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些事有些人,一旦開始懷念便停不下來,過去的畫面不斷浮現。
比如現在的笛輕,滿腦子都是斯黛安。
鐵齒狼的屍體會讓她想起斯黛安,旁邊清澈的小溪會讓她想起斯黛安,郁郁蔥蔥的樹林會讓她想起斯黛安,甚至于明淨如水洗般的湛藍天空也會讓她想起斯黛安。
笛輕不得不承認,她真的很想念斯黛安。
畢竟那是她充滿灰塵的倒黴人生中見過到的第一束光,在見過斯黛安之前,笛輕都無法想象世上居然存在人生一路都閃閃發亮順風順水的幸運兒。
她們之間差距大到笛輕只敢在心底悄悄羨慕斯黛安,這份向往哪怕只表露出一點點都會令人發笑。
在成為搭檔的三年裏,笛輕一直在努力和斯黛安處好關系,可惜……
“喂?喂?”
一只手在笛輕面前晃晃,笛輕回神,看見一臉擔憂的醫藥師。
“你的傷沒事吧?看你精神都恍惚了,是不是失血過多?”
“沒事。”
笛輕笑笑,尴尬地扯扯衣角後,伸出食指指向旁邊。
“走吧,我送你回城鎮。”
和醫藥師一起回到薩伊城,将人送回藥館之後,笛輕在旅館租了間房,換掉自己身上奇怪的病號服,好好地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笛輕感覺指尖觸碰到了什麽毛茸茸的玩意兒。
朦胧之間睜開眼,笛輕看見床邊卧着一大片橘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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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輕坐起身子揉揉眼睛,這才看清床邊的玩意兒,瞬間呆滞。
只見一只體型略小毛色微淺的老虎趴在床邊,它神情惬意,粗長的毛茸尾巴悠閑地搖晃着像在清掃地面。
這是……她的精神體?
那小老虎見笛輕醒來,将頭擱到笛輕腿邊,一副好脾氣仍揉捏的樣子。
笛輕能感覺到自己與這只小老虎在精神上的聯系,伸手揉了揉對方的腦殼,一時間疑惑不解。
上個身體是有缺陷的向導,精神體也是這只老虎,但因為能力不足,只有笛輕自己能看見它在精神海深處,召喚不出來。
可現在這具身體是她自己的啊……
她應該只是一個普通人才對吧?
眼前的老虎讓笛輕不得不放下心中的困惑,接受自己覺醒成為向導這一事實。
笛輕将小老虎收起,收整好自己後開始找新的任務賺錢。
轉了一圈沒發現有任務後,笛輕認命地走進傭兵酒館,花光自己身上僅剩的餘錢注冊傭兵身份。
有了傭兵身份就能在傭兵酒館內接任務,任務源充足穩定,沒地方去也能在酒館落腳。
“來這邊登記一下信息。”
傭兵酒館的吧臺服務生拿出一張表和羽毛筆,對着笛輕細細詢問身份信息。
“姓名?”
“笛輕。”
“什麽?”
服務生猛地擡頭,紅色的眉毛皺成一團,碧綠眼眸上下掃視,打量面前的笛輕。
笛輕不喜歡對方這鄙夷的視線,不悅道:“怎麽了?”
“沒事。”
那服務生嘆了口氣,搖搖頭後繼續低頭填表。
“年齡?”
“22。”
“人群類型?”
“向導。”
“嗯?”
服務生再度擡起頭,這回直接問道:“你一個向導跑來當傭兵?不太合規矩吧。”
“你就說收不收呗,我缺錢。”
“你缺錢你去找塔啊。”
服務生完全無法理解笛輕,向導只要去塔那裏登記,基本下半輩子就有保障,跑來注冊傭兵算怎麽回事。
“我不想去,哎呀,你別糾結了。”
“不收就把注冊費還我。”
笛輕也想過去找塔,這個想法才提出就被她自己否決。
誠然,塔管吃管住管下半輩子幸福,但笛輕不想再被強行配對。
以她之前的經驗而言,強行配對只會帶來痛苦。
而且她不想跟別人配對。
服務生愣了片刻,最後還是将信息表收起,讓笛輕注冊成功,遞給笛輕一塊初級傭兵的牌子,并囑咐了幾句。
“只能接初級任務,接中級要跟團。”
“要是被塔發現了你的身份,不能連累我們酒館。”
“看你傷得不輕,左邊走廊第一間是酒館的醫師,治療普通外傷一次五塊銅幣。”
在這裏治療要便宜很多,但笛輕現在可拿不出五塊銅幣,她在廢棄箱裏撿了一把被丢棄的破刀,就去任務欄處挑選合适的任務。
初級任務早已被搶光,笛輕只能看看中級任務有沒有傭兵團缺人。
“诶,那邊那個黑頭發的小漂亮。”
粗狂豪邁的喊聲瞬間蓋過酒館的嘈雜吵鬧,笛輕轉身,看見一個紅發古銅色皮膚的高大女子在朝自己招手。
笛輕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那女子咧嘴笑笑,擺手招呼笛輕過去。
待笛輕小跑過去,這名爽朗的女子拿出一張任務給笛輕看。
“看你想接任務,我們差一人,你就跟我們一起吧,怎麽樣?”
