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挽救(一更)……
謝玉壓在地牢之內, 褪去身上飛魚服換上囚衣,地牢看守都是他手下的人,沒有接到上面的命令沒人為難他, 甚至錦衣衛裏還有人趁着夜色私自探望他。
誰都不知道帝王為何遷怒謝玉,竟淪落到關押地牢的下場,可是但凡從地牢走出去的囚犯不死也得脫層皮, 謝玉好歹是他們的上峰,不能看着他落入險境而不管。
“統領, 到底是怎麽回事, 有沒有我們能幫到統領的?”便是想設将人救出去, 至少也不能陷在這麽個地方, “如今身上收回錦衣衛的權利, 行符在聖上手裏,上下都只聽從聖上的命令。”
謝玉面色如常, 不見落魄神色,擡眸看了眼面前身為錦衣衛副統的司青, 他站在牢房之外,臉上的關切好似毫不摻假, 似乎就是一心想救他出去, 可仔細看去似乎能看到他眼中的算計。
可謝玉并未當場揭穿,這錦衣衛并不如外面所見那麽堅固不催, 能凝聚在一塊似鐵塊般,讓人難以擊退, 是因為帝王賦予他們的權利,以及內裏各種利益盤根錯節。
他道:“司青,身為臣子理當對主子盡忠,我這條命既是皇上救的, 我是皇上想要拿回去,我也絕無怨言。”
這些話都是謝玉的真心所言,只是誰都沒有想到杜浮亭是其中意外。帝王與杜浮亭關系破裂,不僅步步消磨兩人的感情,同時滋養了謝玉心底的黑暗,讓他忍不住往深淵踏去。
可好在這輩子他沒有傷害她,這是謝玉最為慶幸的事。
大抵司青沒料這表忠心話,會從謝玉嘴裏說出,從前謝玉行事并無顧及,更加別說他會在他們面前表忠心,是以後面有人傳出謝玉不忠今上,讓他聽到心裏去了。
他濃眉皺了皺,低聲勸道:“可是聖上将統領打入地牢是沒有顧念舊時情義,這裏到底有多兇險,那些刑拘的厲害之處,相比統領比我還要熟悉。”
司青前腳剛暗入地牢,探訪謝玉,後腳崇德帝便收到消息,甚至就連他們的對話上面都記載得一清二楚,看到謝玉親口所言要做忠臣,他的眼裏露出諷刺意味,崇德帝将手裏的東西往桌面一丢,如果謝玉算得上盡忠職守,那這大秦恐怕就沒有為官作惡的人了。
崇德帝沒說處置司青,或許能做到副統領位置能力是有,可腦子算不上聰明,這樣的人着人盯緊,不放松警惕就是,沒有他在還有別的居心叵測的人在,倒不如然後他占據位置。
“謝玉就沒有什麽話要對朕說?”
“沒有,謝……謝玉自入地牢之後,行為舉止察覺不出異樣,也從來沒有說過要見皇上。”謝玉先前是暗衛統領,暗三與謝玉共事過,可能是因為同為暗衛惺惺相惜,是他以對謝玉多少有些了解,不知道謝玉怎麽就這般頑固,帝王怒上心頭也沒下令将他斬殺,其實心裏還是顧念從前情宜,誰料謝玉似乎是不想先低頭。
“沒有?”崇德帝面容肅殺,若不是想着如果他殺掉謝玉,可能會讓杜浮亭陷入自責當中,往後一直記着謝玉這個人,他或許早已經将人殺了洩憤,“他這是篤定朕不會殺他,那就叫他老死在地牢。”
這種事不是暗三所能妄議的,謝玉和他們這些守在帝王身邊,時刻以帝王安全為重的暗衛不同,他們不是因為主子不允許他們正常生活,而是注定無法活得如同常人,甚至可能思維都與常人不同。暗三沉默地起身隐入黑暗中,似乎他從未見過帝王。
崇德帝無法再謝玉口中聽到再多,亦無法讓自己不去想杜浮亭,只能拿繁重的政務填補生活,只有把身邊一切都填補滿,他那種倉惶無措才能減少,也能讓他少想她。
朝野上下忽然發現勤政愛民的崇德帝比以往更加勤政,當日的事當日畢,還拉着朝臣分年謀劃之後的事,做好三年五年內的規劃,尤其是工部水利、修路、江河堤壩,忙得幾乎團團轉。
崇德帝就這麽圈禁自己,将整個人埋入奏折與政事當中,無休無止的連軸轉動,幾乎不讓自己有任何休息時間。
蘇全福暗自擔憂帝王的身體和情緒,照帝王如此行事,就算是鐵打也會壞的,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
于是,他終于壯着膽子提議:“若不是皇上去禦花園轉轉?歡歡見天兒的想往禦花園跑,只是沒人敢領着它去。”因為歡歡實在是太能跑了,偌大的乾清宮他都能四處亂竄,一把它放出房間就是狗溜人,而不是人溜狗。
