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失去(三更已修改)……
暗三低聲應諾, 瞬間意會到帝王說的是傳謝玉進宮,不是緝拿謝玉進宮,是不想打草驚蛇, 也是不想把事情鬧大,畢竟這樣的事于皇家而言是醜聞。
而謝玉站在崇德帝面前,屈膝給崇德帝請安久久不曾聽到帝王喊起, 他擡首往上看去,正好看到崇德帝臉色晦暗無光, 狹長鳳眸裏是濃烈不可消散的殺意。
“謝玉, 朕給你一次機會, 你到底有什麽事在瞞着朕。”崇德帝雙眸黝黑深沉, 似乎是有漩渦極速聚集, 勢要将人淹滅,連他自己都不放過。
謝玉心裏大抵猜測到帝王所指何意, 既然能夠叫崇德帝直接發問,那大概就是已經有證據, 他以沉默應對,心裏擔憂的唯有杜浮亭。
他為了不讓人查到她蹤跡, 這段時日從未與那邊聯系, 可是他終究低估帝王,還是讓帝王抓到把柄。
顯然崇德帝對他沉默态度極為不滿, 謝玉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他們歷經生死在走到能把控自己命運的這一步, “哪怕你不說朕也知道,你背叛了朕!”崇德帝揪住謝玉衣領,滿眼怒火地看着他,恨不能将他就地正法。
“朕從未想過你會這麽卑鄙無恥。兄弟妻不可欺, 可是你卻乘人之危,你可還有解釋?”崇德帝拳頭砸在謝玉臉上,毫不留情面的洩憤,他的眼睛染上血色,背叛的憤怒充斥着他,帝王無法在杜浮亭身上下手,便只能找謝玉。
謝玉被帝王突如其來的拳頭,砸得往後倒了幾步,口腔裏瞬間溢滿血腥味,就是唇角都流血,他抹去嘴角鮮血,黑沉沉的眼眸與崇德帝對視。冷冷的聲音如同尖刀直刺帝王心髒:“就算你沒有失去記憶,你能保證真待她如初,不會情移他人,硬生生逼得她對你死心,叫她因為你而死?你是救過她一命,可最後也因為你才要了她命,她是愛過你,可如今她已經不愛了,你再糾纏下去,是不是還想讓她再死一回,徹徹底底地死在你面前!”謝玉早已将君臣之禮抛之腦後,有的只是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對話,他們此刻不是君臣。
“你住嘴!”帝王恨不得立馬殺了眼前的人,他猶如惡狼般狠狠地盯着謝玉,問出自己最想得到的答案:“你到底有沒有動過她?”
“重要嗎?”謝玉目光如炬地望着崇德帝,揮起拳頭砸到帝王的臉上,毫不示弱地刺激帝王:“還是說你在嫌棄她?”
“你混賬!她是我的妻!你、你明知我與她之間容不下別人,你還非得插進去,你信不信朕現在就叫人砍了你!”
“那皇上大可以殺了臣,從開始到現在臣所做的決定,臣從未有過任何後悔。”這讓崇德帝無可避免的想起,杜浮亭所說過她從不為自己所做的決定後悔。
他們不是沒有打過架,小時候就是不打不相識,可是自相依為命,從江南瑤州,再到京城皇宮,他們就從未起過争執,動手的機會也是從來沒有的,可是如今帝王是恨不能将他殺了,招招都往他要害之處招呼,而謝玉也沒有任何保留。
直到兩人打得筋疲力竭,謝玉身上無數傷痕,帝王身上同樣是傷痕遍布。
“來人,将謝玉打入地牢!”
