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交代
其實謝玉不用給杜浮亭時間選擇, 她想出宮的心思遠比留下強烈得多。
換句話而言便是她眼下除開遠離皇宮別無他法,這裏活得叫她喘不過氣,叫她生不出活下去的念頭。
玫嫔跑到椒房殿在杜浮亭面前耀武揚威的事, 不知為何似燕過無痕,根本沒有人再提及,或者是說椒房殿在人為刻意的忽略無視下, 漸漸的沒有了存在感,真的仿若沒有存在過。
椒房殿的宮人見狀想要離開的心思愈發濃烈, 覺得跟着貴妃沒有前途, 就連紅玉因着聽了好幾回馮嬷嬷和齊嬷嬷的教導, 也動了離開的心思。他們到底是怕貴妃處境再艱難會連累到衆人, 畢竟鳳兮宮的皇後說倒就倒, 滿殿宮侍竟然都換了徹底,這也叫衆人更加害怕起來。
紅珠在心裏積攢着怒火, 連帶着她同杜浮亭說這些事的時候,語氣都忍不住增了幾分不甘, “姑娘對他們那麽好,結果還是想離開姑娘。”
杜浮亭知曉此事只是笑了笑, 她若無其事地給只棕金色匣子扣上了鎖, 放到梳妝臺的最底下,道:“不是所有人如你, 可以不顧一切的跟着我。他們為求保命想走無可厚非,想奔好前程也沒錯, 叫要離開椒房殿的宮人領了賞賜就都走吧,好歹主仆一場,大家就散的體面些。”
此話一出,椒房殿陷入詭異的沉默, 原本有些猶豫再三不知作何決定的宮人,聽到這話幹脆咬牙另想法子離開。
因着原先伺候過杜浮亭,她又一直獨占盛寵,椒房殿裏的宮人倒還挺受人歡迎,都想知道杜浮亭到底有何手段能留住帝王,尤其是紅玉曾經貼身照顧過杜浮亭,她竟是想到良妃的雲水殿去。
“你當真要走?”紅珠聽到紅玉竟然願意離開,到底是沒坐住跑過去問她。
“你和紅梅伺候在娘娘身邊就足以,不需要我。”紅玉側眸望向旁邊石桌,下面是讓風吹飄落的樹葉,淩亂地擺在石桌上無人管,該灑掃的婆子也偷了懶,比從前越發不濟了。“大家都能離開,我自然也能,往後你好好照顧貴妃娘娘吧。”
誰要離開都行,大概唯獨紅玉離開,紅珠可能難以接受。這紅玉的名字還是杜浮亭賜的,跟着紅珠排的紅字輩,一直是兩人一塊照顧杜浮亭。
紅珠還想再說,齊嬷嬷暗聲嘆氣,把她喊了過來。現在紅玉可能嘴上不說,甚至聽信紅珠的話留下,可這不是讓人心甘情願的留在椒房殿,等紅玉回過神,指不定還以為紅珠存心擋她富貴路。
貴妃娘娘趁早将人放手是對的,留來留去免得留成仇。還留在椒房殿的宮人寥寥無幾,至少這是他們自己選擇留下的,沒有人逼迫,因心而決定,也少了怨恨埋怨。
第二日清晨而起杜浮亭見了走掉大半宮人的椒房殿,仿佛任何事都沒發生,只不過将紅珠喚道跟前:“我在江南置辦的鋪子你應該都知道,你替我好好保管,宮女熬到二十五歲就能出宮,以後出了宮那就是的嫁妝,不想嫁人就是養老錢,你好好活着。”
杜浮亭緊緊抓住紅珠的手,眼底是快要溢出來的愧疚,要說這世上她最對不起的大抵就是紅珠:“是我對不起你,當年我不該把你也帶入皇宮這是深不見底的窟窿。”
紅珠心裏有股不好的預感,望向杜浮亭蒼白虛弱的臉頰,似在交代後事,沒忍住染上哭腔,她連忙搖頭抗拒聽這些:“姑娘說這些作甚,入宮是我甘心情願的,我願意跟着姑娘的,我要陪姑娘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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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不能了。”杜浮亭唇角含笑,眼睛透過藥碗的邊緣似乎是在追憶曾經,她的嗓音驀然缥缈無力,“這段時日我常想,如果我死在十六歲就好了,是不是因為我不該活下來,所以上蒼以這種辦法懲罰我。”
“姑娘怎麽就不該活下來,任何人都有或者的權利啊,這是姑娘你自己說的,怎麽你就不記得了呢。”當年若不是姑娘救下她,她恐怕早就讓人賣到勾欄妓院了,是姑娘叫人攔着将她救下,“姑娘,你也好好活着好不好?”
