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雲氏一族
翌日一早,雲以容和蕭朔還在吃早飯的功夫,卿若便已差人來請了。彼時雲以容正被糖餅燙得呲牙咧嘴,來請的不是昨天見過的丫鬟,而是位小厮。他端直了身體,道:“姑娘說昨日與公子夫人相處甚是愉快,邀您二位前往相思閣一聚。”
雲以容的舌頭還有些不太利索,未等她開口回絕,蕭朔說道:“轉告你家姑娘,我與內子稍後便去。”
小厮禮貌一笑,遞過來一個香囊,說:“姑娘恐公子在別處耽擱了,叮囑公子将其随身帶着便好,進了相思閣自然有人引路。”
“多謝。”
香囊氣味清幽,上頭繡着的是鴛鴦。雲以容瞟了蕭朔一眼,又看看香囊,說:“我眼下是真覺得有些頭暈乏力,想回去休息。”
蕭朔不客氣地拆穿道:“吃飯的時候還活蹦亂跳,怎麽就忽然不舒服了?況且夫人睡覺的時候被子是好好蓋着的,我親自照顧了一晚上,定然沒有差池。”
“或許是這香囊有毒吧。”雲以容嫌棄地拎起一角,說:“香味古怪得很。”
蕭朔問道:“那夫人的意思是要我獨自前往相思閣?”
雲以容鬧起別扭,說:“我本來也沒打算過去。”
“昨日聽人彈琴聽得入神,今日便不想見了。”
“不對。”雲以容嚴謹地糾正道:“是昨晚就不想見了。”
小環把二人點的煎蛋端上來,雲以容順勢問道:“相思閣離此處多遠?”
“相思閣在城西,坐馬車約莫一刻鐘左右。”小環回答完,小心翼翼地看了蕭朔一眼,又對雲以容說:“夫人是要出門嗎?外頭冷,記得多穿些衣服。”
雲以容笑笑說:“嗯,我知道了。”
蕭朔垂下眼皮,淡淡說道:“夫人如此張揚地談論相思閣,怕是會惹人誤會。”
“夫君已收了姑娘送的香囊,再也沒有比這更能令人誤會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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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不投機,好好一頓早飯便令人有些食不知味。雲以容拿勺心不在焉地攪合眼前的這碗粥,耳朵沒閑着,聽隔壁桌談起冰雕節。那男人一拍大腿,高聲說:“後來有富家少爺花了百兩黃金買走了冰雕,那對夫妻當真是賺了!”
“可不是嗎!”他身邊的人附和道:“眼看着那位就一身貴氣,絕非尋常人。”
隔壁桌也過來湊熱鬧,說道:“不過聽說買主不是瓊州人。”
“你這不是廢話嗎!”他夫人嫌棄道:“瓊州人哪有這份心思買冰雕,大街上随便觀賞便好了呀。”
最開始開口的男人說:“只是冰雕易碎,還不知那位少爺要怎麽弄回去呢。聽說是特意給發妻買的。”
發妻本人此刻也好奇了,小聲問道:“您打算怎麽弄回去?”
“錦衣衛。”
雲以容默然不語,人家堂堂國家儀仗隊,威風凜凜,查案辦事兒痛快利索,現如今還得給她護送冰雕,實在是……
太爽了。
這就是一騎紅塵妃子笑的感覺嗎?
她繼續問道:“就放在我院裏?”
“嗯。”蕭朔擡眼看她,說:“放在你平日裏愛搬把椅子大搖大擺躺着的後院。也免得閑雜人等擾你清靜。”
“哦。”雲以容壓下嘴角的笑容,給蕭朔夾了一筷子炒菜,後者揚眉問道:“不氣了?”
雲以容不答,問道:“您之前還送過人冰雕?”
