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4. 鬼王的戀人 鬼王的宿敵
“求求你童磨, 趕快用手術刀把我的手砍了吧。”
耀哉氣若游絲地說,抛光白紙般的臉和駭人聽聞的請求,一時間分不清哪個更驚悚。
童磨的琉璃眸沒蕩起一絲波瀾。
他的潛意識一直等待着這一刻。
如果是普通人類會作何反應呢?
畏縮逃跑?涕淚橫流?還是顫抖得連刀柄都握不住?
童磨無法想象, 因為他是個缺乏感情的怪物。
他對自己的認知空前絕後得清晰, 終于決定放棄一貫以來拙劣的演技。
童磨低頭凝視耀哉被冷汗浸潤的臉龐,撥開他幾乎戳進眼裏的碎發, 笑着安慰:
“別怕,很快的。”
耀哉幾不可見地點頭:“好。”
童磨的右手穩穩握住手術刀,左前臂塞進耀哉嘴裏。
“如果痛的話咬着吧,別傷到自己。”
“……”
耀哉搖頭抗拒,嘴裏發出嗚嗚的叫聲。
童磨置若罔聞, 斂眸望向他的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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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蝕速度很快,轉眼只剩一截白骨,青煙從傷處袅袅升起。
空氣裏彌漫嗆鼻的焦味。
童磨深吸口氣, 手起刀落。
“咔嚓”一聲。
斷骨落地的瞬間化為灰燼, 左臂痛得鑽心,是耀哉狠狠咬了下來。
“……”
童磨極快地皺眉,沒吭聲, 故技重施切除他腐爛的右小腿。
一切只用了短短幾分鐘。
哐當—
豁口的刀脫手砸在地上,童磨整個人微微戰栗。
倒不是因為“害怕”這種莫須有的情緒, 而是小巧的手術刀想要連骨帶經地砍斷,得花吃奶的力氣。
童磨顧不上許多,立即查看耀哉的情況。
他竟然還醒着,額頭密布冷汗,喘着粗氣嘴唇微彎, 嗫嚅着說:
“謝謝……對不起。”
童磨這才把視線投向自己的手臂,那裏的傷口呈鋸齒狀, 鮮紅的肌肉外翻痙攣。
極樂教主卻如釋重負,沾滿血污的右手随意在華貴的和服上蹭了蹭,摸摸耀哉的頭:
“沒關系。”
耀哉精疲力竭地閉上雙眼。
童磨順勢摟緊他,沉靜的目光落在他裹着的駝色風衣上,後知後覺想起隔壁的人。
[太宰治]。
片刻前
谷崎直美拿套幹淨的衣物去而複返。
啪嗒—
門開了,童磨像陣狂風毫無征兆地沖出,險些和她撞個滿懷。
直美踉跄地後退兩步,捂着胸口:
“你幹什……”
話音未落,童磨抱着團不知為何鼓脹的衣服消失無蹤。
“……”
直美愣了兩秒,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
忽然—
她猛地反應過來:
等等,剛才童磨手裏那件風衣好像是太宰先生的?
不祥的預感如潮水翻湧,直美三兩步闖進房間。
一踏進門,濃重的血腥氣肆虐鼻腔。
她遠遠望見太宰治倒在血泊中,悄無聲息。
“啊—”
少女下意識尖叫,聲音發一半,剔透的刀刃直抵她脆弱的脖頸。
“閉嘴,否則殺了你。”
耳畔刻意壓低的恫吓,如隆冬兜頭一盆冰水。
直美渾身一抖,餘光發現挾持她的女人戴白色面罩,狹長上挑的眼眸殺意畢現。
[這家夥不是開玩笑的!]
直美意識到。
她難道就是襲擊太宰先生的兇手?
