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自虐
崔老太醫見崇德帝已然清醒, 将銀針從帝王頭頂取下,虛脫般地靠在床柱邊舒緩了口長氣。
給帝王施針是無奈之舉,冒了很大的風險, 不是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他們不會在帝王昏迷期間給他動針。
而剛剛才清醒崇德帝,盯着頭頂帷幔很久都沒回神, 其他人都不敢出聲打攪,還是謝玉先開口問道:“皇上感覺如何?”
熟悉的聲音讓崇德帝猛然回神, 他目光如炬的看謝玉, 謝玉被這個眼神看得心顫。
崇德帝忽然發現手中無信, 眼裏登時露出緊張的神色, 瘋了似的低吼:“信呢?朕的信呢!”
“都在禦案上, 誰也沒有動。”包括最開始崇德帝手中捏着的那封,他緊緊握在手裏不肯松開, 直到深度昏迷無意識松手,蘇全福害怕信件弄丢, 便将其一并放在禦案上了。
崇德帝不顧身上虛弱,赤着腳踩在地上往禦案的方向走去, 原先包紮好的傷口, 讓他這麽一踩又是白費功夫。
崇德帝将匣子抱在懷裏,一邊在不停地整理書信, 一邊便怒斥殿內所有人,“都給朕滾出去!”
謝玉見到隐約有些癫狂的崇德帝, 他快步上前抓住帝王手臂,提醒道:“皇上,貴妃已經死了!杜浮亭已經死了!”
當初杜浮亭死心塌地守在他身邊,可是他非不珍惜眼前人, 如今倒在為人癡狂。
謝玉很想告訴崇德帝,他不配。
可是轉念想到自己,哪怕是帝王不配杜浮亭的心意,那他又何嘗配得上杜浮亭?
就在謝玉晃神陷入沉思之際,崇德帝的拳頭砸在他臉上,帝王的眼神惡狠狠地盯着他,撲面而來的是帝王威壓:“滾出去!”
謝玉踉跄着起身,揉了揉讓崇德帝揍了的臉頰,似乎叫帝王打了一拳之後,他心裏也好受些。
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猶如困獸之鬥,謝玉心裏百般不是滋味,可是這條路,自他踏上之後就再也沒有歸途,只能這麽隐瞞着帝王。
蘇全福害怕帝王又像之前那般,讀信讀到一半忽然昏倒,試圖想留在殿內,可是崇德帝仿若能察覺到他心中所想,冷漠的視線打在他身上,蘇全福不敢在殿內停留,随着人群出去,還不忘将門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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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殿內完全無人,崇德帝重新打開繼續往下看着信,可是他沒能挑到杜浮亭滿腔熱忱與愛意的信,入目是痛苦刺眼的話。
“你不是阿笙,就算你能化成阿笙的容貌,但我的阿笙笑起來眼睛裏都是星星,我的阿笙會騎馬射箭,我的阿笙會給我買冰糖葫蘆,會給我說笑話,還會偷偷親我,自己卻紅了耳尖。”
阿笙的容貌與崇德帝此刻的容貌并不相同,當年他化名為陸笙生活在陸家,實際上是與陸笙同用陸家三少爺這個身份,此事陸笙父親,江南制造司的陸制造司同樣知曉。
原本這些能井然有序的進行,他與陸笙從不一塊出陸家,直到他意外失憶,甚至是忘記杜浮亭,把她當做杜月滿,而将杜月滿當成了她。
再最最開始他恢複記憶,便看中杜浮亭與杜月滿相似的容顏。他當着她的易容成陸笙,親口告訴杜浮亭他和陸笙是一人。
崇德帝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明明人就在他眼前,從始至終都不曾離開,可是他偏要固執的以為杜浮亭口中所說的阿笙是陸笙,不是他蕭律,固執的以為與他接觸的人杜月滿。
為何,到底為何才會弄成這般局面?
崇德帝自虐般繼續翻看杜浮亭的信,可是往下的每封信杜浮亭都會加上句:“你不是阿笙。”
無不在提醒崇德帝,在杜浮亭眼裏,阿笙、杜笙、崇德帝是全然不同的人,她鐘情的從始至終是阿笙。
崇德帝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他曾經就是阿笙,她心裏還是有他一席之地,他不能接受她就這般說不要他就不要他了,明明約定好的這段感情直至死亡終結,不,哪怕是死都不能終結。
直到最後一封,徹底打碎崇德帝期望。
“都是你害死了阿笙,我知道阿笙已經死了,徹頭徹尾的死了,為救我而死,我現在要去找我的阿笙了。”所以她才說她再不寫信,因為她去見滿腔愛意與熱忱,獨愛她的少年郎了。
杜浮亭在***之前是恨着他的,這股恨意已經深入她心,以至于在她筆尖怎麽都遮蓋不住。
崇德帝心髒像是讓人割開道口子,刺啦傳來的疼痛叫他想歇斯底裏,可是他只能無聲的嘶吼,猶如落入荒漠絕望到失聲的旅人。
她走前淡漠無情的眼神,這些日子他對她的壞,此刻全部都是他痛不欲生的由來。
崇德帝恍惚像是讓人掐住了脖子,呼吸窒息,他明明渾身悲痛欲絕,想嘶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離開的這幾日,自己好似讓人丢進油鍋煎煮,遍體鱗傷,永遠都好不了的那種。
他抱着信跪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聲聲泣血般喊着:“阿浮,阿浮……”似是要把這些年她喊他阿笙,他虧欠她的回應都還回來。
蘇全福和謝玉時刻守在殿外,清晰的聽到殿內傳出崇德帝帶着哭腔的聲音,兩人匆忙對視後,又連忙別開頭,無聲地站在大殿之外。
就是連路過麒麟殿的宮人都能聽到,尤其是在步入深夜之後,那樣的聲音越發的清楚入耳,伴随着時而呼嘯的風聲,所有宮人都不敢停留,不敢聽帝王那一聲聲不厭其煩的喊着的“阿浮”。
蘇全福等着崇德帝随時召喚,不敢随意離開殿外,光是聽着帝王的聲音,他也想起了很多。
想起貴妃總賞他的甜食,想起貴妃明知他怕軟骨蟲,故意在他走過樹下,作弄、吓他身上掉了蟲子,想起椒房殿他熟悉的小偏間……
那小偏間是貴妃特地留給他的。
冬日他無需守在門外,可以坐在暖和炭火旁,煮壺滾燙的茶,再烤上一把栗子,當真好不惬意哉。
可往後這番惬意雅閑再遇不到了。
明明距離上回落雪,他随帝王悄悄從角門潛入椒房殿,好似就在近前,怎麽人說沒就沒了……
蘇全福抹了抹眼角的淚,自從貴妃離世之後他得守着帝王,根本來不及傷心,如今是跟着壓不住感情了。
麒麟殿整整閉了七日,日日都能傳出帝王悲痛的聲音,像極了失伴的孤狼無助的哀鳴,路過麒麟殿的宮人都不敢駐足停留,百官在殿外跪求帝王上朝。
直到第八日晨曦,厚重的殿門緩緩才打開,身着衮服的崇德帝冷眼看着跪滿殿外的大臣,這些大臣們哪怕是頭頂冰冷目光,依然是不約而同的都松懈了下,至少帝王肯出面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