蕭朔幹脆利落地回答說:“沒有。”
“那便不氣了。”雲以容展顏輕笑,想了想又說:“只怕傳出去我又要被人說。不過也好,您本就勞心勞力,也看看其他新鮮詞兒,當排遣心中煩悶了。”
二人吃過飯,上樓收拾了一下便上馬車直奔相思閣。孟一在前面趕車,雲以容與蕭朔面對面坐着。她吃飽了,捧着手爐有些犯困,頭一點一點地似乎要栽到地上。恰好這時車輪碾過一個石塊,車身晃悠了一下,雲以容沒坐穩,額角直接磕在了車壁上。
孟一急忙将車停下認罪,掀開簾子卻看到皇上正拍着皇後的背哄着,她的手拽住他的衣角,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孟一愣了一下,随後看見蕭朔的手勢,識趣地閉嘴繼續趕車。眼看着馬上就到相思閣,他朝裏頭說一聲:“少爺,前面就是了。”
馬車裏沒什麽動靜。
早聽影衛的其他人說過幾句,皇後如今貪睡,皇上宿在鸾鳳宮的時候也縱着她,幾次都是堪堪趕上早朝的時辰,如今還真是百聞不如一見。相思閣門前一向熱鬧,孟一趕着馬車走了旁邊的小巷,裏頭這才有點動靜。雲以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揉着眼睛說:“青煙,告訴周師傅我要吃酒釀丸子還有糖醋裏脊。”
一只手不是很熟練地給她弄着睡歪了的衣領,搭話道:“周師傅辛苦。”
“嗯。嗯?”雲以容使勁睜了睜眼,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自己在幹什麽,不好意思地說:“我剛剛做夢了。”
“你睡得很好。”
“您有沒有覺得不舒服?”雲以容抱歉地笑了笑,她好像抱着蕭朔睡了一路,這人一動不動身體應該會麻了吧。
“沒有。”蕭朔說:“你睡醒了,我們就走吧。”
雲以容詫異地皺起眉頭,總覺得這話別有深意。什麽叫她睡醒了就走,那要是睡不醒呢?總不會一直等到她醒吧?
她沒有問出口,被蕭朔抱着下了馬車。孟一剛一見她,就滿臉寫着欲言又止。雲以容見不得人有話在自己面前憋着,問道:“怎麽了?”
孟一先看向蕭朔,他也問了句:“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麽?”
“沒什麽。”孟一幹笑兩聲,說:“只不過就是夫人的臉上,呃,或許是睡得太熟,臉上多了幾道印子。”
蕭朔轉過身去瞧雲以容的臉,她右邊的臉蛋上果然有花紋留下的印子,是自己身上繡着的合歡花。他今日的衣服是凸繡,不過好在面料做工均為上乘,不會傷到她的臉。
蕭朔端詳一會兒,說:“沒事兒,走吧。”
雲以容突如其來感到為難,“我就這麽進去?”
“嗯。有何不妥?”
“應該不妥吧。相思閣美人衆多,我不施粉黛也就罷了,還睡成這個樣子。”
不就相當于不化妝跑去網紅打卡景點一日游嗎?雲以容再糙也是女人,心裏總覺得過不去。
“那好吧。”
蕭朔拿出她身上的手帕當面紗用,給人系好了才進去。雲以容乍一踏足就接連打了三個噴嚏,入耳的都是女子嬌笑聲。正如卿若所說,打蕭朔主意的人可不在少數。如果眼神能吃人,那他現在都變成一具幹屍了。
老鸨扭着腰過來,見面前的三人隔開了一些距離,先牽起了雲以容的手,連連感嘆道:“這位美人兒可是要來我相思閣讨口飯吃的?這位爺您就放心吧,我保證會照顧好您妹妹的。”
合着把她和孟一當成了一對兄妹,哥哥要把妹妹賣到這裏,而蕭朔是自己來尋歡的。雲以容想掙脫,奈何老鸨手勁兒太大,蕭朔把人直接攬在懷裏,冷冷地說:“這位是我夫人,我們來找卿若姑娘。孟一,給她看一眼。”
孟一把香囊遞過去,老鸨臉上霎時間沒了方才的喜色,只揮揮手叫來一個小厮帶路。有個纨绔子弟笑得放肆,大聲說道:“我今兒是頭一回見卿若姑娘邀男子來相思閣啊。”
他身邊的女人喂過去一口酒,嬌嗔道:“哎,怎麽能這麽說?我們家卿若可向來是只唱曲兒,不……”
更多的話雲以容沒再聽,因為蕭朔忽然湊近了,說道:“不該帶你來這裏的。”
雲以容沒懂,問:“有哪裏不合适嗎?”
