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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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路狄亞,”笛捷爾很少見地叫了我的名,而不是平時那種更親昵的稱呼,“我很自私,所以我要忽視你的意願做出選擇了。”
當時我以為笛捷爾想殺了我,為了保全他自己也确實沒有別的選擇。感到被背叛?我?別搞笑了!我握刀的右手已經被燒焦了,現在是個戰鬥力低下的累贅。笛捷爾沒有扔下我自生自滅而是一路護着我到最後,他做的已經足夠了。他在猶豫,我得幫助他下定決心。我抓緊每一秒看他,覺得那樣的結局很适合我。比起被巨龍撕碎,能死在笛捷爾手裏不是幸福得多?來吧,親愛的,動手吧。
“我愛你。”笛捷爾做了次深呼吸,平靜地說。
我也愛你。我微笑,心平氣和地用完好的那只手握住他的,但是沒有把那句“我也愛你”說出來動搖他的決心。不要猶豫,動手吧。
“如果能和你一起活下去該多好,即使不能,我也認了。但是我一直以來都有一個心願,就是讓你健康地、長久地活下去。”笛捷爾說出這話的時候聲音發着顫,他的眼睛很亮,就像冰晶或者類似玻璃似的剔透的東西反射着微光,“……我比較喜歡那樣的結局。”
是了,從游戲開始我的笛捷爾就一直把他自己珍貴的食物和水遞到我手裏。看起來我是主動的那個,但其實是他在照顧我。他一直都這麽溫柔,即使面對二活一的抉擇時也不舍得讓我做出選擇。無論選什麽都有道理,卻又選什麽都不會被原諒,選什麽都痛。
我不希望在我死後他還拿這事折磨自己。
“……你不後悔就好。”動手吧,殺了我,然後活下去。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捏了一下笛捷爾的手,笑着說。我不希望他有心理負擔。
最後笛捷爾沒有和我親吻,而是深深看了我一眼,又閉上眼睛和我貼了貼額頭。
這表示直到最後我都被深愛着……是嗎?
我說不出話,我的喉嚨哽住了。
啊——我就坐在那裏眼睜睜地看着我的笛捷爾轉過身去,用最後的力氣踉跄着站起來,沖向那個可怕的骨骸巨龍。我愛的人引爆了全身的血,化成血霧将骨骸巨龍腐蝕殆盡。
直到最後他都沒有聽到我對他說“我也愛你”。
即使大聲嘶吼,哭喊到聲帶破裂震得自己嗡嗡耳鳴,我的笛捷爾也聽不到我的聲音了。
接受不了。心疼死了,渾身都疼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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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是哭了吧?真的哭了?哈哈……”游戲意志血腥蘿莉居然補刀,明目張膽看我死去活來的哭嚎,“很快你就會感謝我的……”
可惡……等着吧……等我帶着笛捷爾回到現實世界,不論你是女王還是公主我都會揪着你的頭發把你拖下來活活打死!呸!
【游戲結束,正在進行游戲意志更替】
沒有立刻揪住她同歸于盡的唯一理由是我要成為游戲意志。只要成為“神”就有能讓笛捷爾複活的機會!為了這個我什麽都願意做!
靈魂凝實、視角超脫終場游戲地圖慢慢轉化成上帝視角的感覺十分奇妙,我能看見“自己的身體”被留在原地。我正在變成更高級的生命,這滋味并不難受,也沒有絲毫痛苦。
或許該說是會讓人忘記痛苦。
原本身為人類玩家時那些執着的、堅持的、不肯放棄,甚至是想要忘記也無法忘記的都成了一個個小小的碎片,像是遇見了太陽的冰雪一樣開始融化消散。我如同置身于時間盡頭,感覺不到自身的存在,卻能感知到每個地圖。只要一個念頭就能讓地圖翻天覆地地改變,只要心裏想,酷似活人的NPC就能瞬間被創造。就這樣,我成為了游戲意志。
當“神”的感覺應該是非常放松、十分惬意的,甚至會讓人忍不住享受其中。
可是我不這麽覺得。
沒有笛捷爾,獨活的每一秒都是地獄。