直美大氣不敢喘,機器人般僵硬地點頭。
出乎意料地,女人很快反鎖門并放開她。
兩人不約而同朝傷者跑去。
太宰治臉朝左側躺,全身濕漉漉的,喉管上有極細的開放性傷口,鮮血混着水一路淌到地上。
“我是太宰先生的同事。”
察覺女人沒有惡意,直美快速表明身份。
她掏出手帕按壓太宰的傷口,可手不停哆嗦。
捆綁着太宰的皮帶在他的皮膚上勒出道道紅痕。
男人的體溫正逐漸逝去。
毫無疑問,這次不是太宰本人傑作,而是別人的手筆。
這意味着—
太宰治可能會死。
對面的女人冷冷睨她一眼,嘆口氣:
“你這樣根本止不住血。”
她邊說邊覆住直美顫抖的手,用力。
“找找太宰先生身上有沒有幹淨的繃帶。”
……
兩人忙活一通,總算止住太宰傷口的血。
谷崎直美敲敲因長時間跪地而麻木的膝蓋,目睹女人輕而易舉抱起太宰。
“能透露下你的身份嗎?”
“港口Mafia。”
直美幫女人打開窗:
“你看見是誰傷了太宰先生嗎?”
“看見了。”女人不假思索地回答:“之前跑出去那兩個男人。”
是說童磨嗎?
他确實會做出這種事,甚至還綁架自己。
直美義憤填膺地跺跺腳,轉念一想:“你們走了,我該怎麽解……”
“他們很可能沒空聽你解釋。”
嗯?
直美沒刨根問底,目送他們隐匿于茂密的草叢,漸行漸遠。
她扶着窗框站了會兒,回憶剛才的彷徨無助,直到面紅耳赤,淚水湧上眼眶。
醞釀好情緒,直美握緊拳頭,一溜煙跑出去。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走廊裏,急促的腳步聲如陣前鼓由遠及近。
房間的門被狠狠撞開,發出巨響。
童磨慢條斯理地擡眼,門框邊的黑發少女眼角下的淚痣熠熠生輝。
她氣急敗壞地拎起童磨的衣領:
“是不是你把太宰先生給……”
少女話未說完,喉嚨一哽,眼淚簌簌流下。
她的動作太大,耀哉身上的風衣順勢滑落,露出一截空蕩蕩的袖子。
“嗯—”
睡夢中的耀哉從唇縫發出痛呼。
直美循聲望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結結巴巴地問:
“他……怎麽了?”
童磨撿起耷在地上的衣服為耀哉細致地蓋好,撫平他眉宇間的褶皺。
“麻煩你去處理太宰先生的屍體。”
童磨的語氣閑适,像請求直美去扔一袋垃圾。
還是分類好的那種。
“……”
直美環顧四周,除了四處凝固的血跡和一柄手術刀,再找不到蛛絲馬跡。
她執拗地不動,等一個解釋。
“直美小姐,你覺得我殺了太宰先生,又砍了耀哉的一只手和半條腿,還在乎多背條命嗎?”
“……”
直美憤恨地咬着下唇跑了。
因為再不走,很可能就要露餡。
打發完谷崎直美,童磨給鬼舞辻無慘打電話。
他本來是那種三聲忙音不接通就會挂斷的性格,這次偏偏等了五聲。
嘟嘟嘟,嘟嘟—
無人接聽。
童磨挂斷,隔了不到一分鐘,又回撥。
嘟嘟嘟,嘟嘟—
嘟嘟嘟,嘟嘟—
他出神地等了很久,不記得電話響了幾聲。
又一次忙音後,出現了短暫可以通話的跡象。
“喂—”
開場白剛說一個字,啪嗒—
電話被挂斷了。
……
童磨不死心,原封不動地撥回去。
聽筒裏流出冰冷的機械音: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
坐在陰影裏的童磨面無表情,把耀哉略微下墜的身體往上托了托。
窗外光芒萬丈,童磨習以為常的景色卻成為産屋敷耀哉的煉獄。
……
他是尊入定的佛一動不動地坐着,直到将近六點,夕陽散盡最後的餘晖。
是時候去找鬼舞辻無慘聊聊了。
童磨小心翼翼地起身,盡量不驚動淺眠的耀哉,剛走到出門,撞上汗流浃背的直美。
“我還以為你會趁機逃跑。”
童磨挑了挑眉。
谷崎直美不服:“我只是不想讓兄長大人有危險。”
多麽感人的羁絆啊。
童磨漫無邊際地想,和少女擦肩時被攔住。
“你手上的傷不用包紮?”直美神情不忿。
童磨若無其事地笑:
“不用了謝謝,比起這個,麻煩你去攔輛出租。”
人類總是愚蠢,懷揣多餘的擔心。
童磨神情冷漠地想,懷裏的風衣動了動。
耀哉意識不清地呢喃:
“……”
“嗯?你說什麽?”