崇德帝威沉的聲音剛落,就有侍衛進書房要帶走謝玉。
謝玉淡然起身,望向帝王挺拔可又顯得寂寥的背影,掃向要捉拿他的侍衛,冷着嗓音道:“不用,我自己走。”
往常謝玉捉拿人審訊的地方,如今變成困住他的牢籠,大概這事傳出去,足以叫所有人都震驚,可偏偏哪怕崇德帝震怒,可還是下旨不得對外宣揚。
蘇全福沒有守在門外,只是剛要進書房給帝王奉茶,就見謝玉被禁衛軍帶走,心中頓時警惕心大起,也不知道謝玉怎麽突然和帝王鬧翻臉,落得如此下場。
“謝統領……”
他想與謝玉攀談幾句,至少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可謝玉聽到蘇全福喚他,他只是淡漠的搖頭,只字不言。
蘇全福只能看着謝玉讓人帶走,他下意識想入殿查看情況,腳步還未邁進屋內,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最終,蘇全福還是沒膽在帝王氣頭上進去,他重新将書房的門掩上,暗自唾棄自己跟張玉芝待的時間越久,膽子越發像他,膽小如鼠了。
崇德帝看着謝玉帶走,整個書房又只有他自己,徒然升起恐慌不安。
他不信有前世今生,可如今容不得他不信,不然沒有辦法解釋,謝玉為什麽不惜背叛他都要幫她出宮,為什麽……她會如夢中那般身懷六甲,住在那處院內……
帝王生生将自己陷入僵局,他走不出他替自己所造的死胡同,他甚至現在畏手畏腳不敢殺掉謝玉,因為他怕杜浮亭最後會恨極了他。
可能是與謝玉打了場架,又可能是忽然有口氣上不來,自己與自己怄氣,帝王閉上眼睛直接往後倒去。
在門外的蘇全福聽得沉悶的砸地聲,心裏咯噔的驚了,慌忙推門入內,就見崇德帝已然昏迷不醒。
“你沒有喜歡過謝玉對不對?”崇德帝緊緊盯着眼前的婦人,執意要得到答案,這已經不知何時成為他的執念,哪怕知道結果可能刺得他鮮血淋漓。
婦人神色溫婉,眉目溫和,晨曦的光打在她身上有種溫馨與暖意,可出口的話截然不同,“喜歡不喜歡重要嗎?我想和他一起回江南,安安穩穩的把孩子生下養大,這就足夠了。”是因為你的出現才破壞如今的一切,毀掉我最後一絲擁有幸福的可能。
崇德帝不信她會這麽刺他的心,眼底劃過受傷,不過轉瞬即逝,他便語氣惡狠狠地質問:“杜浮亭你不能對我這麽殘忍,當初說要我陪你一輩子的人是你,如今移情別戀的人還是你。”這些話與其說是在質問,都不如說色厲內荏的掩蓋自己的害怕慌張,妄圖把內心最柔軟的部分保護起來。
杜浮亭不予理會這些指責,抗拒崇德帝碰她,眉頭緊鎖地将他的手從肩頭拿下,冷着嗓音道:“是你說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結果卻毀掉約定,為了你的江山社稷寵幸了別的女人,為了做你的好皇帝棄我而不顧。”
她說這些不是在替自己辯解,亦或者對崇德帝還存幻想,只是想告訴崇德帝,最先放棄的人不是她,他也沒有資格、沒有理由怪她。
“我在你眼裏就是那等薄情寡性,移情別戀,為了江山能出賣自己的人?”
“不是嗎?”杜浮亭一手費力地撐在腰後,一手搭在肚子上撫摸,盡力安撫肚子裏孩子,不叫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孩子。
“你是朕是,那朕便是吧。”崇德帝不再做無謂掙紮,若是軟的不行,他大可以來硬的:“朕可以不殺謝玉,可是你得以你的法子救他。”言語間的暗示毫不遮掩,甚至重新态度強硬的叫杜浮亭看着他,節骨分明好看的指尖劃過杜浮亭臉頰輪廓,直到她圓潤下颌處。
“皇上想讓我以何種法子救他?只要皇上肯放人,臣婦自是盡力做到。”杜浮亭沒有掙紮躲避,只是朝他淡淡地笑了笑,不論是眼底還是臉上,都不見任何溫情。
“你算什麽臣婦?”崇德帝控制不住心裏暴躁,掐住她下颌,便吻住那張尖牙利齒的嘴,讓她無法再吐出叫他厭惡的話。
杜浮亭緊緊皺眉,咬住崇德帝唇,用力狠狠地咬着,直到滿嘴鐵鏽味。
可即便崇德帝唇角流血,都不願放過杜浮亭,還是她用盡全力推開帝王,擡手就甩在帝王臉頰上:“不管皇上承不承認,我都是他謝玉的妻。”
“妻?”崇德帝嘲諷地看着杜浮亭,嗓音是藏不住的戾氣與狠意,“你們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是有三書六聘,八擡大轎?你們可有拜過天地,入過洞房!你何以自稱是他的妻?”
“這些确實沒有。”杜浮亭擡眸望向崇德帝,軟糯嗓音鎮定地道:“可我腹中孩子是他的,他也早已與我定下終身……若不是皇上突然出現,大抵方才說的這些他都會給我。”
“杜浮亭,你可知朕現在恨不得殺了你!”