成為游戲意志之後,我才知道笛捷爾死前做了兩件事。一件是确定我會成為游戲意志并讓我标記他,讓他對我來說是永遠是特殊的;另一件是他粉碎了自己對我的恐懼。
我試圖保存笛捷爾的記憶,只要重新賦予他身體,記憶還在靈魂就得以保存。但是我錯了,游戲意志不能為所欲為,必須遵循規則。我成為游戲意志後做了很過分的事。
我發過誓……因為游戲規則認為我發過誓。
誓言很沉重,可以拖延卻不能抵消。我把笛捷爾的家人都拖進游戲裏殺死了,我自己的也一樣。笛捷爾真的只剩下我了——我也已經不完全是“卡路狄亞”,而是現在的游戲意志。
或者說不得不放棄自己的肉體,将靈魂脫離出來,成為不死之軀。這種說法聽起來有種粘膩的惡心感,但事實是成為游戲意志像我突然多出海量的記憶、多長出了無數手和腳。幸好不是和什麽未知的非人存在“由身到心合二為一”,不然我可能會選擇自我了斷。
笛捷爾是我堅持下去的唯一理由。
我愛他堅定的眼神、閃爍着智慧的明亮雙眼,而不是像普通玩家那樣消極恐懼的眼神。笛捷爾清楚地知道這一點。所以他确保了他是特殊的,我也樂意讓他成為特殊的。
我不喜歡尤尼提,在知道笛捷爾和他在現實世界就認識以後就更不喜歡他了。他壓根沒活到最後。之前和我們一起活到最後的堕天使和血族血獵挺有意思,很少有人能把相反屬性的身份牌和技能融合得這麽好。于是我在成為游戲意志之後、新一批玩家進入游戲地圖之前順手把他倆扔進懲罰地圖,也算給我和笛捷爾曾經經歷過的一切做個紀念。
【游戲開始】我的聲音能夠傳到游戲地圖裏,但是已經變成了冰冷無起伏的提示音。
即使從前作為玩家為了活命殺死其他不懷好意的人,我也從未像現在這樣讨厭自己。
拽現實世界的誰進入游戲不是我能決定的。
哪怕死在現實世界裏,摔下懸崖、屍體四分五裂被野獸分食最後只剩下白骨,也好過死在這個不明不白的恐怖游戲裏,在死後還要被刷新成地圖的一部分來折磨後來的人。
游戲無法停止。我是游戲的幫兇,卻無法放水,對新玩家們的命運無能為力。我的壞心情影響了地圖,它們變得更加危險和可怖。
随着我成為游戲意志以後所有游戲地圖都已經刷新了,每一個場次都是新的。雖然都是基于我的記憶構建,但我并不完全熟悉它們。而且恐怖游戲裏,越是害怕什麽越會出現。比如死鱷魚,比如狹小封閉的溶洞。我真特麽不想制造這些但它們接連不斷地出現,壓根不是我能控制的。這種情況直到一批又一批玩家的記憶補全游戲地圖才逐漸好轉,不然一直看那些玩意我也受不了。
笛捷爾的記憶遲遲無法放進他“上一周目剛成為玩家時的複制原身體”,因為游戲規則死揪着他的玩家身份不放。如果我直接把記憶給他就會被視為犯規,從而他會被抹殺。
可惡……再一次……失敗啊……又是游戲規則!
……如我所料。游戲規則是沒有感情的,它是那些條條框框,可以鑽空子,卻不容更改。
我唯有複制上輪游戲的自己,賦予那個“卡路狄亞”玩家身份并把他投入游戲。只是缺少了我成為游戲意志之後的記憶,并且模糊了笛捷爾死亡的部分。所以我的複制體會在不引起游戲規則注意的同時到處去找笛捷爾的,而我會盡量給“他”開綠燈,卻不能随意降臨。
即使我是現在的游戲意志也無法公然違反“游戲意志不能降臨在游戲地圖中影響正常游戲”的規則。沒有辦法可想,沒有道理可講。
懲罰地圖是獨立于其他游戲地圖存在的,可是扔進去的玩家都有嚴格的條件限制。
我還沒有找到笛捷爾,他會在游戲地圖裏重新出現嗎?我不知道他會在哪,只能到處找。又一次看着游戲地圖裏的“卡路狄亞”倒在地上,等他醒來,又會變回那個作為玩家的“卡路狄亞”。強行植入複制體的成為游戲意志之後的記憶一旦被規則發現就會被抹消,“發現”是指和其他玩家産生聯系。包括說話、動作和突然改變行為,但是用其他媒介傳遞信息和心照不宣應該都可以瞞過游戲規則。
更具體的只能等找到笛捷爾再去試了。
……敘述過程已無意義。
我在懲罰地圖開始的幻境裏找到笛捷爾了。他剛剛爬出溶洞,正被一條死鱷魚吓得夠嗆。鐘乳石滴下一滴水,落在他的頭上。
閉嘴,我沒哭。說沒有就沒有,我不承認。
我可是游戲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