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3. 鬼王的戀人 鬼王的宿敵
“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他是你的男朋友,但也是他害你變成通緝犯的。”
耀哉身形一晃,先前吸收的負面興趣井噴式上湧。
“你說什麽?”
童磨見狀趕忙攙扶, 一柄尖銳的刀順勢從寬大的和服袖中滑落。
哐當—
驚心動魄。
耀哉循聲望去, 刀面泛着的冷光灼傷雙眼。
童磨的琉璃眼眸閃過一絲尴尬,他彎腰拾起武器遞給耀哉。
耀哉沒接, 注視他的暗紅色瞳孔微微斂起。
“你這是什麽意思?”
“不時之需。”
童磨摸摸鼻子。
“不時之需?”
“在谷崎直美回來之前,你滿打滿算有10分鐘時間。”
童磨無視耀哉的質疑,只把自己想說的話竹筒倒豆般宣之于口。
耀哉內心冷嗤,看來童磨都幫他決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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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産屋敷耀哉讨厭被迫做任何事。]
他不置一詞接過手術刀,看也沒看童磨一眼, 轉身進入房間。
啪嗒—
正當他想關起房門,垂墜的和服袖子突兀地出現在門縫。
“這是我的私事。”
耀哉挑了挑眉,面露不悅。
童磨視若無睹, 用關懷備至的語氣說:
“可我擔心你的安全。”
“……”
産屋敷耀哉讨厭被迫做任何事。
太宰治在洗手間擦洗。
确切來說, 正式程序還沒開始。
因為天冷,光接熱水就花了好幾分鐘。
踢踏踢踏—
他注意到腳步聲臨近,不速之客還不止一人。
太宰暫停解開襯衫紐扣, 側身聆聽屋外的動靜。
他剛剛跳河,為了追求逼真的效果, 整個人浸泡在水裏。
瑟瑟發抖不說,随手一擰衣角就能給地板貢獻好大一灘水漬。
現在的太宰治是活脫脫的水鬼。
但他這個冒牌貨比起真正的鬼還差點意思。
“太宰先生,衣服來了。”
說話的是桧绮。
太宰治不由自主笑了笑。
“好的,麻煩放在門外吧。”
童磨接口:
“太宰先生,你還是開下門, 讓我們看看情況。免得又做出什麽讓我們為難的事。”
太宰治鳶色的眼眸布滿興味,他佯裝思考, 好一陣……
磨砂玻璃上的影子逐漸變大,啪嗒—
太宰打開門。
等待他的當然不是幹淨的衣物,而是他随意丢在外間地板上的皮帶。
太宰的雙手被皮帶牢牢捆住,像只蝦佝偻着背側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慶幸自己沒有脫衣服,否則現在會像某種不可言說的行為藝術。
“兩位這是什麽意思?”
太宰吃力地扭動脖子,以極不自然的角度凝視桧绮。
男人雪白的長發、睫毛和暗紅的眸色對比強烈,為他增添了分至高無上的神性。
真美啊。
太宰治暗自思忖,心髒在狹隘的胸腔裏像鳥兒似地撲騰翅膀。
他聽見自己[怦然心動]的聲音。
桧绮蹲下來,柔順充滿光澤的發絲從太宰半蜷的手掌滑過。
他似笑非笑:“我身邊這位極樂教主好像很希望我殺了你。”
話音剛落,童磨倒抽口冷氣:
“耀哉,你……”
“耀哉?”
太宰治敏感地捕捉到這個稍縱即逝的稱呼,探尋桧绮的目光獵鷹般銳利。
耀哉飛快地和他對視,意味深長一笑:
“‘産屋敷耀哉’你認識他嗎?”
太宰不假思索:
“認識,我的男朋友,墜樓之後下落不明。”
耀哉颔首,掏出童磨交付的武器,手指把玩鋒利的刀刃。
他擡頭,直視太宰警覺的眼眸勾起略顯蒼白的唇,歪頭饒有興致地問:
“那你覺得我會是他嗎?”