“皇上若想殺臣……”話出口之際,杜浮亭撞上崇德帝視線,忽然就把話停下,把稱謂變化了下:“皇上若是想殺我,倒是全了我心願。”
“可朕偏不如你意。”崇德帝唇就落在她耳跡,灼熱的氣息打在她耳廓,叫她身上泛起層層雞皮疙瘩,“杜浮亭,這輩子你都只能是朕的。”
帝王的狠意與執着,讓杜浮亭不得不為強權而低頭,哪怕她不願意也不得不聽從任由帝王擺布戲弄,甚至是折辱。
她神色冷漠地拿起絹帕,擦拭指尖上沾了的濃液,問道:“夠了嗎?”
杜浮亭眼裏的冷漠,像是一根針,雖只是輕輕地紮了一下,但崇德帝還是眼底有那麽一絲難堪和刺痛,他搶奪過她的手,替她根根擦拭指尖,答道:“不夠,朕要你重新入宮,這輩子都陪在朕身邊,謝玉何德何能叫你拿一生給他。”說到最後一句眼底俨然泛起殺意。
崇德帝張嘴咬在她細膩脖頸,在上面留下無數的吻痕和咬痕。
杜浮亭不習慣帝王親密,有意閃躲,可男人低沉的嗓音卻在她耳邊響起,“乖乖的不準動,這個野種朕準你生下,是朕能容忍的最低底線,不然朕不介意他出生,朕就将他弄死。”
崇德帝聲音裏是不可遮掩的殺意,這孩子他若不願留下,是能說到做到的,畢竟他對這個孩子沒有任何感情,杜浮亭面色不禁白了白,不敢再有動作。
而崇德帝看着夢裏的自己,逼迫杜浮亭做她不願做的事,搖頭試圖阻止自己,以他對她的了解,單單憑借他逼迫她的事,這輩子她都不可能再原諒他。
可夢裏自己猶如魔怔了般,沒有絲毫理智,與辨別的能力,杜浮亭越是不喜歡,不想要做的事,他越是讓她做,甚至三番幾次以謝玉的命和她腹中孩子作為要挾。
“不會,我不會這麽做,這不是我!”
崇德帝看在眼裏,可是痛在心裏,最痛苦的大概是清楚知道她不喜,卻又親眼看着她去做那些事,自己卻是無能為力,這種痛苦似乎是要讓人墜入阿鼻地獄,這種親眼看着她受苦的痛,猶如崇德帝親身感受。就在他覺得這是不是在懲罰他,叫他知道前世的自己是多混賬,畫面忽而跳轉,接下來的事他已經虛脫到無力再看。
産房內是濃濃的血腥味,床上躺着的婦人面色白到透明,她似乎連吸氣吐氣都艱難不已,可還是努力道:“來世,我只想死在十六歲。”
話音落下後,她自己先笑了,她都覺得自己貪心且不知足。
既想見到阿笙,叫阿笙只喜歡她,又不願遇見後來已是崇德帝的他,也不願遭受他們成為帝妃之後所有困難,所以能死在十六歲最好。
崇德帝似乎明白,這是那時他與杜浮亭提及生死,她對生死無畏亦無謂态度下,刺激到他後,他眼前所模糊見到的場景,原來早在那時就有提醒過他。可他那時……怎麽就從未想過,眼前人便是他要找的人?
帝王勾出嘲諷自己的笑,他連生氣都絲毫沒有力氣生氣,看着跪在床榻便的另一個自己,在聽聞婦人求死的話,卑微地開口問她:“你就沒有丁點愛我?”他的眼底是渴求與期盼,好似只有聽得她回答是,他才能不崩潰,才能守住最後一絲堅強。
杜浮亭唇角微抿,人到死前真的無法說出欺騙的話,哪怕知曉自己最好騙騙他,讓他答應能護着她的孩子長大。可是她閉了閉眼睛,還是說道:“我不愛你,我愛的只有獨愛我的少年郎。”她愛的不是成為帝王的他,縱使所有人都對帝王、對後宮、對權利趨之若鹜,可她什麽都不要。
崇德帝眼眶欲裂,強壓着內心的悲痛與無助,顫抖着嗓音:“可獨愛你的少年郎,從始至終只想叫你活下去,他也可以不求任何回報,只要你能長命百歲,現世安穩。”
杜浮亭笑了笑:“可是我這輩子沒有長命百歲,也沒有現世安穩,有的只是滿目瘡痍與傷痛。”讓她不願再走下去,好不容易才尋到活着的期望,結果不過是含了□□的糖,舔掉糖衣後也已經藥石無醫。
“對不起,對不起。”崇德帝指尖輕輕碰觸女人的臉頰,他一點都不敢用力,就怕自己會傷着她,可他又不舍得松手,就怕自己放手就再也碰不到她。
“那……下輩子……叫我死在十六歲好不好?”
