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安好
第二日清晨, 細雨綿綿。
因着尚在禁足期間,杜浮亭正好不用去鳳兮宮請安,是以起得晚了些, 她直接睡到自然醒。
馮嬷嬷期間都沒忍心叫醒杜浮亭,昨兒鬧的那番事,攪得人筋疲力竭, 貴妃晚間能睡踏實也是好事。
而杜浮亭才剛用完早膳,就聽到宮人禀告鳳兮宮的嬷嬷求見, 想都不用想這時候來椒房殿不是好事。
杜浮亭讓薛皇後罰了謄抄佛經, 美名其曰修身養性, 那嬷嬷身上是兩小太監吃力地擡着箱籠, 整整一箱子的佛經。
椒房殿的衆人不由得變了臉色, 這不下百本的佛經要抄到幾時?
那嬷嬷似乎察覺不到,眯着眼睛笑得慈藹和善, 說道:“這些佛經都是從良妃娘娘那兒擡來的,希望貴妃能好好的謄抄完, 這些佛經還得歸還給良妃娘娘。”也就是說良妃可以時不時的看她笑話。
嬷嬷這是将良妃給賣了還不夠,希望杜浮亭記恨良妃落井下石, 可是此事沒有薛皇後默許, 這麽多佛經也不可能擡到椒房殿。
杜浮亭眼睛都不眨的應下,順便取下手裏一直戴的羊脂玉镯, “還請嬷嬷能到皇後面前美言幾句,是杜氏叫娘娘為難了。”這番話說得深明大義, 可她也并沒有如皇後的意記恨良妃。
可能在身處後宮越久,越能感覺到後宮的不易,後宮的女人誰能比誰好?
杜浮亭有了謄抄佛經的借口,更加是不願意見人, 良妃有時候還來挖苦她,可杜浮亭權當做練心。
良妃說着說着無人應答,自覺無趣就會離開,對杜浮亭的生活造不成影響,許是有影響的就是帝王和杜月滿。
當良妃故意在杜浮亭面前提起帝王和杜月滿,杜浮亭總能費掉幾張紙,她盡力不讓自己往深處想,可始終做不到平靜。
只是良妃也探不到乾清宮的事,再加上杜月滿似乎安寧不少,就是有後妃去乾清宮求見崇德帝,她也不出現于人前,良妃到椒房殿來來回回也就那麽幾句話。
可能杜浮亭是因為聽的次數稍多,反應都稍微遲鈍些許。
她見良妃終于停了嘴皮子,從案桌上擡頭望向她,“良妃娘娘說完了嗎?紅玉,給良妃娘娘添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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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回杜浮亭都是美眸含笑,坐在她側前方擡頭望着她,喊下面的宮人給她沏茶添茶,就是這般猶如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良妃着實忍不住了,踱步到案桌前,拍着桌子道:“你在耍什麽花招!”
杜浮亭瞧見良妃怒氣正盛,将手中毛筆放下,鄭重其事地搖了搖頭,“我沒有耍花招。”
因着良妃湊得近了,對方稍有不妥都能看見。
杜浮亭目光微微向下,落在良妃塗得鮮豔的紅唇上,而後不免多看眼她,盯得良妃頭頂發麻。
結果良妃正要怒斥,就聽她問道:“你最近是不是故事講太多費神,肝火旺盛,嘴角都起泡了。我不叫她們泡冬茶給你,還是泡苦丁茶吧,最是降火祛熱,只不過比別的茶更苦。”更可氣的是,她真的在正兒八經地提這件事!
“杜浮亭你真是豈有此理,到底有沒有人教過你……”
眼見良妃逐漸暴躁,杜浮亭打斷了良妃繼續往下說的話,提醒道:“椒房殿不能講髒話,良妃師承溫相不會做出有損儀容,侵害家風之事吧?”
要不是良妃身邊跟着兩丫鬟,眼明手快地将人攔住,只怕她會讓氣得掀了貴妃的案桌,“娘娘,咱們先回去。”能将她們娘娘氣成這樣,貴妃的手段也是了得,不過她們很奇怪,每回娘娘都是怒火中燒的離開椒房殿,可是下回依舊到這兒坐。
良妃顧不上喝茶,瞪了眼杜浮亭,轉身就要離開,正好撞見端茶的紅玉。
她腳步停頓了下,光是聞着苦丁茶,鼻子就充斥着苦味。這讓良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段喝藥的日子,她假裝生病,可是被女醫盯着喝了好些日子苦藥。
“杜浮亭,你還以為你是榮寵加身的貴妃?也就是我想看笑話才會踏足椒房殿,我警告你最好別耍花招。”良妃走前不忘端起茶盞,摔了紅玉泡上的苦丁茶。
紅玉吓得愣了神,她聽從娘娘的吩咐泡的苦丁茶,誰曉得溫婉示人的良妃,直接惱羞成怒地砸他人宮裏的東西。
可是杜浮亭依舊不見惱意,她唇角揚起淺笑:“良妃慢走,不送了。”
只是話語剛落,方才朗聲送客的人便隐去唇角笑意,将手放在自己胸口,感受着心髒“撲通、撲通”地跳着。
她哪有耍花招啊。
只是覺得如果良妃堅持不懈地在她面前刺她這顆心,總有一日她能練就百毒不侵的本事。
又是一夜接近戌時三刻,齊嬷嬷照常到乾清宮禀告椒房殿日常。
這是連貴妃都知道的事,可從來沒阻攔她。而且貴妃給她在椒房殿的權利甚大,能自由出入任何地方,其他宮人都給她三分面子,說是沒有觸動那肯定是假的。
在椒房殿的這段時日,齊嬷嬷看到這裏主仆的相處,比之外面少了分拘束,多了絲溫情。這并不是說杜浮亭管轄的松泛,相反椒房殿的宮侍在她手裏張弛有度,就是下面的奴才能與主子恰到好處的相處,又不至于冒犯了主子,她在椒房殿伺候貴妃娘娘,是難得的舒心。
“椒房殿可好?”
