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瓊州知府
同一時辰,如意客棧的雲以容才剛從夢裏醒來。
外頭确實不比皇宮,養了幾個月後,她變得身嬌肉貴了。別的不說,就這床躺着都有點硌得慌。雲以容下意識地伸手往旁邊一撈,試圖尋找熱源再睡個回籠覺,沒想到熱源不在,她翻個身,腿反而踢到了床柱上。
“嘶——”雲以容緩緩坐起身,眼睛還沒完全睜開,手先開始動作起來。揉了好一會兒,門外孟一問道:“夫人,您起了嗎?”
“起了。你家少爺呢?”
“少爺有事出去了,吩咐我等您醒了再收拾東西,送您去別的地方。”
雲以容繼續問道:“去哪兒?”
什麽場合?
需要全妝以示隆重,裸妝以示清純還是直接出門就好?
孟一頓了頓,答道:“夫人,在這裏怕是不方便說。您收拾好叫我一聲便是。”
“好,你先下去吧。”
雲以容一邊哼歌一邊塗塗抹抹,她對着鏡子左右端詳一番,只見自己眉目含春,面色紅潤又有光澤,采陽補陰果真名不虛傳,只不過這腰依舊是酸着的。謝掌櫃知道雲以容要走,特意過來扶她下樓。做掌櫃的向來有一顆七竅玲珑心,無非是看他們出手闊綽,想伺候得貼心些撈來回頭客,這手上的動作雖看着體貼,情意卻沒那麽真切。雲以容臉上只維持禮貌得體的笑,問一句:“小環呢?”
謝掌櫃一愣,并不直接回答問題,滿臉堆起笑說道:“那丫頭可真是好命,不知怎麽就得了夫人青眼,我這店裏的其他夥計八成要羨慕了。”
雲以容斜睨她一眼,說:“羨慕歸羨慕,嫉妒歸嫉妒。嫉妒讓人頭腦發熱,或許會做出些不正常的事情來。”
謝掌櫃面上僵了一下,說:“您這是說到哪兒去了?何事能被稱之為不正常?”
“就比如說在這客棧裏,夥計們的心思自然要放在好好招待客人上,若是光顧着羨慕這個羨慕那個,您這客棧還開不開了?”
“哎呀,夫人所言極是。”謝掌櫃變臉倒是快,嘆口氣說:“是我管教無方,讓夫人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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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環呢?”
“小環跟着師傅出去采買了,您若是不嫌棄我嘴笨,讓我為您傳個話也行。”
“算了。之後我自己來找她便好,不麻煩掌櫃的了。”雲以容給孟一使了個眼色,後者遞上一錠銀子到謝掌櫃手裏,她繼續說:“勞煩掌櫃多照顧小環一二,我瞧着她面善,總覺得和我特別投緣。”
“這怎麽敢當呢……”謝掌櫃推辭了一下,便很快把銀子收下了。她更加殷勤,饞扶着雲以容上了馬車。為保證皇後安全,孟一也在馬車內坐着,外頭趕車的換了人。孟一不解地問道:“您為何要給那掌櫃的銀子?我看他們像合起夥來欺負小丫頭的樣子。”
“未必。”雲以容靠着車壁閉目養神,說:“店裏生意還不錯,她一個老板娘還能分心來欺負小丫頭未免太閑了。再說,她招來的夥計可是要按月付銀子的。若是磕着碰着,即便她能扣人家工錢,那小環卧病在床的時間裏,剩下的活總得有人幹吧?我聽說這店裏有個王大娘什麽都管,是謝掌櫃的親戚,八成就是她下手太狠。一個山野之人,也沒什麽做生意的格局。給了銀子後,謝掌櫃或許不會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我只想稍微緩解小環的困境而已。”她睜眼看到孟一若有所思的樣子,又補了一句,“反正你家少爺也不缺錢。”
“既然如此,夫人就沒想過把她帶回去?”