“我不要,你打我罵我皆可,哪怕是你恨我。可是你怎麽忍心你愛的少年郎親眼看着你死,你不能那麽狠心只留下他孤苦無依的活在世上,你不能那麽自私。”
“我死了……他就能當位好皇帝,沒人會吃醋他又納新妃,沒人吃醋又有女人往他身上撲,最、最重要的我的少年郎不該為了我傷害別人,叫我不能、也無法愛我的少年郎,他為了我傷害我父親,害我妹妹……他叫我如何愛他?”
“你……都知道了?”
看着男人緊張愧疚地低頭,杜浮亭覺得有些好笑,“我又不是傻子。”說着,她的眼神逐漸渙散,已經看不清前頭情形,看不清眼前的人,她試圖皺眉,叫自己注意力集中,可依舊毫無作用。
耳邊似乎還有男人的低喃,他想叫自己聲音盡量平靜,可終極還是以失敗告終,只能顫抖的聲音道:“下輩子……我依然救你,我不會再以傷害任何人的方式救你,幹幹淨淨的把你留在這世間,甚至……我可以忘了你,不會再打攪你的生活,答應我,讓我救你好不好?”
男人緊張無措地看着她,此刻哪還有帝王威儀與沉穩,他也不過是普通人,他會為即将失去的感到痛苦,會彷徨無助,會無能為力。
杜浮亭指尖撫上男人眉頭,明眸此刻有些渙散,可她仍在努力蒼白的臉上綻放出笑意,輕輕地嘆氣:“我怎麽舍得叫我的阿笙難過呢,可我怕、我怕自己見不得阿笙忘記我,所以……我不要。”就容了我死在十六歲,在最好的年紀,身邊有最愛的人。
她的話是那樣的堅定和狠心,男人試圖搖頭說不,可是她已經閉上了眼睛,神色安詳而沉靜。
崇德帝愣怔了好久、好久,才緩緩擡手掩住溢滿悲傷的臉,将自己埋在床邊,肩頭是控制不住的顫動,低啞得不成樣的聲音不斷重複着:“我不要。”
與此同時,龍榻上的男人緩緩睜眼。
帝王毫無征兆的昏迷,吓壞不少人,如今見到崇德帝蘇醒,蘇全福大喜過望,連忙叫太醫診脈,自個兒在旁邊哭訴:“您昏迷整整三日,太醫都查不出原因,奴才差點兒就要跟着您去了。”
這幾日蘇全福可是憂神憂心,崇德帝忽然罷朝,舉朝上下都把眼睛放在乾清宮。他不敢把帝王龍體有礙的事聲張,只能叫恭敦老親王坐鎮,還有內閣幾位老臣,才沒有出大亂子。
“朕的身子無事,你們都出去。”
因着崔老太醫告病在家修養,是以是太醫院別的太醫負責崇德帝身體,今兒輪到守在乾清宮的有三名太醫,其中有位太醫稍顯生熟稚嫩,才剛到太醫院任職不久,就撞上崇德帝昏迷之事。
他搞不太清楚狀況,心裏是想先給帝王診脈,确保皇上的龍體無礙再離開,所以在動作上就稍慢了些。
可結果下刻就是帝王怒吼,驅趕滿室的宮人與太醫,“都給朕滾出去!”
等到寝宮內只剩下自己,崇德帝才緩緩阖上眼睛,面上露出脆弱無比的神色,這些都是他不願在外人面前展露,從前有過能叫他肆無忌憚的人,可如今……沒了。
随着夢境日漸清晰,讓他能看透過去未來、知曉緣由,可同樣那些夢卻也如一把利刃,日日淩遲着他的心,讓他痛不欲生。
誰都不知道每逢無人時,帝王獨坐在孤冷寂靜的殿內,他會負罪感與痛苦纏身,眼睜睜地看着空蕩蕩的宮殿,看着蠟炬燃燒落下蠟滴,時常就這麽坐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