太宰擰眉:“這種事你自己不清楚嗎?”
“因為我……”
[失憶了。]
耀哉輕描淡寫地說出這三字,察覺太宰眸光閃爍。
他毫不在意,繼續自顧自地說:
“我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人,所以想問問你的意見。”
時間一分一秒溜走,原本寬松的彈簧徐徐收緊。
童磨忍不住催促:“別再浪費時間了耀哉。谷崎直美就快回……”
“回來又怎麽樣呢?”耀哉不慌不忙地反唇相譏,“既然你這麽希望太宰先生死,為什麽自己不動手?”
童磨一噎,神色有些局促,欲蓋彌彰清清嗓子:
“無慘大人要你動手。”
果然如此,與其說童磨是在幫他解開謎團,不如說是派來監視他的。
[鬼舞辻無慘]。
耀哉無奈地朝太宰聳了聳肩:
“事情就是這樣,如果你是産屋敷耀哉的男朋友,應該能認出我到底是不是他吧?”
太宰出乎意料地沉默,向來通透的眸色覆蓋一層疑惑。
“我不知道,”他有些失魂落魄地避開耀哉期待的眼神,頓了頓話鋒一轉:“不過,只要我從這裏出去就會彙報給警察。”
桧绮不合時宜地輕笑:
“就像産屋敷耀哉墜樓前那樣?”
點點星光在他重複“産屋敷耀哉”這幾個字時降落于原本漆黑一片的記憶。
男人愈發确定自己的身份—本能是騙不了人的。
莫須有的指控讓太宰怔愣,不出又順着耀哉的話頭“對,就像他墜樓前那樣。”
[他]。
童磨的思緒是一團糾纏的亂麻。
一邊為太宰沒認出耀哉如釋重負,一邊又害怕耀哉會因此放這個男人一條生路。
他們的時間所剩無幾。
童磨決定如果耀哉真的沒法下手,就由他越俎代庖—
總不見得讓耀哉因為這種事被鬼舞辻無慘虐待。
昨晚他凄慘的叫聲猶然在耳,童磨悄悄捏緊了拳頭。
正想着—
耀哉瘦削的身影一閃,瞬間移動到太宰身後,伸手猛地拽起他。
緊接着,薄如蟬翼的手術刀不留縫隙抵住他的喉管。
耀哉冰冷的唇擦過太宰耳際,暗紅的瞳孔流動殺意,用一種抑揚頓挫地調子說:
“看來我不得不殺了你呢,太宰先生。”
他沖瞪大眼睛的童磨展露鬼魅的笑。
“好像真的是這樣。”
太宰事不關己地回答,為了方便耀哉下刀微微抻長脖子,突出的喉結伴随吞咽唾沫的動作格外性感。
“如果今天是個晴天就好了啊。”
他望着窗外密布的陰雲喟嘆,像個讨不到糖的孩子遺憾地撇了撇嘴。
“那就許個心願吧。”
耀哉摩挲太宰仍舊濕潤的短發,耐心極好地哄他。
“只要許願就好了嗎?”
“是啊,難道太宰從沒許過願嗎?”
耀哉循循善誘,輕柔舒緩的語調如羽毛撫平太宰對死亡的恐懼。
所謂“恐懼”不是對于死亡本身,而是一些旁的東西:
痛苦程度呀,死狀呀,諸如此類的。
他的內心前所未有的祥和,久遠的回憶提前如走馬燈放映。
太宰唇角噙笑:“我的心願啊,是和耀哉老師一起殉……”
嘶啦—
一下極其容易被忽略的美妙聲響,像蜂鳥飛過時拍動的翅膀。
陡然出現在太宰脖頸上的開放性傷口,滾燙的鮮血噴濺了正對他的童磨滿頭滿臉。
耀哉輕輕扶着他的後腦勺擱在地上,起身拍拍褲子上沾染的灰塵說:
“再見。”
死亡靠近的預感包裹着太宰,他眼神迷離地凝望頭頂上方隐在陰影裏的臉龐。
那個人啊—
即使頭發和睫毛是一塵不染的白,表情卻混雜讓人不寒而栗的黑。
神聖與惡魔,兩種截然相反的氣質在他的身上完美融合。
所以連殺戮的手段都那麽溫柔果斷。
真叫人愛不釋手。
“再……”
太宰治模糊的意識無法支撐他好好道別。
耀哉跨過他的身體走向怔忡的童磨,面無表情道:
“你需要檢查嗎?”
