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見她(二更)……
這幾日, 崇德帝一直在等暗衛消息,他做主将暗衛一分為二,明部在謝玉的帶領之下成為錦衣衛, 暗部依舊掌控在他手中,他下令的徹查謝玉,沒人敢把消息透露出去。
令崇德帝沒有想到, 謝玉當真是背叛了他,樁樁件件簡直是罪該萬死, 而暗三垂首繼續道了:“銀枝巷第三十六號那戶人家住着對年輕的姐弟, 那家小娘子姓杜, 身邊還跟着名喚阿珠的丫鬟。”幾乎是明說那人就是杜浮亭, 已故的和淑皇後。
暗三察覺帝王正處在暴怒邊緣, 他的頭埋得低低的,不敢與帝王對視。
可是崇德帝并沒有放下的意思, 而是繼續問道:“還有呢?”
面對崇德帝追問,暗三只能接着往下回道:“杜小娘子已有三四月的身孕。”
實際上他去南街銀枝巷後, 還特地畫了圖,将那裏的布局格式都畫下了, 若是想要去暗訪那戶人家, 随時都能潛入。不過此番情形,他覺得他還是不要拿出來為好。
“呵。”崇德帝冷笑, 薄唇緊繃,臉色灰暗陰郁, 燭光忽明忽滅,他一半身子藏在光影下,像燭光已經将他活活撕裂成兩半。
帝王的雙手攥緊成拳,他用了極大耐力忍耐, 可是掌心還是讓自己不長的指甲劃破,幾乎是摳得血肉模糊。
傷口是崇德帝自己包紮的,大抵不會有人知道原來帝王也有如此失控的時候。
亦或者自她“死後”,他從來都是在失控的邊緣徘徊,只需要那麽輕輕一推,就能将他推入深淵,萬劫不複,如今将他推入絕境之人,是他最信任的兄弟,和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暗三看着忽然沉寂下去的帝王,手裏還包裹着繃帶,斂眸冷靜地批閱奏折,似乎剛剛的失控全然都不存在,乾清宮內伺候的奴才都沒有發現崇德帝的異常,就是跟在帝王身邊最久的蘇全福,都沒有從他臉上看出別的情緒。
直到崇德帝在處理完政事,他低聲喚蘇全福準備常服馬車,他準備微服私訪。
崇德帝的語氣寧和,好似是覺得宮裏無聊乏味,一時興起想要出宮游玩一趟般。
蘇全福心想自和淑皇後逝世,帝王就總是陰郁沉悶,出去轉轉也是好的,趕忙下去命人準備,甚至還貼心的想到帝王應該不想讓別人打攪,所以他在辦這件事時沒有驚動其他人。
他趁着給帝王準備常服,安排馬車的間隙,也換上了常服,想跟帝王一同出宮。
畢竟因着崇德帝不怎麽出宮,所以蘇全福想要出宮也是難得。
崇德帝打量了眼興致盎然的蘇全福,他沒說身邊要跟其他人,結果他倒是比誰都要積極。
這番姿态讓心情沉郁的崇德帝,不知道是被逗笑了,還是想到等下就能見到那狠心詐死的人,崇德帝唇角微勾,面上露出幾抹笑意,語氣沒那麽冰冷地道:“你留在乾清宮。”
不起眼的青蓬頂的馬車看似是在京城漫無目的閑逛,實際上走的每條路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崇德帝身着簡單常服,一副尋常人家的裝扮,坐在青蓬馬車內,馬車窗簾能從車內望向車外。
他幾乎是困在奏折政務當中,鮮少有出宮的時候,偶爾一兩回的微服私訪,也是去探望病重舊臣,不出半個時辰又得回宮。
崇德帝瞧着京城外熱鬧非凡,來往行人衆多,心裏始終緊繃着神經。
他時刻記着那男人臨終所言,既然想登上帝位,為天下之主,就要擔負這天下蒼生的重擔。
身為帝王責任,他莫不敢忘。是以自登基之後,崇德帝總害怕自己沒能盡皇帝應盡的本分,肩負不起大秦江山,有時候旁的感情都要靠後,可自恢複記憶,他的心也開始逐漸貪婪,他都想要納入掌中。
待到在京城游過一圈之後,暗三驅使着馬車往南街,到帝王此行最想去的地方。
這裏頗為熱鬧,來往皆是行人,吆喝嬉笑聲不絕,就是京城最大的榮樂酒樓都在南街這邊,只不過馬車越往裏走,就稍顯安靜了不少,這一處皆是住宅。
馬車停在街口靠邊的位置,往裏看去正好能看見院門微掩的一戶人家,這裏雖住的不是達官顯貴,可以見到內裏屋宅并不是四五進的宅院,可也有兩進大小,住在這裏不會引人注意,挑選此處的人大概花費不少心思。
暗三下了馬車後,到旁邊茶樓下喊了壺茶坐着,獨留崇德帝坐在馬車內。
