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沒安好心
蕭朔似乎早有準備,沒過幾天,他們便回了雲府。
青若的事情暫且擱置,蕭朔只說自己另有打算,雲以容猜測是和陳家有關的。她這次回府身邊帶了蘇嬷嬷和青煙,這二人皆與雲夫人關系極為親厚,權當緩解她們的思念之情了。
此次不同于之前的微服出巡,排場自然是很大。帝後同乘一輛馬車,一路皆由錦衣衛護駕。馬車裏擱着的點心亦是蕭朔命禦膳房精心準備的,只是雲以容痛着經,沒心情理會那些。她本以為換個身體能躲過每月的折磨,沒成想這位皇後更能作,每次經期第一天都疼得死去活來。雲以容原本高高興興回家找媽,現在只能哭喪着臉忍着別罵娘,可謂雲泥之別了。
蕭朔左手給她揉着小肚子,關心道:“你若實在不舒服,換個日子也無妨。”
她是臨出發前才知道親戚來訪,雖然難受,卻也知道君無戲言,臨時推遲回府怕是不好,這才忍了下來。雲以容搖頭說:“沒事兒,我只要保持靜止,應該就可以。”
雲相自出事以後便再也沒上過朝,雲府從外頭看也是冷冷清清的。天晴着,院子裏早已跪了一地的人。蕭朔先下了馬車,轉身對雲以容說:“朕抱你。”
“不用了。”如此一來,外頭的傳言不知道又要誇張到什麽程度。雲以容下意識地拒絕,在滿院的目光裏補充一句:“不太好。”
然而蕭朔說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他将人打橫抱起,聲音不大不小地說:“皇後腿傷未愈的時候朕也抱過,有什麽不好的。”
于是帝後就這樣接受了雲府的跪拜之禮,為首的是雲相、雲夫人及雲家長子。這位雲家長子名為雲之崇,是雲以容的親弟弟。之後便是雲相的三位妾室及其子女。雲以容昨晚才找系統惡補完這些知識,得知目前府中最得寵的是謝姨娘,她育有兩子一女,大兒子只比雲之崇小一歲,女兒也是随了母親的長相,天生一副柔情似水的眸,叫人忍不住多看上幾眼。
雲夫人見雲以容面色越來越蒼白,幾乎要不顧禮數問女兒是否安好,卻被雲相暗自用眼神攔了下來。蕭朔随意說了句“平身”,又說:“皇後身體不适,需要卧床休息。”
雲夫人忙道:“皇後娘娘的卧房早已命人打掃幹淨,臣婦這就為您帶路。”
蕭朔在雲夫人的指引下大步抱雲以容向卧房走去,她小聲說:“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皇上要把我寵成楊玉環了。”
一位亡國皇帝的愛妃,有什麽可作比喻的。雲夫人睨她一眼,唯恐皇上聽聞此言生氣,未曾想他不甚在意地說:“雲想衣裳花想容,皇後的名字本就出自《長恨歌》。”
雲以容好奇問道:“皇上怎麽知道?皇上還知道什麽?”
“朕好歹與你是青梅竹馬的情分,這些怎麽會不知道?”蕭朔的語氣有幾分嫌棄,說:“反倒是皇後健忘,有許多都不記得了。”
雲以容抿了抿嘴,默不作聲。她在馬車上疼到出了一身冷汗,蕭朔擔心她着涼,特意拿狐皮将人裹得嚴實。他向來都是潤物細無聲的貼心,表明心意後更在其中添了許多愛憐之意。仗着宮女丫頭們低着頭跟在身後,雲夫人又在蕭朔側後方,誰也看不到什麽。她拿嘴唇輕輕蹭了蹭蕭朔的側臉,小聲說:“再健忘也是你選的,可別和我抵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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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朔喉頭微動,正欲開口,雲夫人在一旁說道:“皇上,前面便是了。”
雲皇後從小喜靜,這裏是雲府最裏頭的院子。不過她畢竟是嫡女,院落中種植的一草一木皆十分名貴,其中有一顆名為血珊瑚的樹,乃先皇賜給昭陽殿後,蕭芙又特意送給雲皇後的,足以見其地位。
雲以容也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這個地方,入眼之處皆收拾得幹淨整齊,井井有條。蕭朔把她放在床上,更衣脫鞋的事順理成章全都做了。雲府的丫頭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無法插手也不敢插手,總覺得眼前的皇上并不像皇帝,只像個鐘愛妻子的男人罷了。
別的話暫且不提,蕭朔為雲以容蓋好被子,只說:“在這裏和在皇宮是一樣的,無需顧及他人的眼光。你先好好休息,午膳朕叫他們送進你房裏。”
雲以容扯着蕭朔的衣袖,熱戀期的不舍之情來得猝不及防。她皺着眉頭問:“皇上去哪兒?”
