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放肆
崇德帝中藥的事并沒有大肆宣揚, 就連他幸了杜浮亭,都是僅有的幾人才知道,這件事崇德帝下意識的不想公之于衆。
那一夜的狂歡是他失了分寸, 讓他徹底癫狂,叫他都不認識他自己,回想起來後是陣陣心驚, 以至于他将崔老太醫宣進宮,讓他給他把脈看病, 只是得到的回複依舊和從前相同, 并無大毛病。
崇德帝暫且沒有處置薛皇後, 可鳳兮宮的宮人犯了忌諱, 全都換過一批, 原先薛皇後無寵,但依舊是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 受帝王尊重與維護,可是一夜之間薛皇後就禁了足。
後宮裏先是杜貴妃落水失寵, 後是突然皇後傾倒,後妃們不由得人人自危, 下面是不是就輪到她們, 這一切是不是都是為了給杜月滿鋪路。
甚至在朝堂之上,薛皇後的弟弟薛緒因為件小事, 莫名的得了帝王的怒斥,崇德帝更是專程下旨斥責嘉羨大長公主枉顧法紀, 鬧得京城風雨不斷。
“端走吧,我不喝。”杜浮亭抗拒地別過頭,再是不想喝這些東西,見紅珠依舊在她面前捧着藥碗, 杜浮亭擡手把藥碗打在地上:“是不是我現在的話再不管用了?我都說了我不喝!我不喝!”
藥碗摔在地上頓時碎了滿地碎片,濃濃的苦藥味溢滿整個房間。
“姑娘要是還想發洩,我去把小廚房的碗筷都拿過來,咱們砸着玩。”紅珠像看任性的小孩子似的,她無底線的包容她,轉身真的就去廚房搬了碗進房間。
世人俱認為她家姑娘受帝王疼寵,可紅珠卻覺得帝王才是被寵的那人。她家姑娘只會無盡的同帝王退讓,寧可把自己逼到牆角蜷縮起來,都舍不得硬氣讓帝王讓着她,所以她現在就來無限的包容、退讓,能補償姑娘些許,就補償姑娘些許。
紅玉想阻攔紅珠這個做法,讓齊嬷嬷給制止住了。
“嬷嬷你就任由紅珠這麽做?”紅玉不贊同地看着齊嬷嬷,“先前紅珠明明有辦法勸娘娘喝藥,如今娘娘不肯喝藥,非要砸碗胡鬧,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
齊嬷嬷是知道當時的事,現在這種情況非要說,只怕是不可避免,她不能阻止貴妃發洩自己心裏的不滿,因為有不滿能發洩出來,至少還有挽留的餘地,可是如果連發洩都沒有,那只怕是不留任何餘地了。
紅玉見齊嬷嬷一言不發,似乎是在沉思,她繼續道:“上回皇上來過之後,椒房殿的用度就都恢複正常了,娘娘應該振作起來。”憑借貴妃娘娘的容貌手段,複寵指日可待,上面的薛皇後搖搖欲墜,貴妃娘娘正好借着這股東風扶搖直上。
“你知道你和紅珠的差距在哪兒?明明娘娘已經将你提拔成大宮女,可你如今在娘娘面前卻連冬梅都比不上。”齊嬷嬷涼涼的開口,“因為紅珠真心實意替娘娘着想,知道娘娘到底想要的東西。而你最先想的是自己,椒房殿的日子不是過不下去,由着娘娘來也不是不可,如果你看不上椒房殿,我做主叫你離開吧。”
紅玉臉色白了下,齊嬷嬷在椒房殿說一不二,就是馮嬷嬷都要退她一步,現在聽她這般說,紅玉是不敢在有撺掇貴妃争寵的心思,“還是娘娘最重要,不管是娘娘的心情還是身體,我先去看看藥煎好了沒。”
齊嬷嬷搖了搖頭,撥一下動一下,點一下醒一下,不怪她在椒房殿越發邊緣,方才那話其實不單只對紅玉說,更是說給椒房殿的其他奴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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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他們生了別的心思,大可以早早離開,主子不欠他們的,別怨主子不努力往上爬,貴妃之位都在這兒了,再往上便是皇後,也不想想嘉羨大長公主以及武安侯同意不同意。
崇德帝得知杜浮亭不肯喝藥,甚至還有想要絕食的跡象,他當初還是不肯信她能這麽硬氣,直到看見紅珠端藥碗放她面前,她擡手就打落在地,滾燙的湯藥潑在帝王身上,透過暗色衮服燙着了小腿,“杜氏,你太過放肆了。”
“這是爺第二回 罵我放肆,我最放肆的事是答應入宮為妃。”她知道自己現在是從未有過失控,猶如瀕死困獸,聲嘶力竭的奮力反抗。明白得太晚,以至于直到死前,才開始想掙脫身上的桎梏囚籠。
崇德帝眸光眨都不眨的盯着杜浮亭,裏面情緒如洶湧澎湃的浪潮,“你還在想陸笙是不是?”