說着,紅珠實在沒忍住在,還是杜浮亭面前哭出來了,素日頑強能幹的人現在仿若不堪一擊,想到杜浮亭可能會死,她就接受不了這個結果。
杜浮亭笑着揉了揉紅玉的頭,大概如果她真的死了,滿宮裏的人也就只有紅珠會真的替她傷心,“別傷心,我會好好活着,我還得回家。你也要好好的,我們一起回江南看阿娘和哥哥。”
因着杜浮亭心裏藏着想離宮的事,并未注意到她提及阿娘與哥哥,紅珠面上閃過的不自然,其實杜家早就沒人了,但她心裏比誰都明白,這件事她現在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告訴杜浮亭,她怕杜浮亭真的撐不下去,至少如今她還有念想,期盼着見到阿娘和兄長。
蘇全福時刻注意椒房殿的動靜,椒房殿的人少了他看在眼裏,私底下找過齊嬷嬷問過情況,可他沒想到齊嬷嬷如今倒是有些死心塌地跟着杜浮亭的意思,滿嘴都是打太極的話,聽不得真話。
“嬷嬷,椒房殿若是缺人雜家叫內務司補上,分例的事如今已經不缺,這人要補上也是快的。”
椒房殿的宮人要調動,自然是越不過內務司,他們要到哪裏去,是不是尋了好的去處,都是有記載的。這也是為何蘇全福能這麽快的得知消息。
“娘娘的意思是不必了,椒房殿只住了她一位主子,本就不需要太多人照顧,如今娘娘又在靜養當中,少些人、少些鬧騰是好事。”
蘇全福不好再說旁的,就是看着齊嬷嬷的背影,他猶豫了下,要不要跟崇德帝彙報此事,可想到近日,崇德帝因政務而忙得焦頭爛額,還是暫且按捺住此事。
本來年前應該封禦筆,休假暫停朝堂政務,可是今年帝王首創破例,哪怕是大年三十都在處理朝堂之事,大臣們更是過年都沒得休息。
先前鬧得滿城風雨的散步謠言者,是抓了一批又一批,從源頭斬斷才肯罷休,皇帝每晚的覺是越發短暫。
因着崇德帝不叫人夜間在旁邊伺候,所以蘇全福也不曉得,帝王是不是還在被噩夢糾纏,可看着帝王每晚都是濃茶下肚,大概也是睡不安穩的。
僅僅三日時間恍若眨眼就過去了,元宵節那日宮裏舉辦了宮宴,熱熱鬧鬧四處挂上紅燈籠,就連椒房殿都挂上了燈籠,原本杜浮亭是想說不用麻煩,是紅珠非得說紅色添喜,讓杜浮亭的病快些好起來。杜浮亭見她歡喜高興,便也就縱容她把椒房殿的能挂紅燈籠的地方都挂滿了,這還是她們入宮頭回過元宵。
只是今年這場元宵宮宴,注定不會好。
杜浮亭的禁足在已經解了,可她仍舊不願出席宴會,薛皇後遭圈禁在鳳兮宮,一下子就病倒了,她也是不能出席宮宴。
皇後、貴妃皆連倒下,再往下是德、淑、賢、良四妃,德妃與賢妃暫缺,排在前面的就是淑妃了,事先誰知道如今滿後宮算來算去,竟是淑妃位分最高,此番舉辦宴會的重任也是交由她手裏。
氣得良妃在雲水殿,硬生生擰斷自己拇指上的護甲,自己敗給杜浮亭就算了,沒想到還敗給李兮雅,“不過是青樓妓子生出的小賤人,她也配管這麽大的宮宴。”
碧羽站在旁邊聽着,沉默不言,頗有些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意思。
往日她聽到這些話,肯定會費盡心思的給良妃謀算、出主意,現在她算是看清楚良妃,色厲內荏、只會放狠話,實質性的事她幹不出。就是讓貴妃氣得再狠,頂多就是在人家面前刺幾句,再回到雲水殿罵人,如今換到淑妃身上大概差不多。
良妃看了眼紅玉,她特地從椒房殿要來的侍鬟,平日就聽些杜浮亭喜惡才藝,“你說杜浮亭會不會去?”
紅玉忽然遭良妃點名,身子輕微顫栗了下,這裏不如椒房殿簡單,需時刻謹慎、守宮規。
她雙腿站得麻木,又不敢大幅度緩緩酸麻的感覺,忍着疼痛朝前走了兩步,屈膝行禮回禀道:“回娘娘的話,貴妃不喜人雜的地方。”
良妃聽後指着宮裏的小丫鬟,“你去回了李兮雅,宴會本宮也不參加了,既然杜浮亭能不去,本宮不去應該也行。”
主子的命令不敢不從,小丫鬟頓時苦着臉,領命就要往出走。
碧羽見良妃有些出格,怕良妃此番行事惹惱帝王,到底還是勸道:“貴妃娘娘是有病在身,不想過了病氣給旁人,您不去不成樣,除非您也病倒。”因鳳兮宮那一出大事故,如今別的宮裏的奴才都頗有自覺,哪怕知道自己勸誡主子會挨主子責罰,可也好過看着主子行糊塗事。
“那本宮就病倒。”大概也就喝幾帖藥而已。
可良妃哪裏曉得自己前腳稱病,叫太醫院開藥熬藥,後腳杜浮亭就被逼不得不出席宴會——杜月滿專程親自到椒房殿請她。
其實自從杜月滿入宮,杜浮亭和杜月滿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這回更是杜月滿頭回踏入椒房殿,她掃過略顯凋敝的椒房殿,面色冷硬非常,“貴妃還是去露面比較好。”
杜月滿口口聲聲奉旨行事,請杜浮亭是崇德帝的意思,聖明難為,杜浮亭若是不去就是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