蘇嬷嬷和青煙畢竟是貼身伺候雲以容的,對此等場面早已見怪不怪,反倒是雲夫人看在眼裏覺得五味雜陳。女兒與夫君感情好,這是好事。可皇後專寵一向被人議論不休,說得嚴重些便是有違婦德。丫頭們早已紅着臉低下了頭,蕭朔知道雲以容是明知故問,答道:“朕去去就回。”
省親無非就是假裝尋常家庭一般,吃吃飯聊聊天,不過蕭朔應該會單獨和雲相說些什麽。這些都是雲以容自己領悟的,在蕭朔口中,她只需要“吃好睡好”便是。
于是雲以容說:“臣妾恭送皇上。”她只是口頭說一句,并未有什麽多餘的動作。雲夫人內心連連搖頭,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先替沒規矩的女兒請罪:“皇上,是臣婦未能教導好娘娘。多大的人了,如今竟像孩童般扯您衣袖,實在是不合規矩。”
蕭朔回護道:“夫人多慮了,朕與皇後一向如此。”
雲夫人是過來人,自然能從其中咂摸出恩愛的味道來。況且她瞧蕭朔對雲以容所做的一舉一動都像是習慣了,于是笑道:“是。臣婦失言了。”
帝後此次省親僅僅提前三天才知會,雲府上下為此夜以繼日地操勞籌備,生怕有一點疏漏。午膳早已備好,蘇嬷嬷按蕭朔的吩咐,只挑了些清淡的菜式送去給雲以容。蕭朔坐在正位,待其落座後,衆人才坐下。主桌除了雲相、雲夫人和雲之崇以外,便是謝姨娘和她的兩個孩子了。雲相開口道:“臣閑來無事與夫人釀了百花酒,雖不及宮中的酒名貴,嘗着卻也別有一番滋味,特拿出來請皇上品嘗。”
江德清立在身後,正要上前一步為蕭朔斟酒,只聽雲相又說:“這點小事怎能勞煩公公親自動手?皎皎,為皇上斟酒。”
雲皎皎點頭稱“是”,她羞怯地看了蕭朔一眼,按照雲相的囑咐,為皇上斟酒布菜。謝姨娘昨夜拉着她囑咐了好久。謝姨娘說,即便眼下是她長姐受寵,也無非是借了嫡女的風光而已。長姐入宮多年無子,人又不算拔尖兒的美,早晚有天會被厭棄。
這可謂是母女之間的推心置腹了。因此雲皎皎在母親的期盼下,亦生出許多別的心思來。她今日是精心打扮過的,雲皎皎本就膚白,藕粉色衣裙襯得其更楚楚可人。她柔聲道:“皇上,您請。”
蕭朔本就不是貪杯的人,況且仍惦記着雲以容,喝完一杯後便沒心思了。雲相最善察言觀色,眼看着雲皎皎擡手又要倒一杯,率先開口說道:“皎皎,回去吧。”
雲皎皎很是疑惑地說了聲:“爹?”
“皇上擔憂娘娘的鳳體,怕是不想飲太多酒。”雲相開口吩咐下人:“把這酒撤了,免得掃興。”
雲皎皎只得依言回去坐下,謝姨娘在桌下悄悄拍了拍她的手,明面上露出擔憂的神色,開口問道:“娘娘身體不打緊吧?可是染了風寒?”
妻妾尊卑分明。謝姨娘不能直接問蕭朔,她看向雲夫人,後者答道:“娘娘沒有什麽大礙,休息一會兒便好。”
話音方落,雲相又說:“皇上龍體要緊,這風寒易傳染,臣已命下人另收拾了一間卧房出來,還請皇上宿在別處吧。”
雲夫人不是不知道他們安的什麽心,無非就是怨雲以容未能好好吹枕邊風,害得雲家淪落至此。眼下明面上是請皇上別處而居,暗地裏不知道教了雲皎皎什麽東西!雲夫人乃世家大族的女子,最是看不起這些下三濫的手段。可雲相已被謝姨娘哄得言聽計從,夫君執意如此,她也沒什麽好法子。
蕭朔說:“不了。皇後許久不回府,今夜怕是睡不慣,朕得陪着她。”
而卧房中休息的雲以容還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麽事,她痛經食欲也差,草草吃了幾口便抱着枕頭躺下了。時不時的抽痛讓人睡不安穩,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花香迎面而來,她皺起眉頭,睜眼瞧見是蕭朔,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掀開被子,一邊上床一邊問道:“還是不舒服嗎?”
雲以容從枕着枕頭變成枕着他的胸膛。她側身靠着蕭朔,雙腿也與他的腿緊緊纏在一起。雲以容“嗯”了一聲,篤定地說:“皇上身上有別的味道。”
“是你妹妹,雲皎皎。”蕭朔沒想瞞着,他玩着雲以容的發絲,淡淡道:“雲相勸朕不要和皇後宿在一起,免得也染病。朕同意了。”
“染什麽病?我這個病你能染得上嗎?我們夫妻的事怎麽總有外人要管?”雲以容本就不大痛快,眼下越想越不樂意,尤其看蕭朔依然一臉淡定仿佛這并不是什麽大事的樣子。于是她拿頭撞了人家胸口好幾下,又氣又惱地說:“皇上若是同意了,現在幹嘛又來看我?”說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徑自從蕭朔懷裏掙出去,抱着枕頭縮在最裏頭,弱小可憐但憤怒。
蕭朔還從沒見她這樣鬧過脾氣,他眼中寫滿了新奇,覺得妻子可愛極了,又有點想笑,特別是當他屢次伸手欲将人撈回來卻總能被她靈巧躲過的時候。溫香軟玉不入懷,蕭朔只好先開口說:“騙你的。”
這話擱在從前,雲以容一定會認為蕭朔人設崩了。然而愛情最美妙的地方就在于向愛人展示不一樣的自己。她又滾回人家懷裏,評價道:“他們沒安好心。”
蕭朔沉吟片刻,道:“卿若曾說思慕朕,只求在身邊做個宮女。孫柳依自知她父親罪重,急于将自己嫁過來讨朕歡心。包括如今的雲皎皎,以及後宮裏許許多多的妃嫔。”
雲以容心裏發酸,會意道:“皇上擁有很多人的喜歡。”
蕭朔用掌心給她暖着肚子,接話道:“都不及你。”
他說什麽,她便信什麽。對于他們倆而言,克制不逃避已是最大的勇氣,将愛說出口更極為難得。她把握住這個機會,問道:“那皇上是什麽時候認定我的?”
“當朕知道你不是你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