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夫君(二更)……
崇德帝漠然看着手下的小狗, 對上那雙水汪汪的眼睛,不知怎麽忽然猛地松開自己的手,到底是沒将它殺了, 可是歡歡卻是對崇德帝怕得要死,剛覺察到自己脖子上一松,就掙紮着想要跳下去。
“別摔着了。”崇德帝修長指尖搭在它的背脊之上, 語氣很是淡定、雲淡風輕地說着,似乎方才殺狗的人不是他。
而歡歡就像能懂人言, 聽到這話瞬間不敢動彈, 唔咽地喊了聲後, 乖巧的縮在崇德帝懷裏。
蘇全福害怕帝王對歡歡再起殺心, 眼睛都不敢錯開的盯着他懷裏的歡歡, 試圖用眼神教歡歡再懂事聽話些,剛剛它真的差點就沒命了, 他可真是老操碎心了。
歡歡圓溜溜的眼睛看了看蘇全福,最終是屈服于帝王淫威之下, 恹了吧唧的跟快死了差不多,若它能準确表達自己的情緒, 大概會後悔死自己沖出來撞見皇帝, 還試圖往他身上撲,只是這也怪不得歡歡。
歡歡最是喜歡杜浮亭身上的味道, 沒有濃烈的熏香,或是胭脂粉的味道, 而是淡淡不刺鼻、不黏膩的清香,如今崇德帝身上就是這般味道。
蘇全福也總算是知道,崇德帝怎麽在細節之處變了太多,因為如今帝王愛做的, 或者是他無意識做的,都是和淑皇後曾經做過的事。
蘇全福叫人給紅梅遞信,歡歡往後就放在乾清宮養着,紅梅聽到歡歡被帝王抱到乾清宮養的消息,下意識擔心歡歡的安危,怕歡歡受傷害。
當初留在椒房殿陪着和淑皇後走過最後一程的人,都能得好歸宿,就是連歡歡都有好去處。紅珠親手把歡歡交給她養,就是看中她在禦花園當管事,她跟她說過娘娘遺憾沒能帶着歡歡逛禦花園,叫她一定要好好待歡歡,她也答應了紅珠,她好生照顧歡歡。
紅梅還留着幻想,想着帝王并不喜歡貓狗,養歡歡只是突然一時興起,用不了多久就會厭倦。她特地找了蘇全福,言辭懇切地道:“蘇公公,如果皇上厭棄了歡歡,拜托公公定要将歡歡還給我……畢竟,這是娘娘最後能留下的。”
蘇全福甩了甩拂塵,沒把帝王見到歡歡恨不得掐死它的事說出來,而是選擇了說後半段話:“放心吧,歡歡老實聽話得很,你也不用太擔心歡歡。”歡歡倒是不怕乾清宮的奴才,它最怕的就是帝王,哪怕帝王輕飄飄的眼神,都能叫歡歡縮成一團,在崇德帝面前可不是特別老實本分?
紅梅将信将疑地點頭,她不相信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祈禱歡歡跟在帝王身邊能過上好日子,或許別的紅梅都不确定,但她知道自己以後不用擔心,歡歡在禦花園玩耍會遭別人欺負,沒有人敢欺負皇上的愛寵。
這件事誰都沒有想隐瞞,以至于滿宮的人都知道不喜貓狗的崇德帝,最終還是養起了和淑皇後留下的京巴犬。
杜月滿還是住在乾清宮內,是以她見過那只京巴犬。
那只叫做歡歡的狗,見到她的瞬間就沖她跑過來,只是到了還剩兩三步的距離,又連忙跑開了。
紅如看着跑開的歡歡,心裏有些慶幸它沒跑這邊來,要是它來了這邊,她們勢必要與乾清宮其他人的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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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同時也看得紅如滿頭霧水,方才它明顯跑得歡騰,尾巴都快要搖上天了,“怎麽突然跑了?”