怎麽沒想過?來的第一天雲以容就和系統讨論了把人帶回宮裏的可行性分析,一是小環能不能适應宮裏的環境以及後續可能出現的麻煩,二是蕭朔究竟會不會同意。影衛畢竟和皇上走得近,既然孟一主動提到了這件事,雲以容靈機一動,想順勢從他這裏先探探口風。
“我自然是想的。”雲以容大大方方地承認,“不過你家少爺怎麽想我就不知道了。”
“這……您若是不知道,那屬下就更猜不到什麽了。”
“怎會?他向來勤勉于政務,和你相處的時間說不定算起來比我多呢。”
“屬下不敢!”孟一急忙說道。
“你別慌啊。你就猜猜少爺什麽态度,讓我心裏有個準備。”
“屬下豈敢妄加揣測聖意?再說,皇……少爺的心思應該您最清楚才對。”
雲以容十分無語,反問道:“你不敢揣測,我就敢了?”
孟一輕輕點了點頭,目光中充斥着欽佩和敬畏,仿佛在說:“你以前幹過那麽多不是人的事兒不也活得好好的嗎?”
雲以容:……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過度解讀呢。
車壁靠着不舒服,她揉揉發酸的脖子,妥協道:“那我問你幾個問題,你點頭或者搖頭,這樣總可以吧?”
孟一點頭。
“你家少爺脾氣好嗎?”
孟一認真思索着,若說脾氣好,龍顏大怒是他們誰都經受不住的,君威不可冒犯這句話絕非戲言。若說脾氣不好,在這位面前皇上又總是收斂着。影衛掌握情報之多更甚于錦衣衛,其中自然包括皇宮秘辛。他們也是近日才發現皇上多了個習慣,若是朝政上有什麽煩心事,他總會靜坐片刻再起駕去鸾鳳宮。孟一雖尚未接觸男女之情,可其中的貼心與柔情,也能感知到一二。
他自認很嚴謹,搖搖頭,又點了點頭。
雲以容一愣,一瞬間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她繼續問:“你家少爺對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很看重嗎?”
在這個語境,不起眼的小事自然是指帶小環回宮。雲以容想來想去,皇宮也不缺那點銀子,聽系統說帶人進宮的要求也并沒有很嚴格,比如丞星就帶了個徒弟在身邊伺候着。除了國家大事以外,其他事情對蕭朔來說應該都算小事吧。
這一點孟一倒是和雲以容想到一起去了。除了政事之外,嫔妃争風吃醋此前是沒有的,因為人人皆知皇上專寵皇後。而皇上留宿月央宮後,醋得最多的便是皇後。孟一想了想,認為皇上對皇後口中的小事應該是看重的,不然怎麽會抽空認真聽影衛講她的一日三餐飲食起居,甚至連見什麽人說了什麽話用什麽語氣都要還原一遍。思及此處,孟一點了點頭。
雲以容有點驚訝,“啊?”
回憶起皇上聽說皇後在禦花園訓斥貴妃後臉上的笑,孟一再次認真地點了點頭。
雲以容只能說:“你的皇上,我的皇上,好像不一樣。”
她繼續問:“那他吃苦肉計這一套嗎?”
皇上剛登基半年左右的時候,确實是有嫔妃用過苦肉計,不過應該被打入冷宮了才對。別的時候……皇後有一陣子作天作地要死要活算不算苦肉計?
孟一眼神空洞,忽然覺得人生很艱難。
他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一共仨問題,這個大哥有兩個答案無效,一個答案和她想得大相徑庭。雲以容克制住想翻白眼的沖動,微微一笑,“謝謝你,浪費了我在陽間的寶貴時光。”
“您說什麽?”
“沒什麽。還有多久到?”雲以容開始活動筋骨,小聲抱怨道:“靠着車确實沒有靠着人舒服,驕/奢/淫/逸,沾上了就難改呦。”
“前面就是了。”
雲以容下了馬車,被孟一帶到了一個僻靜的宅院。院子雖看着不起眼,但仔細端詳,處處皆用了心思。昨夜有雪,這裏卻被清理得幹幹淨淨,唯有枝頭上梅花沾着的那點晶瑩才能證明雪的确存在過。腳下踩着的不是普通磚石,竟是胭脂木。這材料極為嬌貴,在外頭風吹日曬還能完好如初,說明最起碼每年更換一次,而更換胭脂木所需的人力物力財力加起來更是不少的消費。雲以容心裏一沉,這該不會就是她爸貪污的宅子吧?
