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故人(一更)……
杜浮亭現在只想養好胎, 然後回江南找母親與兄長,她盤算着紅珠已經先于她一步回江南,如果她腳程快些, 算算日子應該也快到了。
大概是因為自己生在長在江南,所以杜浮亭才會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該回去。
杜浮亭剛想紅珠可能已經到了江南,自己的家書也快要送到哥哥手中, 就聽見有人敲響了院門,打斷杜浮亭思緒。
她輕輕皺了皺眉, 心裏感到奇怪。
鄰裏若是想到她這邊坐坐, 老遠就能聽到她們談話的聲音, 可是先前都是安安靜靜的, 沒聽到有人要往這邊來的意思。
再者天光破曉, 都剛用完早飯,各家有各家的事忙, 也不是做客的時候,未央前腳才出去不久辦事, 誰會敲她家的門?
站在門外的紅珠緊了緊自己的手,不自在的攥成了拳頭, 她已經緊張得心髒就要從胸腔蹦出。
紅珠害怕見到故人, 但又害怕自己見不到故人,期盼已久的夢想落空。想到這段日子的煎熬, 她悄悄紅了眼眶,又怕自己這副模樣叫故人瞧見會擔心, 拿手使勁扇了扇眼睛,妄圖把眼淚扇回去。
就在紅珠仰頭扇着眼睛,剛覺得自己不會蹦出眼淚時,院門“咯吱”一下緩緩開啓條縫隙。
忽如其來的開門聲傳入耳中, 紅珠整個人緊張得僵硬在原地,就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輕緩,而門內的人似乎也是驚訝到了,站在門後沒太反應過來。
直到好幾息後,院門才從內打開。
院子裏的人正是杜浮亭,她身後的幹淨整潔的院子,面前是忽然而至的紅珠。
她站在院內看着院外的紅珠,溫潤唇角揚起抹笑意,杏眸裏是盈盈如水的溫柔,輕輕的、柔柔的,開口道:“回來啦?”
如今她着的衣裳皆為寬松的,沒有束腰的衣裳,頭發只用根銀簪子绾在腦後,不再做任何贅束,就是耳垂上也只帶了米粒大的珍珠耳環,不叫耳洞重新堵上,極為質樸簡素,可是眉宇簡是鮮活生氣。
紅珠眼眶漸漸濕潤,看着她就這麽站在院子裏,滿臉笑意着看向自己,好似自己不是匆忙趕路到這裏尋她,而是她只是出了趟院門,如今再正常不過的回家。
紅珠終于忍不住上前,一把就抱住了杜浮亭,委屈巴巴地癟嘴:“姑娘……我總算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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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紅珠這般脆弱無助,從前可都是紅珠在她身邊護着她,杜浮亭她任由她抱着自己,拍了拍紅珠背後,笑着寬慰道:“沒事沒事,我好好的。”只是右手則還是下意識護住小腹,免得無意識地壓肚子裏的孩子,哪怕現在過了最危險的頭三月,只要孩子還未出生,杜浮亭都不得不小心謹慎。
紅珠松開杜浮亭後,她幾乎瞬間感覺到她護住小腹的動作,如今的杜浮亭衣服穿得寬松,微微隆起的小腹并不明顯,似乎明白了什麽似的,眼裏露出錯愕神情,紅珠僵硬站在原地,“這是怎麽回事?”