蕭朔嫌惡地往樓下一瞥,說:“污言穢語,怕教壞了你。”
原來是這樣。雲以容說:“我與您同歲,您能知道的我自然也能知道。”
況且她又不是什麽都不懂,就算真槍實戰的經歷也有過一半了,自認沒什麽需要避諱的。
“還是不一樣的,你和小芙在我眼裏更像一些。”
小厮客客氣氣地帶人到了三樓最裏頭的房間,說:“姑娘既是請了公子與夫人,那便請這位公子回避吧。”
孟一點點頭。雲以容仍在納悶,她怎麽就和蕭芙變成一個級別的了?我把你當老公你卻把我當妹妹,不至于吧?
還是說……
她看着蕭朔推門而入的背影,自行領悟,還是說她和蕭芙一樣,都是他需要庇護的人?
小厮給二人斟好茶,說:“還請二位稍候片刻,有事兒招呼一聲便好,我就在門外。”
卿若在相思閣的住處和悅來酒樓那間相比就華麗了許多,雲以容将目光放在了一座山水屏風上。那波光粼粼的湖面由一顆顆極小的珍珠鑲嵌而成,瞧着就精細。蕭朔順着她的眼神看去,一本正經地說:“上次我輸給你的東西裏便有屏風,不過是翠玉的,乍眼了些。”
雲以容笑出聲來,這是什麽凡爾賽文學。她小聲說:“我覺得這姑娘過得不錯,不過好像有點不招老鸨待見。”
“第一美人的噱頭足以讓她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了。這些東西,大約都是別人送的。”
“既然如此,她何必還在相思閣待着,拿錢走人不就好?”
“老鸨想必不是善茬兒,她若想脫身須得費一番功夫才行。”
“您是怎麽知道的?”
雲以容一開始是擔心有人偷聽他們說話,于是故意壓低了聲音。說到最後聲音便越來越小,她也和蕭朔越來越近,遠看着就像咬耳朵說悄悄話一樣。蕭朔說:“我叫人去查的。之所以答應她過來,還有一個原因。”
“是什麽?”
“她身上的玉佩刻着雲氏一族的圖騰。”
“啊?”
雲以容反應很大,驚動了門外的小厮。蕭朔給人打發走,她遲疑地問道:“這個雲氏,該不會就是……”
蕭朔點點頭,“正是。”
雲以容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做好表情管理了,別聊着聊着卿若再變成她失散多年的妹妹,那可真是老天不長眼,太狗血了。
“不過雲氏一族族人衆多,她未必和你有什麽直接關系。”蕭朔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安慰道。
“那個圖騰是什麽樣子?我怎麽沒注意到?”
“你自小在嫡系一脈養大,想來不會重視那種東西。而旁支會格外珍視圖騰,尤其是流落在外的,會将其視為信物,有朝一日用來認祖歸宗。”
“這樣啊。”
雲以容喝口茶壓壓驚,蕭朔又說:“況且你我成婚前,我曾聽聞你摔了不少東西,或許有什麽刻着圖騰的物件也在其中呢。”
雲以容嘆口氣,看蕭朔沒有不悅的樣子,才嘟囔道:“不帶總翻舊賬的,多影響感情。”
蕭朔俯身問道:“你說什麽?”
“沒什麽。”雲以容擺擺手,笑眯眯地說:“自然是感謝上蒼垂憐,讓你我二人喜結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