會不會随便打開一間屋子裏面放滿翡翠原石什麽的……蕭朔這波殺雞儆猴,屬實高明。
孟一已帶她到了應該到的地方,躬身說道:“夫人您請,屬下在外頭候着就是。”
雲以容擡眼,就發現窗上用的不是窗戶紙,而是透明雲母片。雖說富貴人家皆用此物,但這工藝精湛,怕是和宮裏的師傅相比也毫不遜色。她不知道蕭朔在搞什麽名堂,若是要父債女還就很不靠譜,她哪有自己的錢?分明就是靠完家裏靠老公,典型的非獨立女性。若是別的……雲以容也猜不到。反正橫豎都得進去,她深吸一口氣,推開門,蕭朔正好整以暇坐在那裏喝茶。
雲以容還沒說什麽,蕭朔對面那三位齊刷刷行跪拜大禮給她請安,從左到右看過去,這個男人大約四五十歲,看着硬朗但皺紋多,他身邊的女人和他差不多年紀,應該是夫妻關系。旁邊那位嘴唇發白身體還抖着的,按常理推測是他們的女兒。
雲以容先看了蕭朔一眼,才說:“平身。”
“謝娘娘。”
“一路過來累不累?”蕭朔示意她過來坐,又擡手給人倒茶,說:“餓了嗎?我叫人準備午膳。”
“這點小事怎能勞煩皇上親自吩咐,微臣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啊!”
跪着的那三位并沒有起來,而是幹脆換了個方向面對着帝後。男人說完話,又重重地磕了個頭,他的妻女随他一起,雲以容摸不透蕭朔什麽心思,順着他繼續說:“确實是餓了,您想吃什麽?”
“聽皇後的。”
二人便順勢讨論起了瓊州城的菜式,期間雲以容拿餘光觀察了一下這三位,皆是戰戰兢兢的樣子。定好吃什麽,蕭朔才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們,問道:“諸位還不起來麽?”
三個人這才敢有動作。跪得久了身體有些受不了,女兒先起來,扶完父親又去扶母親。蕭朔又說:“朕與皇後的午膳還要仰仗着你們呢。”
母親聞言,竟一口氣沒喘上來直接昏厥過去。孟一聽到裏頭有動靜,叫來影衛将人直接帶走。雲以容不自覺地撫摸着小心髒,心想天子果然是天子,就連不高興的樣子都能給人吓暈過去。
蕭朔似乎是累了,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手揉着眉心。雲以容又忍不住開始沒話找話,“皇上今天出門真早。”
“比不得皇後有福氣,睡到日上三竿也有人将之後的事安排妥當。”
這人怎麽變着法誇自己?雲以容歪頭看他,說:“那臣妾多謝皇上?”
“怎麽謝?”
蕭朔目光幽深,靜靜地看着雲以容,從頭到腳。他确實是出門太早,需要狠着心将妻子的手從自己的腰間拿開。而這雙手在幾個時辰之前還柔柔地搭在他脖子上,他猛烈動作起來,她的指甲便會不小心劃到他的後背。而即使在那種時刻,她也不忘關心他怎麽樣,有沒有被劃傷。
雲以容漸漸從耳朵紅到了脖頸。她覺得再被蕭朔盯一會兒,她就要熟了。
這種侵略性雲以容太過熟悉。她閉眼覺得夠了不要了,被人用溫柔到能滴水的聲音在耳邊小聲商量着,就心軟得一塌糊塗。再睜眼就瞧見他用這樣的眼神看着自己,嘴上心肝寶貝地叫着,肢體動作卻一點都不留情。
蕭朔說:“過來。”
他伸出手将雲以容抱在懷裏,似乎只有她身上的味道才能讓他安寧片刻。半晌,蕭朔開口道:“容容,這裏是孫知府的別院。”
作者有話要說:雲以容:區區一個芝麻小官都這樣了,我爸得貪污多少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