杜浮亭不僅沒有否認,而且利索地承認崇德帝所言:“沒錯啊,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歡的人就是阿笙?我的阿笙是世間最好的人,你永遠都比不上。”
“他死了,你找不到了。朕勸你最後也是死了這份心,看在你曾經盡心伺候朕的份上,後宮之中有你一席之地。”
她的阿笙死了,徹徹底底的死了。提到死這字,杜浮亭面色瞬間蒼白,她看向崇德帝:“那又如何?他死了也是最好的,哪怕你活着,是皇帝,我纏綿于你身下也不過是因為你說你是我的阿笙。”
似乎只要接受了阿笙已死,之後就并不是件特別難受了,現在輪到杜浮亭親手撕開她和崇德帝之間的這層虛假遮掩,崇德帝沒想到這番話會從杜浮亭口中說出,他的唇角緊繃成一條直線。
“臣妾身子不适,就不送皇上了。”杜浮亭出口趕人離開,她如今已經不怕他是否會不高興,不會擔憂他生氣,自己又該如何哄他,甚至連見都不想再見到他。
“杜浮亭,你到底想怎麽樣?”崇德帝抓住杜浮亭肩膀,叫她看着自己,可是等來的不是溫情柔和的目光,而是杜浮亭噙在嘴角的冷笑。
“不是我想怎麽樣,而是您想怎麽樣,您現在最好去找您的杜月滿。”她的眼睛是徹底的冷了,就像那夜他不管不顧的折磨她時,那種透着冷意的眸子:“畢竟皇上心裏很清楚,我不是皇上要找的人。既然皇上不承認,就不承認到底,我說過您不會後悔自己做過的決定,不是嗎?”
是,崇德帝親口問過她,是不是覺得他會後悔。當時崇德帝心裏所想便是他絕不可能後悔,杜浮亭只是把那番話說出口,後面更是加上句她也絕不後悔。
最終的結果也就不過是帝王憤怒地摔門而去,杜浮亭落寞地垂下眼眸,這顆心已經不知道疼痛了,她倒在床上,任何事都不想管,在崇德帝摔門聲響起時,眼睛裏最後的光仿若都滅了。
謝玉沒想到自己再見到杜浮亭,會是此番場景,內室明明點了好幾處爐火,可讓他冷得感到心驚。
他緩步靠近床榻,床上的人擡眸望,帶笑含如春水的眸,已然失去了生機。明明想過她幾時能對帝王死心,可當真見到這幕心卻狠狠地被刺痛。
謝玉呼吸猛地停滞,他蹲身到杜浮亭跟前,分明想好好看看她,可是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只道了句:“怎麽回事?”他只不過是因為事務纏身,有幾日不曾過來,怎麽就成了這般模樣!
杜浮亭緩緩閉上眼睛,不想開口說任何話,甚至将別過頭默默離謝玉遠些,這讓謝玉眸子暗沉了瞬,心登時恍若裂開。
他道:“臣并未對不起娘娘。”只是沒有聽從她的話,不再踏足椒房殿。
确實謝玉沒有對不起她,可是從當年到如今,謝玉都是跟在他身邊,杜浮亭看見謝玉便忍不住想起從前,“本宮與統領毫無幹系,統領沒有必要。”
“臣心甘情願。”因為那人總把阿浮挂在嘴邊,喜歡拉着他講陸笙和阿浮之間的趣事,生氣了該如何哄,高興了又怎麽才能讓她更高興,謝玉知道很多有關她的事情,看到杜浮亭心情不好,便不自覺按照自己知道的法子逗她開心。
這種想法一旦出現便遏制不住。
一如他知杜浮亭在後宮日子不好過,便總想着利用職務之便見她,可也僅僅只是見她。他壓抑着自己不叫自己做出更出格的事情,謝玉心裏是怕的,怕壓不住那頭時刻咆哮欲沖出的野獸。
謝玉本就是游走于黑暗當中的人,他出身暗衛,最開始跟在帝王身邊,便是替帝王處理些見不光的事,雙手沾滿了鮮血,一路走到暗衛統領的位置,再到如今能光明正大的走在路上,擔任錦衣衛統領一職,将暗衛的一部分搬到光下,威懾群臣。他的心裏早就被黑暗腐蝕浸透,只是尚且未表露太多。
謝玉見杜浮亭仍舊沒有看他,暗眸沉了沉,道:“薛皇後驚懼之下病倒,嘉羨大長公主夥同人不停地在朝堂上給皇上施壓,恰逢近來連日冬雪下降,又冬雷震震夏雨雪,氣壓低沉,不是好兆頭,官員聯名上書直言災禍将至,還望聖上替大周着想,早日為大周開枝散葉,或許帝王該寵幸其他妃嫔了。”他明知道這會刺激到杜浮亭,可最終還是把這件事挑明擺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