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有孕
其實杜月滿一直站在殿外求見帝王, 可崇德帝見了齊嬷嬷,見了崔老太醫,見了紅珠, 唯獨沒有見她。
她親耳聽到帝王賜紅珠離宮的恩典,見到紅珠身影漸漸遠去,她走的是回椒房殿的路, 許是回去整理離宮的行禮。
杜月滿糾結自己到底是再求見帝王,還是跑出去追紅珠, 殿內忽然而起的蘇全福喚太醫的聲音, 驚醒了愣怔的杜月滿。
她匆忙跟随紅珠的腳步, 往椒房殿的方向去, 在紅珠即将踏入頹敗的椒房殿前, 杜月滿終于追上紅珠。
紅珠經過此事眼裏已經染了歷經事實的滄桑,眼尾也沒了從前的歡悅。看到杜月滿的瞬間, 紅珠恨不能直接将她推開,可是硬生生忍住了。
只不過她出口的話不好聽:“将我家姑娘逼死, 二姑娘可還滿意?”
杜月滿面色白了白,她不敢踏足椒房殿也是有其中緣由, 就是不敢面對杜浮亭。
紅如替杜月滿辯解出頭, 皺眉反駁紅珠道:“二姑娘如何想到大姑娘會自盡,得知大姑娘死訊, 二姑娘心裏也不好受!”這段時間在宮裏,她與杜月滿是相互依靠, 如今自是偏袒着杜月滿的。
紅珠不會與杜月滿動手,可不代表她能容忍紅如在她面前,在椒房殿前撒野。
她擡手就甩了紅如一巴掌,“你算什麽東西, 張口閉口敢提大姑娘。”這巴掌用盡了全身力氣,如今只要提到杜浮亭的死,就能叫紅珠失控,紅如這是自己撞上的。
“椒房殿不歡迎你們,請回吧。”紅珠說完就跨過門檻,似乎是與杜月滿她們劃分界限,就在她身後,是成了廢墟的椒房殿正殿以及寝宮,成片的灰燼與滿目瘡痍,紅珠壓下哭腔,道:“也請二姑娘高擡貴手,讓我家姑娘能安安心心的走。”
杜月滿站在原地神色頹然地低頭,目光越過廢墟前的冬梅上,最終還是沒能有勇氣走入椒房殿。
蘇全福見到帝王再次吐血,明顯比頭回冷靜了不少,淡定地喚宮人将帝王安置在床榻之上,喚崔老太醫入殿把脈看病。
崔老太醫看了眼帝王手心的信,他只瞄了上面內容就不敢再看,深宮知道越少活得越久,雖然他年近古稀之年,要說活到如今也活夠了,可是小兒媳婦剛生下龍鳳胎不久,他還想再活幾年看着孩子長大呢。
帝王将信攥得緊緊,讓崔老太醫不大好替帝王診脈,他試圖将信紙從他手裏扯出,可帝王似乎抓住最後根救命稻草般,怎麽都不願意松手,若是強行取出必然破壞信紙。
他無奈地看了眼蘇全福,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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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全福站在旁邊撇過帝王如紙般臉色,恨不得将腦袋搖斷,“別,崔老太醫就這麽給皇上把脈吧。”
帝王心思不可捉摸,但他見到帝王翻看貴妃留下的信件,幾乎可謂是痛不欲生,卻又死都不願松手,蘇全福便知這些的東西無論如何都是碰不得的。
禦案上信他也叮囑乾清宮所有的宮人誰都不能動彈,就是貴妃曾經在乾清宮、麒麟殿留下的所有東西,他都命宮人全都保存起來,貴妃所留之物也就僅此這些了。
崔老太醫無奈只能就着這樣的姿勢替帝王把脈,他的面容逐漸板正,眉頭不由得蹙起。
再看向帝王神色,與帝王腦後的傷,原先堵在腦後的淤血,似乎在帝王吐血後,瞬間消散順通,“皇上恢複記憶了?”