“外面不方便說話,先進屋再說,風塵仆仆的趕這兒,應該挺累的。”杜浮亭伸手要接過紅珠肩膀上的包袱,也沒有來得及問她怎麽找到的這兒,總歸瞧着紅珠安然無事的出現在眼前,還有閑心思擔憂她,就證明沒有大問題。
紅珠見到杜浮亭要動手,趕緊把包袱抓得緊緊的,舍不得杜浮亭受半分累,反手還替她把門關上。
“你先坐下喝口水。”
杜浮亭轉身就要給紅珠倒水,讓紅珠給攔了下來,“姑娘告訴我水在哪兒,您別亂動。”
她猜到杜浮亭可能懷孕,看着她就跟看着易碎的瓷娃娃般,她的身體雖弱,可還不至于連這些小事都做不了。可看着紅珠不太贊成眼神,杜浮亭無奈地嘆氣,指了指明間案桌上的水壺,“那你就自己倒吧,要不要先洗澡,鍋裏留了熱水,還是你去街頭小張家的粥鋪喝點小粥填肚子?等下晚上再做好吃。”
紅珠連喝了兩杯清水,環顧四周、打量着眼下環境,到現在都不見杜浮亭身邊有人伺候,“姑娘身邊怎麽沒有人照料。”從小到大姑娘都不曾幹過活,如今得淪落到自己動手的地步,紅珠想想就覺得心疼。
杜浮亭輕笑着解釋道:“我這邊有未央幫襯不礙事,其他零碎的事找周圍的婆子幫忙做,每日給工錢就是的,住在這裏我也還習慣。”雖然不是奴仆環繞、前擁後呼,身上着不是錦衣華冠,可是比在宮裏,甚至是在杜家安樂院都要讓她舒坦,就像是自己融入進這人世,不會有被誰抛下的感覺。“倒是你這一路是怎麽過來的,說好的去江南等我。”
“我原先已經準備下江南,為了确保自己安全,我還特地跟镖師們一塊兒,給了些銀子讓他們捎帶我,只是剛到一半路程,就有人攔住了我,叫我趕緊回京城,說是京城能見到我想見的人。”
紅珠最想見的人就是自家姑娘,起初她以為是有人故意戲耍她,故而不敢相信那人所言,可心裏又隐隐約約有所期待,讓她想去相信。
“那人把地址都詳細告訴我了,還叮囑我不要招人眼,記得謹慎行事,我想着如果我按照那人的意思返回京城,也就耽擱個把月,找不到人再回江南也不礙事。可真叫我回江南,錯過與姑娘相見,我回後悔一輩子的……”
杜浮亭聽到這裏,知道是謝玉派人知會紅珠了。至于為何不從開始就告訴,應該也是怕有人見到紅珠不曾出京歸鄉,會引起人注意。
“自出宮之後,瞧着外頭街道風光熱鬧、和樂融融,我時常在夢裏驚醒,想着若是姑娘活着該有多好……”說着說着,紅珠的聲音裏含着哭腔,壓抑了良久的情緒終于是繃不住,這下子可以痛快地哭出來。
杜浮亭拿了絹帕給她擦眼淚,紅珠素以真心待她,兩人又經歷了太多事情,她知道自己驟然“離世”,紅珠肯定會傷心痛苦。
只是如果她告訴紅珠實情,只是暫時在寬慰她的,結果卻有可能會害了她,甚至這場謀劃也無法成功。
是以,杜浮亭只能在離宮前,提醒紅珠要活下去,若她能順利讨得恩典出宮,就一定要回江南,就算不能也要活着。
“我現在還好好,你也出宮,往後都不會分開了。”杜浮亭細眉彎彎,輕輕低聲安撫她。
紅珠痛哭着所有情緒發/洩殆盡,心情好受不少,擦了擦臉上眼淚,篤定地點頭:“嗯,往後再也不分開了,我不會再叫姑娘離開。”
“傻姑娘,只有失去自由的人才明白自由可貴,我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自由,我為何還要離開?”
聽到杜浮亭的語氣平和,看出她自出宮心境有了極大的變化,不再如同在宮裏那般死氣沉沉。
紅珠明白自家姑娘經過這些,當真是長大了,心裏是既高興又心酸,她目光落在杜浮亭小腹上:“姑娘是不是懷了小娃娃?”
杜浮亭低頭看了自己小腹,唇角露出笑意,道:“三月有餘了吧。”
“是……”當今聖上的?