“因為我不是杜浮亭。”杜月滿蒼白着面色,開口說話的語氣都有些虛弱。
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好幾日,她有些控制不住,皇帝谕旨,滿六宮宮人都要看那兩名亂嚼舌根的宮人行刑,杜月滿自然是沒能逃過,她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畫面,以至于深深刻在她腦子裏,只要她稍微想動腦子,滿腦海都是那兩宮人行刑的場景,揮之不去。
其實自杜浮亭離世之後,杜月滿就沒往崇德帝面前湊過,眼睜睜看着宮人拔舌,然後硬生生受仗刑而死,真切的感受到帝王狠厲之後,杜月滿更是不敢再靠近帝王,只覺得從前的自己簡直幼稚可笑,入宮的行為是在以身飼虎。
她和杜浮亭到底是不同的,杜浮亭敢一頭紮入深宮、無怨無悔,甚至最後還能為此而死,但是她杜月滿沒有那膽子。幸好帝王似乎忘記了她的存在,從未再召見過她,更沒有要拿她當做杜浮亭替身的意思,若不然她的下場或許和那兩人相差不多。
乾清宮沒有人與她靠太近,可也無人會欺辱她,都知道她的臉與和淑皇後有四五分相似,憑借這長臉也沒有人會欺辱她,所以只能有意無意的忽略掉她。
蘇全福剛好出正殿,就看着歡歡垂頭喪氣的回來,他掃了一眼跟在它後面跑得氣喘籲籲地小樂子,問道:“怎麽回事啊,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
小樂子喘了好幾口氣,才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道:“它瞧見二姑娘就恨不得撲上去,只不過又硬生生停住跑開了,回來就是這副蔫蔫的,應該是最開始認錯了人,反應過來失落了。”
“許是真有這種可能。”他們沒有養過貓狗,不曉得貓狗是不是真會認錯人,可帝王在養歡歡時候,特地找了貓狗坊的太監問狗應該怎麽養,他們也才知道原來貓狗同人都有情緒,高興了恨不得上天,挨罵了也會失落。
“可見狗比人純粹,能辨真假……”小樂子有些感慨,最後一字話語未落就叫蘇全福打斷了。
這話要叫外人聽到,可能小命不保,蘇全福一拂塵敲在自家徒弟腦袋上,“你可閉嘴吧,遲早你要壞在你嘴上,到時候別連累了你師傅,趕緊把歡歡抱走,皇上正在和幾位大臣商議要事,別讓歡歡進去搗亂。”
等小樂子轉頭想抱走歡歡,已經不見歡歡的蹤影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歡歡溜進了正殿內,小樂子停住腳步不敢往前,歡歡現在比他們在皇上面前有臉多了。
歡歡也是不清楚內裏氛圍的,它只是不自覺往自己熟悉氣味的地方跑去,偏生帝王身上的氣味與杜浮亭身上氣味最為相似,它是懼怕帝王威儀,又不受控制的想要靠近。
“這些世族大家未免太過放肆,竟敢影響中正官考核人才,再讓他們插手下去,豈不是終有一日這大秦會落得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的地步?”
歡歡悄悄靠近崇德帝腳邊,聽到帝王發怒聲音,幾乎是下意識的往桌子下面躲,不過崇德帝又把它拎了回來,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動作不急不緩的替它順毛,也似乎是在替自己順氣。
下面坐着皆是內閣大臣,他們見到帝王發怒為首的王閣老與張閣老對視一眼,都覺得頗為棘手,其實此番不怪帝王發怒,早在登基之初,帝王便下旨連開兩年恩科,選拔有才能之士,今年更是有意在科舉中添“特科”,便是有特長者居之,本該是普天同慶的事,可是卻有人試圖在上面做手腳。
王閣老上面一步,道:“科舉之下不僅限于常科,設立特科之後,可據需求有針對的選拔專業人才,防止常科考試埋沒特長生……選拔‘非長之才’,能以彌補常科的缺陷和遺憾……這是皇上聖明,于大秦是不可多得的好事。”
特科分科考試,分科舉人,對考生資格沒有限制,無論是在朝為官的官員,還是沒有功名在身的平民,只要是自己有信心者,都能毛遂自薦參加考試,更是叫下面的人也有上升機會。
再細致便是若民間賬房先生、木匠,哪怕是田間耕作的老農,有一技之長者,都能上前要求考試。若是順利通過考試,都能得到獎勵,還能入國子監讀書,不用花銀子讀書,每月國家都給補發銀子,若有佼佼者可留學院教書,真正做到叫人術業專攻。
朝中如今分為兩派,如今在乾清宮商議政事的,皆是站在帝王這派,也是帝王的心腹重臣,可抵擋不住外面的人執意要興風作浪,甚至不惜将帝王生母與和淑皇後拉出來說事。
他們說鎖雀臺也好,椒房殿也罷,都是因為住在裏面的人承受不住潑天富貴,所以才香消玉損,那些寒門子弟也都趕緊歇了往上上進的心思,免得最終同樣落得人毀身死的下場。
就是偏居一隅的杜浮亭,都能聽到這些話,可見這些話傳得有多恐怖,帝王想要改革的阻力有多大,這是在不停給人洗腦,叫人沒了往上攀爬的心思,簡直其心可誅。
杜浮亭在銀枝巷這段時日,雖然因為要養身體的原因,并沒有總出門,可從那些婦人還有小孩子的嘴裏聽到外面的事,也見識了京城一些風土人情。
別人說的許是些再瑣碎不過的事,可是杜浮亭之前在帝王身邊待過的時日,看到的聽到的與他們會有不同,也能看清一些內在的東西,聯想到偶爾他有時在她面前提及的政事,知道崇德帝是想做位好皇帝,不想叫那些世家望族挾持,他做的是打破他們壟斷的局面,給寒門子弟機會和上進的途徑,一如他開始實行驿站信客,也是為民謀利。
未央見杜浮亭聽外頭的事聽得熱鬧,在聽到有關帝王所實行的政策,以及所做的舉措,便會不由得點頭颔首。
她心裏隐約有些擔憂,怕這位娘娘又起回宮的心思,如果真要回去那就無需浪費時間,她還陪她在這兒過這種平淡的要命的無聊日子。
在把人都送出院子之後,未央不知怎麽想的,可能是真的怕杜浮亭會忽然要求回到帝王身邊,反而置謝玉于不仁不義之地,關上門,話不過腦子就說道:“貴妃娘娘離世之後,今上便封貴妃娘娘為和淑皇後,可見其深情。”
未央還以為杜浮亭不知曉此事,畢竟她從未對杜浮亭說過,不代表杜浮亭不能從別處聽到。她真當那些婦人到家裏做客,那些瓜果是白擺出來的?
杜浮亭笑着看向未央,她的語調顯得無比的溫軟柔和,卻又清脆如玉相擊,透着些許冷意與堅定,道:“他會是好皇帝,但不是好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