“是,醒後恢複的記憶。”蘇全福仔細回想帝王剛醒後的神情,知道崇德帝絕對不是看到貴妃信件才恢複的記憶。
“什麽?”崔老太醫利索地起身,他現在才曉得崇德帝早恢複記憶:“皇上清醒我還替他把過脈,當時怎麽不說?”
蘇全福也很冤枉,屁股上挨的板子還隐隐做疼,語氣不大好地尖着嗓音回着:“崔老太醫不也沒把出症結所在,皇上找回記憶後是存心瞞着人,他不想叫人知道。”或者是不願意承認,可誰也沒想到紅珠會拿出貴妃絕筆,刺激得帝王繃不住本就搖搖欲墜,即将崩塌的情緒,叫帝王受不住,直接昏厥過去。
再多的話蘇全福怎麽都不肯透露,有些事他恐怕要守在心裏一輩子,最後帶入棺材裏掩藏。
崔老太醫不知緣由,可如今很明顯是帝王有心結在身,又聽到蘇全福在那兒不停地催他,“皇上幾時能醒,身體幾時恢複,先前開的藥皇上醒來并未來得及喝,是不是現在得喂皇上。”
讓蘇全福叨得煩了,崔老太醫吹胡子瞪眼,索性回他道:“我也不知道皇上幾時能醒。”看情況不是皇上龍體抱恙才導致的昏迷,而是皇上如今陷入深度昏迷,根本就不願醒。大夫可以治病,可是不能治心。
謝玉總算入宮求見崇德帝,蘇全福可是松了大口氣,要知道恭敦老親王能在帝王吐血昏迷即刻入宮,現在局勢已經穩定,帝王第二回 吐血,怕是再難以請動恭敦老親王。
不過如果有謝玉在也相差無幾,至少帝王安危能有所保證。
“您可總算出現了,宮裏的事一時半會兒說不清。”不過在路上,蘇全福還是大體把事情同謝玉說了一遍。
其實這些謝玉都清楚,甚至杜浮亭的死還是他親手謀劃,不過在蘇全福面前他還是做出他聽到消息後,應該做出的反應,簡直是天衣無縫,順便給自己做了解釋:“皇上突發狀況,有恭敦老親王坐鎮,宮內宮外稍亂,正好叫人瞧瞧錦衣衛的用處,此番錦衣衛拿了不少想從中作梗的人。”
恭敦老親王出面,那是因他與先帝是親兄弟,想趁機作亂的人是嘉羨大長公主,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親妹妹走向末路。恭敦老親王阻止的人主要是嘉羨大長公主,其餘人他不會管,這些就得謝玉出面,倒也是好借口。
蘇全福能毫無保留地把事情講出,也是因為這宮裏最受皇上信重的人當屬謝玉,真正與帝王無血緣關系,可帝王拿其當兄弟相待的人,是以謝玉這才沒過多提防。
謝玉步入寝宮就聞到藥味,他不由自主地擡首,朝龍榻上雙眸緊閉的男人望去,短短一日不到,似乎帝王就似消瘦不少。
崔老太醫剛從隔壁房間到寝宮,拱手同謝玉致意,随後回到隔壁與其他太醫一塊潛心研究帝王的病情。
他嘴上說着心病還須心藥醫,真要不管不顧他這太醫也做到頭了,更何況哪怕崔老太醫有心放任不管,太醫院其他太醫們也不同意,只能聚在一處讨論。
謝玉在跟前幫不了忙,可他依舊守在帝王身側。
不知道是愧疚驅使他留下,還是因為他想等帝王清醒,立即出現在帝王面前,第一時間擺脫他的嫌疑。
杜浮亭為了讓人親眼看見自己喪命,到底是吸入不少煙塵,上了馬車後她就忍不住咳嗽,馬車內放着溫茶,她往口裏灌下依舊沒多大用處,好不容易才沒繼續咳嗽,倒在馬車榻上睡了一覺。
等到杜浮亭再次醒來已經将近黑夜,她着實是撐不住了,才問道:“到底還有多久才到?”