這馬車從外看上去平平無奇,實際上內裏另有乾坤,窗戶上的那層細布,叫人能從馬車內清楚的看到外面,可是外面不會知道內裏竟然還有在,而且馬車裏面的隔音效果極好。
崇德帝坐在馬車內靜靜等着,暗衛傳給他的消息,每日下午未時接近申時,會在外面逗留一段時間,稍微走動走動,陪着附近的孩子玩。
今兒顯然他們是稍早了些,至少崇德帝到這裏時,那戶人家的門扉緊閉,好似裏面沒有住人。
崇德帝低頭給自己斟茶,不想叫自己顯得太過緊張,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不直接上前質問杜浮亭,只是心底一直有道聲音呵斥他冷靜,告訴他如果他貿然出現她面前,那後果會讓他這輩子都生活在悔恨當中。
最可笑的是他明明親眼看到她懷上謝玉的孩子,親口答應嫁給謝玉,居然還是選擇聽從心裏那道聲音,因為他害怕她會因為自己的魯莽受到傷害,他知道自己失憶期間犯下的混賬事,可若是他從始至終都清醒,他絕對不可能傷害她。
就在崇德帝低頭斟茶的時候,他先前一直緊盯的那戶人家門緩緩打開,有在旁邊玩的孩子見狀也不玩了,跑過去仰頭看着出門的婦人,隔壁坐在外頭閑侃聊天、嗑瓜子的婦人見她出來了,也都紛紛跟她打招呼,至少面兒上都是友好的。
崇德帝再擡首往院門望去,看到的便是身着寬松衣服的婦人站在門口,笑着與孩童玩耍,教他們念書讀詩,笑着攤開手心給他們吃糖,孩子們分到酥糖齊齊跟她道謝,婦人的眼睛瞬間亮若星璨,挨個揉着孩子們的小腦袋。
他雖聽不到婦人的聲音,可想來也是軟軟糯糯,帶着些江南口音的語調,溫柔地同那些孩子低語。
崇德帝迫使自己不去看她腰跡,在見到她的那刻,有喜、有怯、有煩躁,甚至還有恨意,卻唯獨沒有釋然。
他不甘心只隔窗簾望她,挑起窗簾一角久久不曾放下,目光舍不得在婦人身上,不願挪開半分,饒是她背着他出宮,當着他的面叫他認為她早已葬身火海,他心裏終究是難以舍棄,彼之□□,吾之蜜糖,大抵就是這般感受。
有那麽一瞬間,崇德帝在想只要是涉及有關杜浮亭的事,他都可以不計後果,他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可也就是與此同時,他似乎看到杜浮亭就在自己的眼前。
她嘴角噙着笑意,目光悠遠而深長,用着軟糯的嗓音道:“我雖需委身謝玉才得以出宮,可是只要能離開,我便不在乎,你真認為你愧疚于我,就不應該再找我。”
周遭的煙火氣息,才讓她重新有了活着的感覺,更何況肚子還有孩子,她心裏早就想好了,往後的人生不要多轟烈,就這麽細水長流就好。
不待崇德帝開口出言,杜浮亭直視他鳳眸,認真地看着他,道:“在你沒有找到我之前,我的日子挺好,不是大富大貴,至少能叫我輕快地呼吸。”
這些都是他不曾夢到的,可就是毫無預兆的出現在他眼前,比在夢中所見還要讓他震撼與心痛,好似那番話就是她當着他的面所言,不給他任何機會自我辯解,也不想聽他任何解釋,她在怨他打攪她生活的平靜。
帝王心髒似有萬千蟲蟻啃咬蠶食,似乎本就瀕臨破碎的心越發搖搖欲墜,坍塌成小塊的碎片,他哪怕是呼吸,心髒都會傳來讓人絕望的疼。
而在崇德帝不知道他靠着馬車喘息的間隙,杜浮亭似有所感的往他這邊張望,見到輛青蓬馬車停在前頭不遠處,不過時常有馬車停在這兒附近,所以她也沒多懷疑,只是收回自己的目光,孩子們讓各家大人喊回去吃飯,四散而去,她也回到院內關上了院門。
如今雖說過了前三月最危險的時期,她還是很小心謹慎行事,就算想出門透氣也只到街口就回家,最常做的還是在自家院門口招呼這邊的小孩兒玩。紅珠都開始打趣她越活越回去了,盡跟這些小孩子玩在一起。
崇德帝手指已經開始顫抖,他努力平複情緒,他一見面沒有勇氣再看杜浮亭,他怕自己克制不住去找她,質問她為何要這麽狠心決絕。
帝王掀開另側窗簾一角,掃向外面等着的暗三。
暗三見到崇德帝示意,結了賬,立即拿起鞭子起身,剛坐上車轅,就聽到馬車內暗沉得猶如濃墨的嗓音響起:“回宮,傳謝玉進宮見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