童磨俯身傾聽,須臾嘴角噙笑:
“右手痛嗎?我給你吹吹。”
他如珍寶捧起耀哉空蕩蕩的袖子吹氣,一邊用哄孩子的語調說:
“痛痛快飛走吧。”
童磨總是與世間格格不入,唯獨這安慰人的手段是幼時從母親身上耳濡目染學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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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慘先生,你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童磨,想清楚你是在跟誰說話。”
被吵醒的耀哉睜開惺忪的睡眼,聽見撲通悶響。
喧嚣的記憶蜂擁,他反射性地看向自己的右臂。
那裏空無一物。
他認為痛得撕心裂肺的右手,明明已經沒有了。
恨意在陰暗的角落肆意增長。
啪嗒—
他望去,收入眼底的是無慘愉悅的臉,半開半閉的門縫間,童磨倒地的身影一閃而逝。
“醒了?”
無慘漫不經心地問,脫下白西裝挂在衣架上。
“你故意不說我不能曬太陽。”耀哉的目光追逐他的背影,“你那麽恨我嗎?”
“呵。”無慘輕嗤,轉身迎着皎潔的月光走向他。
踢踏踢踏—
伴随腳步而來的是足以擠壓空間的威壓。
耀哉額頭沁出汗珠,注視他蒼白的臉頰現于視野上方,手順着空了半截的褲腿往上摸。
無慘梅紅色的豎瞳如蛇攫取獵物緊緊地盯着耀哉。
“你一定想知道為什麽自己不能像昨晚那樣恢複如初?”
“你也會像我一樣嗎?”
“什麽?”
無慘怔愣幾秒。
“強大如無慘大人也會對害怕陽光,只能等死嗎?”
耀哉的輕描淡寫,得到一聲驚雷。
轟—
他被倏地扼住喉嚨,被迫和無慘貼得極近,近得能聽見對方咬牙切齒。
“害怕陽光?不,你會變成這副鬼樣子只是因為體內我的血液還不夠多。”
耀哉仰起脖子回視,差一點親吻無慘的下颚。
“是嗎?”他毫不掩飾懷疑。
“當然。”
無慘說完,用尖利的牙齒咬破手腕。
鮮美的血液如瓊漿從半空墜落,不偏不倚落在—
産屋敷耀哉的唇角。
[系統:産屋敷大人,收到來自森鷗外的私信。]
森鷗外……
耀哉的心髒因這個名字劇烈跳動。
[他是誰?]
耀哉一邊和鬼王周旋,一邊分神與系統對話。
如果像無慘說的,那他還有重獲新生的機會。
但也不能錯過任何有用信息。
空氣中洋溢引人垂涎的味道。
耀哉體內的細胞叫嚣,理智和欲望拉扯,他用左手死死抓住身下的床單。
“你想……就這樣控制我?你不怕我……恨你嗎?”
激将和反抗永遠老套卻管用,尤其是面對鬼舞辻這種妄自尊大的家夥。
霎那間,男人眼裏閃爍興味,紅光暴漲。
“恨我卻不得不依附于我,不是很美妙嗎?”
無慘的薄唇勾勒成冷笑,吸入手腕的血捏住耀哉的下巴,不容拒絕地喂給他。
珍貴的血液源源不斷被流經口腔、喉管乃至身體各處。
很快,耀哉的斷臂春天抽芽似地長出新肉。
先是軟軟的一團,而後蠻橫地長出堅硬骨骼。
無慘知道,這很痛。
因為花再大力氣也壓不住産屋敷耀哉的抽搐。
真是沒用的家夥,明明已經用盡量溫和的方式投喂他。
無慘恨鐵不成鋼,想施舍一個蜻蜓點水的吻。
正在這時,卻因耀哉體內血液含量達标,聽見他腦海裏的聲音:
[還好嗎?我很擔心也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