“好啊,謝謝你。”
笛輕看了一眼任務就立刻答應,朝這名女子感激地笑笑,圓潤明亮的烏眸中滿是喜悅。
見笛輕笑得明媚動人,那女子一愣,咳了兩聲才道:“有什麽好謝的,我們本來也缺人。”
“我叫莉拉·科裏,叫我莉拉就好。”
“好,我叫笛輕。”
“啊?”
莉拉嘴巴張大,好像對這個名字感到格外困惑。
為什麽大家一聽她的名字就神色怪異。
聯想到剛剛服務生的奇怪表現,笛輕試探地問道:“我的名字,有問題嗎?”
莉拉連忙擺手,表示沒有問題。
傭兵小團五人彙合完畢後一齊從酒館出發,這次的任務是要獵殺一群一級魔獸赤焰兔,有四五十只。
不得不說,跟團和單打獨鬥的差距很明顯,獵殺的效率明顯升高,白嫩柔弱的笛輕一刻也不停地揮舞着重且大的鐵刀,動作幹淨利索毫不拖泥帶水,讓其餘四人瞠目結舌。
獵殺結束,其餘人清點整理屍體時,貢獻最大的笛輕坐在一邊休息,圓圓的眼睛放空,不知在想什麽。
在衆人回酒館的路上,莉拉湊到笛輕身邊,不好意思地開口道:“沒想到你這麽厲害。”
原本她拉笛輕進團就是看笛輕長得漂亮,湊人數也能賞心悅目,沒想到最後倒成笛輕出力最多。
“謝謝,下次有任務還可以叫我。”
“好。”
“話說你這個手……”
莉拉指着笛輕的右臂,傷口早在打鬥過程中綻開,大量血液滲出,纏在外的紗布全被染紅,甚至開始滴血。
“回去結了酬金就能找醫師治療,問題不大。”
笛輕毫不在意地甩了甩右臂,疼痛是當然的,但她能忍。
說起來,她這麽能忍疼,也有斯黛安的一份功勞。
當年,受傷慘重的笛輕暈倒後被斯黛安帶回塔。
醒來後的笛輕躺在病床上,腦中不斷回放斯黛安那句“不自量力”。
一時間,羞憤上腦,笛輕重重砸了一下床板,包紮好的傷口因此裂開,笛輕疼得五官皺到一起。
就在這時,門被推開,一張精致美麗的冷臉闖入笛輕眼簾。
一見是斯黛安,笛輕瞬間收起扭曲的表情,努力擺出一副淡定從容。
斯黛安的藍眸冷冷地掃過笛輕腹部和手臂,見到紗布上暈開的點點血花,斯黛安嘆息般輕聲道:
“真會添麻煩。”
這人總是用最動聽的聲音說着最冷漠嘲諷的話,莫名其妙的,笛輕感覺無數委屈湧上心頭,強壓着嘴角才沒讓崩潰的情緒爆發。
說來也奇怪,過去那麽多年笛輕受了那麽多委屈也不見淚,可偏偏斯黛安一句話就能讓她忍不住想落淚。
興許是瞥見笛輕通紅的眼圈和在眼中打轉的淚珠,斯黛安身形一頓,轉身,依舊是沒好話:
“我去喊醫師。”
“怕疼就別做危險的事。”
笛輕擡眼看向斯黛安離去的背影,眼淚瞬間從眼眶掉落。
只可惜那時的笛輕滿腔委屈,完全沒注意到斯黛安通紅的耳朵、發抖的手,以及顫抖到飄忽的語調。
笛輕記住了那時爆發的委屈,記住了斯黛安冰冷的話語,知道她看不起軟弱怕疼的,于是在和斯黛安搭檔的三年內,笛輕受再大的傷也從沒叫過一聲疼。
她忍疼忍得太好,以至于從沒打開過斯黛安在兩人第一次搭檔任務前給她的那個醫藥箱。
她但凡打開一次就能發現,裏面整整齊齊,堆放着各種種類的止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