兒子一起用膳,時常吃着吃着就睡着了。蕭元謹不得不及時拍醒父親,以免他一頭栽進湯碗裏。
聞靜思知道自己的異樣,卻只怪于年紀漸長,又沉浸國事家事,疏于強身健體。為了消除疲憊,他飲茶提神,幾日下來,效用了了。就在他一籌莫展時,發生了件事。
六月初一清晨,聞靜思睡夢中忽然覺得一陣惡心,猛地醒過來,趴在床沿幹嘔起來。他這一番動靜驚醒了守夜的小內侍,幾乎是跑着沖進來,見相王難受,又沖出室外大聲叫人去傳太醫。太醫未到,偏殿的木逢春與雁遲先趕來了。頭發全白的老人穿着內衫,慌忙中鞋子都跑掉一只,進來內室,坐上床沿,輕輕順着聞靜思的背脊。聞靜思幹嘔了片刻,終于緩過勁,躺在床沿上,一動也不想動。木逢春想了想他這段時日的異樣,又見此時的幹嘔,靈光一閃,笑着問道:“相王,可還記得月圓之夜,在水中……”餘下之話,不說自明。
聞靜思一怔,驟然想起大軍出征是三月十六,而此前一晚,兩人在王府極盡纏綿。他又羞又惱,這幾日異樣霎時全解,不由得掩面哀嘆一聲:“我不記得,他也不記得了麽!”
木逢春與雁遲相視一笑,蕭韞曦是有意還是無心,聞靜思是自責還是遷怒,顯而易見。
值夜太醫匆匆趕到,恰好是徐謙數年前收的徒弟董海。徐謙看中他醫術的天分,也看中他處事的老練。只見他不慌不忙上前請脈,聞靜思雖有尴尬,也不得不按耐下煩躁之心。董海察言觀色,問診扣脈一氣呵成,末了才一本正經地道:“胎兒已足兩個月,十分安穩。既然已孕,相王還要多寬心。”
聞靜思仍衣袖掩面,無力地回他:“知道了。”
董海心中一笑,随即坐到一邊寫方子。他開出的這一張與之前徐謙開出的大同小異,因着聞靜思年齡,重在補身輕在安胎。方子讓木逢春與雁遲看過後,董海告退回去備膳食了。
外人一走,雁遲首先道:“這般喜事,與文書一起快馬傳信給陛下,那時州府也應該攻下了。”
聞靜思想了想,放下手道:“別拿這事擾他,先放一放,等拿下魏州再說不遲。”
聽他這樣一說,木逢春樂了:“相王又要瞞?”
聞靜思辯解道:“此時不同往日,等時機到了我自然告訴他。”
這一番折騰,東方已露魚肚白。
聞靜思起身穿衣洗漱,稍稍用了些早膳,胃口的改變讓他再難多吃一口。因與兩個兒子同住東宮,離正殿頗遠,凡事遇到大朝會,聞靜思便提前一刻動身,總能頭一個入殿。他替皇帝主持大朝會,站在丹陛之下群臣之首,與諸省長官議論疑難雜務,聽各部各寺彙報政事,或聽衛桓與淩雲誦讀戰報。可今日上朝不到半個時辰,胃裏翻江倒海般難受。聞靜思壓了又壓,忍得滿頭細汗一臉蒼白,耳聽淩雲讀到饒平百姓哭着說先祖乃涼國人時,再也忍耐不住,捂着嘴急走出大殿後門。木逢春早領了個心腹內侍手端盂盆侯在門邊,聞靜思一出來張口就吐,恰好吐在盂盆裏。木逢春一邊擦去他額頭汗水,一邊輕輕順着他的背,等他吐完了,遞上清水漱口。
群臣頭一遭遇到相王一聲不吭奪門而出,齊齊愣在當地,淩雲拿着戰報讀得不上不下,更是不知道要不要繼續。過了片刻,看見聞靜思走進來,尴尬地道歉,又讓淩雲讀完文書,對剛才暫離之事閉口不提,衆人都是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可再疑惑,份內之事仍要做好。于是,有控訴涼國毀人道德篡改歷史的,有痛斥魏州百姓無知可恨的,有提議武力鎮壓百姓叛亂的,有說讓當地德高望重的老人出來教化蠻民的,林林總總不一而足。聞靜思讓史逸君就此事寫份奏議,與文書一起送呈皇帝裁斷。
下了朝會,史逸君追上聞靜思,擔憂道:“相王今日舉止有異,難道是炎熱所致身體不适?”
聞靜思知道兩人見面頻繁,瞞不了他許久,不如索性相告,便手捂腹部示意。史逸君真不料他如此痛快,愣了一愣,之後笑得前俯後仰。
聞靜思看着老友這幅樣貌,無奈道:“你莫取笑我!”
史逸君收斂笑意,一揖到底道:“恭喜恭喜,再添兒女。”又道:“皇上知道麽?”
聞靜思道:“魏州之戰并不順利,莫再擾陛下心思,等拿下魏州再如實相告。”
史逸君心中暗笑,口中卻道:“程令和沐學士呢?”
聞靜思想了想道:“瞞不過了再說罷。”
史逸君點點頭。“昨日在書社碰着阿林,他說你一個月不曾回家,家中人十分想念。若身體好一些,放下手中事務回去看看他們。”
聞靜思此時白天忙碌各類政事,晚上還要關注兒子們的課業,幾乎騰不出身來。聽他一說,頓時思念起老父弟弟,溫言道:“好,勞煩你了。”
兩人話盡,就此暫別,各做各的事。
聞靜思回到正德殿,元哲早将各類公文依輕重緩急擺放整齊,頭一份竟是皇帝的親筆信。心中一驚,忙拆開去看,信內并無涉及公事,都是殷殷情語。一會兒“忌欲擔心死”,一會兒“憶卿欲死”,看得聞靜思又是窩心又是氣惱。正要提筆回信,恰好雁遲敲門而入,端來碗藥膳,忙将書信折好放在一旁。雁遲看他面露喜色,也不說破,等他吃完藥膳,端着就走。聞靜思這才鋪紙磨墨,将心中思念之情坦然筆下,化做鴻雁,飛往愛人身邊。
聞靜思既然知道了家中人的想念,待日落西山,收拾好手中事務,遣人去喚蕭元謹與聞和韡。兩兄弟聽說晚上到聞府用膳,幾乎是一前一後沖到父親身邊。他二人雖一脈相承,身份卻是不同。三年之前,聞靜林抱着聞和韡在府中上蹿下跳,蕭元謹只能幹瞪着眼看。從弟弟出生時,他便隐隐覺得與自己不同,舅舅們會抱着弟弟到處玩耍,見到自己卻笑着蹲下.身問候,就算抱起自己,也是一本正經地說話,完全不似和弟弟那樣随意。他心思頗有蕭韞曦的細致,眼中的失落卻逃不過父親全神貫注的雙眼。聞靜思知道在親情處對他有所虧欠,便在此處用心填補。讓蕭韞曦親自帶他打獵,教他騎射技藝,自己每晚在床旁為他讀史,多陪伴片刻。如此一來,蕭元謹漸漸不去計較舅舅們的恭謹,常常依偎在父親身邊笑着逗趣弟弟與舅舅們的游戲。
此次回家,也如同以往,用過晚膳,兩兄弟由舅舅雁遲與暗衛陪着出門游玩夜市,聞靜思與父親在書房敘話。聞允休不與兒子客氣,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