萬籁俱寂。
直到童磨如夢初醒,緩緩地,緩緩地把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眨眨眼,竭力掩飾狼狽。
“不用。”
[用了多久?]
[系統:9分20秒。]
耀哉不動聲色笑笑,擦拭手術刀上的血收回袖子裏。
谷崎直美就快來了。
眼下他只需要使出一招調虎離山,神态要自然,不能露出蛛絲馬跡。
耀哉揉捏鼓脹的太陽穴,醞釀踉跄的腳步。
窗戶外的陰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散開,不知是遵從死去的太宰的心願,抑或是慶祝他殺了第一個人。
溫暖的陽光透過沒有窗簾遮蔽的玻璃在地上投射斑駁的光影,蠢蠢欲動驅散一切邪祟。
驅散一切邪祟。
然後,這間偏僻的屋子在死者的血液尚未冷凝之際,再次響起凄厲的慘叫。
“啊—”
童磨不可置信地注視眼前這幕。
只見産屋敷耀哉的右臂和右腿如被誰點燃般滋滋冒煙。
令人窒息的焦味肆虐極樂教主的鼻腔。
撲通—
耀哉的膝蓋重重磕倒在地,擡頭,五官因恐懼而扭曲成極致的美麗。
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
童磨神色猙獰地三兩步沖到耀哉身旁,想要制止事态進一步惡化,卻只能眼睜睜看着男人的手指前端化作半空中飛舞的灰燼。
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
“啊—”
耀哉的慘叫不絕于耳,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放在油鍋裏炙烤,疼得幾乎暈厥過去。
不可以。
一定有什麽原因。
沸騰的淚水争先恐後從眼眶湧出,他垂下頭看見沐浴在光芒中的半邊身體。
“童,童磨,是太陽,啊—”
童磨渾身一震,充斥血色的眼眸望向源源不斷流進室內的陽光。
這個鬼地方使用頻率很少,甚至連窗簾都沒有裝。
他劇烈顫動的眼球掠過房間的每個角落,終于在不遠處找到了太宰治扔在地上的風衣。
童磨跌跌撞撞地跑過去,以平生最快速度撿起濕答答的衣服返回耀哉身邊,把他嚴實地蓋住。
必須帶他到別的,更安全的地方。
童磨的腦細胞空前活躍,發了瘋似地叫嚣。
他抱起正在消失的耀哉往沖向房門。
那裏近在咫尺,好像一步就能抵達。
那裏遠在天邊,好像差幾秒懷裏的人就會消弭于空氣。
“別怕,別怕。”
童磨用顫抖的手擰動門把,後知後覺地想起為了避免別人打擾,他曾将門反鎖。
該死的!
耀哉飽受摧殘的身體一刻也沒停止掙紮,再厚的布料也擋不住痛苦的喘息。
一秒或一個世紀。
童磨總算打開房間的門,撞上迎面而來的谷崎直美。
“你們去哪……”
他如呼嘯的龍卷風經過,慌不擇路地急奔,要趕在太陽之前找到一個完全陰暗的地方。
啪嗒—
童磨用力撞開走廊盡頭的房間,“嘩啦嘩啦”拉上所有窗簾。
他小心翼翼地解開風衣,看見産屋敷耀哉的右臂只剩微不足道的一小截。
“童磨求求你,趕快用手術刀把我的手砍了吧。”
耀哉像從冰水裏撈出來,彎曲嘴角虛弱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