“一切安好。”
這事自杜浮亭從乾清宮鬧了番,齊嬷嬷到乾清宮彙報事情,帝王與她最常的對話。
“都好?”崇德帝不太相信。
要知道以往杜浮亭受了委屈,許是不會明晃晃說出口,可總會故意纏他要彌補,更何況如今還有杜月滿在。
可惜注定讓崇德帝失望,齊嬷嬷點頭答道:“是,娘娘除開每日謄抄佛教,修身養性外,還會讀書作畫、煮茶對弈,在院子裏或是賞梅,或是飲酒。娘娘還想着是不是可以在院裏多種幾株梅樹……那棵大槐樹下的秋千拆了,鈴铛丢了,娘娘想在原架了秋千的地方搭個葡萄架,她想夏日傍晚将藤椅擺在葡萄架下乘涼。”
齊嬷嬷如實彙報椒房殿的情況,面對崇德帝她絕不會撒謊,便越發顯得貴妃明知道她表面上是到椒房殿教導她規矩,實則見識她一舉一動,但沒有為難她是多麽珍貴。
其實經過杜浮亭無視禁足,沖到乾清宮鬧事這回事,處處都好才是不好,可齊嬷嬷又無法說出杜浮亭哪兒不好的話。
因為她不知道,以前杜浮亭拘在房裏無法外出,是陸笙陪她讀書作畫打發時間,煮茶的手藝是陸笙親手教導,她頭回偷嘗清酒讓陸笙抓了正着,還趁着酒瘋在陸笙脖頸上種了印記,不小心将人咬破了皮,而冬梅樹她曾經也有過一株,見證了她和陸笙許下的承諾。
而至于椒房殿卸除的秋千,是崇德帝親手打造,丢了的鈴铛,曾是杜浮亭得了秋千親手挂上去的。
這些能知道,或者說在意的,真的放在心上記住的,恐怕只有杜浮亭。齊嬷嬷不知緣由,只好道:“娘娘和椒房殿都安好。”
崇德帝不由自主地轉動拇指上的碧玉扳指,不明不白地道了句:“她的日子倒是過的舒心。”
齊嬷嬷依然木着臉,一板一眼道:“舒心倒不至于,只不過以前喜歡拘在房內,如今倒喜歡更廣闊的天地。娘娘還從貓狗坊領了只通體棕色毛發的京巴犬,總是穿的厚厚實實的,抱着京巴犬在椒房殿溜達,也有大半時間站在梅樹下。”
崇德帝身軀微微前傾,雙手交疊在一塊兒:“她還養了狗?”宮裏人皆知帝王不喜貓狗,就是見到貓狗都要皺眉的程度,是以貓狗坊的寵物只這麽養着,後妃們都無人開口要養,就怕惹得皇帝不喜,就是從前杜浮亭也沒有表露出她喜歡貓狗這類寵物。
“是,那京巴犬娘娘取名歡歡,歡喜的歡,娘娘很是喜歡歡歡,特地将歡歡的窩挪到了寝宮。”
崇德帝似乎覺察到齊嬷嬷的不對勁,今兒禀告話裏話外總是有刺,“嬷嬷是不是對朕有不滿。”
“老奴不敢對皇上有不滿,只是公事公辦而已。”要知道她如今每回晚歸,椒房殿的一角總給她留盞燈,叫她辯明方向,房間炕上溫度不滅,爐子上有滾燙的姜茶,她這監視未免缺了些意思。
起初,齊嬷嬷以為崇德帝是真心相待杜浮亭,将她派到椒房殿,是為了讓她在杜浮亭禁足期間多照看她,免得杜浮亭有想不開的地方。
不過這些時日發生的事來看,帝王真的在意杜浮亭?但是不在意又何必幾次三番招惹,到頭來害的還是女人,就似當年的柳貴妃,縱然先帝恨不能掏心挖肺待柳貴妃,可是那顆心最初給了誰,往後便只落在他身上。
齊嬷嬷到底是恪守做奴才的本分,她雖和崇德帝關系匪淺,但這種事不是她能指摘的,更何不能讓帝王知曉她把貴妃當成了當年柳貴妃。
崇德帝擺了擺手,“罷了,往後嬷嬷有事再給朕彙報,無事不用總到乾清宮。”
齊嬷嬷巴不得不來乾清宮,方才她入乾清宮就見到那杜月滿,和娘娘像了四五分的容貌,光是瞧見就渾身不對勁。
杜月滿也不知道哪兒出了差錯,自那回杜浮亭闖了乾清宮後,崇德帝對她的态度和最初有些細微的不同。
如今他時常露出深思的神色,是在透過她看某人。杜月滿不知道是因為她模仿不夠像,還是因為那回杜浮亭對他說的話,才讓他對她有了改變。她心裏不禁隐隐擔心自己沒能複仇前,崇德帝就會想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