紅珠的話沒有說完,害怕自己會戳到杜浮亭痛處,可語氣當是這麽個意思,這可是天家血脈。
聽到她問及孩子的父親,杜浮亭有絲落寞轉瞬即逝,這會是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與孩子不得不面對的問題,如今早些習慣也是好事。她搖了搖頭,回道:“這還孩子是我與阿笙的,也只能是我與阿笙的,杜貴妃已經死了,和京城、和帝王再無瓜葛。”
“是,貴妃娘娘已經入葬。”紅珠适應良好,原先想跟杜浮亭講講宮裏的事,可見到她那麽痛快的與過去劃清界限,那些話紅珠便咽下腹中,既然姑娘不想回到過去,就不用知道那麽多。
帝王親手揭開她呈遞上去的東西,會如何後悔不已,又如何痛不欲生,跟她們都毫無幹系。
不過宮裏的人都知道,自和淑皇後去世之後,帝王臉上就再也沒有笑意,也就在逗弄歡歡之時,他的臉上才能偶爾出現一兩抹笑意,這就導致歡歡在宮裏沒人敢惹,甚至身後還有不少宮人護着,嚴防死守不叫它往角落鑽,生怕它出現差錯。
小樂子盯着趴在殿外的歡歡瞅了好一陣,跑到蘇全福跟前,忽然問道:“師傅,你覺不覺得它像誰?”
蘇全福聞言,低頭跟着往歡歡往去,看了眼舒服得眯眼睛的歡歡,好似确實是像着誰,而且還是他極為眼熟的人。
不過一時間蘇全福想不起,他看了眼小樂子,問道:“歡歡像誰?”是想讓小樂子揭謎底,他有時說話愛說半截,留半截給人揣測,不代表自己也願意這麽猜旁人的話。
可是小樂子捂着搖頭:“師傅說過,我這張嘴會害人,我不敢說別的話了。”
話只透一半就是讓人讨厭,蘇全福拿起拂塵就要揍小樂子,可是小樂子寧可挨打也不願透真話,委實讓蘇全福瞧着厭煩,不搞清楚歡歡像誰,他心裏不得勁似的。
見到張玉芝路過,他攔着張玉芝,拉着他朝歡歡擡了擡下巴:“你說歡歡像誰?”
張玉芝看了眼趴在地上的歡歡,現在的天氣稍暖和起來,只是地上還是會有些涼涼的,但這種涼涼的感覺正合懼熱的歡歡意。
現在它舒服得忍不住眯眼,确實是活像一人,只是那人鳳眸微眯時,便是要發怒的預兆。
不過張玉芝沒告訴蘇全福,冷眼旁觀他使勁兒琢磨歡歡像誰。
蘇全福見張玉芝這副了若指掌的表情,就知道他是曉得像誰了,催促道:“到底像誰,別跟我在這兒賣關子。”
張玉芝原是不想言明,讓蘇全福糾纏得無法,只能隐晦地道:“寵物還能像誰,自是認誰當主子,可不就像誰?”
說完,他故意沒着急走開,而是低頭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下袖口的褶皺,餘光撇着愁眉苦思的蘇全福。
蘇全福沒留心他的小心思,愣神了下問道:“你是說歡歡像皇上?”
張玉芝見蘇全福果真說出這話,心底覺得有些好笑,面上卻是惶恐不安地放下打理袖口的手,連連搖頭否認,“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自個兒說的啊。”
敢拿帝王比作狗,是嫌自己活得久了。
蘇全福腦子頃刻間清醒,連忙跟着否認道:“雜家沒說,雜家什麽都沒看到,雜家什麽也都不知道。”
可等了半晌,蘇全福還是沒忍住,趁着沒人走近爬地上搖着尾巴的歡歡。
恰好歡歡察覺有人靠近,懶散地掀開眼皮掃了眼,見到來人是蘇全福,複又半眯的眼睛欲睡覺。
蘇全福心裏止不住的想,這眯眼睛的姿态當真像啊,他就說和淑娘娘從不養貓狗的人,怎的就心血來潮養起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