有回小安子沒有看住歡歡,讓歡歡跑出了乾清宮蹿到禦花園裏去,驚動了乾清宮大半的奴才去捉它,圍着禦花園跑了整整三四圈都沒有抓到,還是有人眼尖看到歡歡一溜煙似炮彈般到椒房殿去了,他們才去椒房殿那堆廢墟裏把渾身黑不溜秋,髒兮兮的歡歡扒出來。
一群人找回歡歡,把歡歡按在水裏,給它洗幹淨又擦幹淨毛,恢複成最初白白淨淨的模樣,又是好一番折騰。
這件事大家都怕擔責任,就沒人敢在皇上面前說出來,可是也是因為那遭事之後他們都怕了歡歡,誰也不想帶着它了。
蘇全福心裏嘀咕了這麽多,但也就只是瞬間的事,他說完還用腳尖踢了踢歡歡撅起的小屁股,它是生得越發圓潤的,就是小屁股也是肉嘟嘟的。
歡歡讓蘇全福踢得往前蹭了蹭,轉頭就眯着眼睛看了眼他,臉上還似乎有些嫌棄蘇全福,這叫蘇全福拿着拂塵故意掃過歡歡眼前逗它。
跟前老是有東西掠過,惹得歡歡不得不起身,它站起來就兇巴巴對着蘇全福:“汪汪!”好像在說你要是再敢碰我一下,我就咬你。
蘇全福不理會歡歡,那就是紙老虎,也就慣會做兇狠,實際上又不敢真咬人,只不過蘇全福目地達到了。
他立馬就指着歡歡,跟帝王道:“皇上您看,歡歡也附和了奴才的話,它就是想出去。”
崇德帝從禦花園不自覺走到椒房殿,蘇全福默默跟在身後,眼見帝王腳步往椒房殿而去,他的瞳孔驟然緊縮,這應該全是皇上無意識的舉動。
蘇全福沉默地看了眼崇德帝,帝王似乎沒有發覺走錯道,依舊往椒房殿方向走,而歡歡都反應過來了,知道這條熟悉的路,明顯歡快了起來,尾巴翹起來晃了晃,撒丫子就超過了帝王,往前面奔去。
直到繞過假山,行過沁園花圍,這條路無比熟悉又暢通,期間都沒有見到幾名宮人往來。
走到椒房殿前,蘇全福停下步伐,揮舞着拂塵,讓所有宮人都別跟着了,包括他自己也都留在了椒房殿外。
進椒房殿的只有崇德帝與歡歡。
其實崇德帝不是不知道自己正在往椒房殿而走,只是他不願意去想罷了,既然心之所向,那邊依心而行,至少能叫這顆心不再那麽痛。
自杜浮亭在火中喪生,崇德帝就下令将椒房殿全都封鎖,除了他偶爾會到這裏,沒有人再回踏足。
歡歡對椒房殿的各處都很熟悉,畢竟它剛到杜浮亭身邊,恰好是她被禁足,杜浮亭就帶着它,把椒房殿所有能夠走的地方都玩了一遍,再回到椒房殿它也如從前那般四處亂竄,不知道是不是想再找到從前主子身上的味道,或者是找尋從前玩鬧的記憶,把自己紋身上下都弄得髒兮兮的。
而崇德帝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椒房殿的廢墟,那株梅花因為冬季已過,就是寒春都散盡,如今也是不見生機,他的心就跟豁開了口子似的,天底下最好的裁縫都縫合不好。
禦花園百花盛開、蔥蔥綠綠,皇宮裏随之亦是透着盎然生意,唯獨椒房殿還是片廢墟。
崇德帝面上的苦澀與哀痛,在他閉上眼睛之後毫無遮掩,他也不想再無人的時候還苦苦強裝鎮定。
如果那些夢都是真的,那他這輩子又傷害了她。明明她在最後都還在苦苦哀求,如果真有下輩子,她要選擇永遠留在最美的十六歲,可因着他的自私與狂妄,他照着自己的想法行事,沒能忍心放手,眼睜睜看着她死在他面前。
結果就是又傷害了她一生,差點就要重蹈覆轍。
有時候崇德帝會想,自己能夠想起前生過往,是不是因為上蒼想他彌補過錯,可是真的要叫他彌補,為何不讓他早些想起,偏要等到她已經離宮,事情在無法挽留的時候再想起。
歡歡圓溜溜的眼睛眯着看向帝王,狗狗的眼睛裏是見不到色彩的,可是他看着帝王的時候總是覺得比看別人還要昏暗,所以如今真的想看清帝王,它就會眯着眼睛。
他似乎感覺到崇德帝身上的頹然,渾身髒兮兮地跑到帝王面前,“汪汪汪~”低聲朝帝王喊了幾聲,或許是待在崇德帝身邊日子久了,知道帝王對它再沒有殺意,如今它已經不怎麽懼怕他,要不然也不敢對着帝王喊。
崇德帝纡尊降貴地屈膝蹲下,不嫌髒的揉了揉歡歡,問道:“你是不是也想她,所以總是到椒房殿?”這道聲音也不知是想對歡歡說,還是想對自己說。
可是哪怕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她,想要和她解釋,但經歷過夢裏的一切,足以讓他這輩子都無法面對杜浮亭,讓他連挽救這份感情的勇氣都再升不起絲毫。
“我們不能再去打攪她的生活,我們已經傷害她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