馬車外的未央開口是壓低的聲音:“姑娘先忍耐忍耐,還有半刻鐘。”為了确保萬無一失,她們出城後在城外轉了一圈,才重新到京城內。
未央将馬車駛入街巷,再一處不起眼的門戶面前停下,跳下轅轍擡手掀起車簾。
杜浮亭順勢望向未央,這才知道原來她是位姑娘,只不過是穿了身男裝,壓低嗓音說話,讓人誤以為是男子。不過想到謝玉的安排,恐怕他也是覺得讓男子跟在她身邊不妥,有些事同為女子說起來也方便。
杜浮亭在她攙扶下踩在橫轅上,穩當點下了馬車,她邊打量着陌生無比的四周,邊問道:“這是哪兒?”她到了京城之後就入了宮,從未轉過京城街巷,體會過京城的風土人情。
“我們此時尚在京城,只不過是偏京郊的地方。”
未央擡手推開眼前的木門,入目就是簡單的庭院,放在京城毫不起眼的小地方,自然這種地方也不會引人注意。
杜浮亭緩步走了進去,裏面打掃得幹幹淨淨,似乎此前有人接到消息,已經将其收拾妥當,院子前面是堂屋與正屋,左邊兩邊是東西廂房,側邊是廚房,而院子西南角有處水井。
這裏的條件與從前相比,可謂是天差地別,可勝在周遭都是煙火,住的也是再普通不過的老百姓,方才馬車停下好似還有幾家小孩探頭探腦的往這邊張望,住在這裏熱鬧不紮眼,碰到舊人的幾率也是極小。
杜浮亭還想往後去,未央先出聲:“再後面是菜園子,夫人還是先休息下,我去請位大夫替夫人瞧瞧。”她是聽到杜浮亭咳嗽不止的,礙于統領的要求,她不能看着杜浮亭出事,哪怕她并不喜歡這位嬌滴滴不知民間疾苦的娘娘。
杜浮亭對人的情緒素來敏感,可能是收到未央的對她有敵意,她點了點頭:“麻煩了。”
未央在這片似乎很熟悉,不出片刻中就有領着大夫入門,是位頭頂白發都快要掉光的老大夫,腦袋上勉強有撮稀疏頭發,拿桃木簪子束起。
杜浮亭在老大夫替她把脈前,未見他拿出絹帕墊在她手腕,強忍着拿出自己帕子的沖動,讓老大夫就這麽替她把脈。
她心裏似明鏡般清楚,既然暫時要在這裏落腳,就要把自己表現的與尋常人相差無幾,最後是融入這些人當中。
宮裏也好,杜家也罷,那些規矩如今都得放下,不能繼續講究。
“我身子到底如何?”杜浮亭見老大夫蹙眉凝神,替她把脈久久沒有言語。
老大夫聽到杜浮亭的話,并未立即開口回她,而是沉吟了瞬,才收回手:“恭喜小娘子,賀喜小娘子,您懷孕已有一月有餘,如今脈象不顯,但确實是喜脈之象。”
“懷孕?”杜浮亭眼底閃過驚愕,愣愣地低頭望向自己的肚子,臉上滿是複雜,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懷了孩子。
可回想好似是有月餘不曾來月事,此前她因老是生病月事總不準,有時推遲,有時提前,所以這些事她沒在意過,可如今卻告訴她懷孕了。
“是,确實是喜脈,小娘子此前身體有所虧損,常年服藥治療,如今有孕也是實屬不易。”老大夫看出杜浮亭曾有舊疾在身,本是難以受孕的體質,他以為杜浮亭也是盼腹中孩子盼了良久,故而說話的語氣輕松,帶着恭賀的意味。
杜浮亭忍不住苦笑,疲倦地側頭閉眼。
她與陸笙兩情相悅,這段感情雖起于情窦初開的年紀,但卻足見刻骨銘心。
聽到自己懷孕的消息,原該是她最高興的時候,只是如今情況讓她升不起歡喜。
這腹中的孩子終究來得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