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今朝有酒
“既然要背着我說話,幹嘛非得開一間房呢。”
不遠處作尋常百姓打扮的是影衛中的孟一,雲以容排隊等待買糖葫蘆,跟系統發着牢騷。
蕭朔此行是為了查她爹貪污的案子,若有什麽人來彙報工作她是肯定要避開的。這點雲以容比誰都清楚,但還是不爽。她接過小販手裏的糖葫蘆,張嘴呼出一口白氣。
“夫人,您快嘗嘗吧。”小販眯眼笑得和善,“我家的糖葫蘆可是瓊州城獨一份兒,不甜不要錢。”
雲以容好奇道:“你怎麽直呼我為夫人?”
“您家相公跟得可緊着呢。”小販湊過來,壓低聲音說道。
雲以容嘴角微微抽搐,回頭看了眼低頭裝作擺弄撥浪鼓的孟一。小販又說:“夫妻嘛,向來都是床頭吵架床尾和。您嘗嘗這糖葫蘆怎麽樣,若覺得好,給相公也買一個。”
“我……”雲以容低頭咬了一口,确實甜。她依言又買了一串,徑直走到孟一面前塞給他,說:“給你的。”
“這……”孟一下意識後退一步,道:“這不合适。”
“拿着吧。”
雲以容扯着孟一的袖子,并肩走了一段路,微笑地路過小販。孟一小聲道:“夫人,屬下是奉命暗中保護您。我與您理應隔開一段距離才對。”
“連賣糖葫蘆的都說你是我相公。”雲以容輕飄飄地反問道:“你覺得還有人看不出來你的暗中保護嗎?”
孟一冷汗直流,說:“屬下無能。”
“自己去跟你的主子說無能吧。”雲以容餘光瞟到一家首飾店,轉頭對孟一說道:“所以我認為我們還是扮成夫妻比較好,你意下如何?”
話音方落,孟一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他咬着牙下意識就想下跪,又因為在外面不能這樣。他平生第一次生出了一些哀求的想法,道:“您想做什麽屬下都陪着,只是這……屬下實在不敢。”
系統實在看不過去,路見不平道:“人家影衛升職考核的要求都沒你這個難,主人,咱能不任性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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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朔談事情,要我回避,又給我派了影衛數一數二的高手,是為了保護我,還是為了保護他的皇位?”
系統說:“當時給您選擇這個劇本,原因之一是往前追溯幾世,蕭朔都終身未娶。原因之二便是要保您一生榮華富貴。但我實在是……能力有限,目前只能告訴您,初始設定和既定結局一定是您想要的,至于這個過程,包括種種細節,我的功能還有待開發。”
雲以容說:“就是你已經盡力了,讓我看着辦吧,實在不行也不能離婚,反正就是這麽個情況。”
系統頓了一下,樂觀道:“不過我一定還會繼續努力的,您放心,我最近有一直在接受繼續教育呢!”
這都什麽跟什麽……雲以容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沒想到當甲方如此心累,需求不講得很具體,乙方就瞎安排。比如說現在吧,她确實是嫁給了蕭朔,并且只有死亡才能把他倆分開,但是關于愛情這一話題呢?
雲以容回憶起蕭朔神色淡然說的那句“僅此而已”,頓覺失落。
“嗯,算了。我們回去吧。”她對孟一說。
正趕上了晚飯的時候回客棧,一樓已差不多坐滿了人。小環給客人上完菜,很有眼力見地跑過來問雲以容晚上吃什麽。
雲以容瞧見她被燙紅的手,皺了皺眉,說:“你先跟我上來吧。”
雲以容不知道的是,蕭朔已吩咐人在悅來酒樓定了一桌飯菜,只等她回來二人一起過去。他知道自己的皇後向來無肉不歡,吃點素菜像丢了魂似的,比喝藥還委屈。思及此處,蕭朔的嘴角泛起一絲淺淺的笑來。這笑容太不易被察覺,連他本人都未曾意識到,他的目光在一瞬間變得有多溫柔。這時,門被推開了,雲以容急匆匆進來,徑直走向桌前翻着包裹,甚至沒正眼看蕭朔,反倒是客棧的小丫頭,紅着臉道了一聲“公子”。
“找什麽呢?這麽着急。”蕭朔問道。
“小丫頭手被燙了,我給她找藥膏。”雲以容将一個小白瓷瓶遞給小環,說:“這藥膏可好用,你記得藏好,別被發現了。”
“是,是。多謝夫人。”
小環連聲應着,眸中還帶着淚光。雲以容心中不忍,說:“你塗完再下去招呼客人吧。”
等人走後,房間裏又只剩帝後二人。蕭朔說:“夫人真是心思細膩,這等細枝末節的小事也能注意到。”
“只要留心便都會發現的。”剛才着急,沒來得及脫掉狐皮大氅,雲以容伸手解開系在領口的蝴蝶結,聽見蕭朔問道:“出去逛這麽久,手冷嗎?你惦記小丫頭的燙傷,我倒是在想,你病好沒多久,別凍壞了身子。”
雲以容乖巧搖頭說“不冷”,暗自腹诽道:那別讓我出門回避啊,下次換你雪地一日游可還行?
蕭朔正要開口說什麽,孟一敲了敲門喊了聲“少爺”,得到允準後才進來,手裏還拿着雲以容買的那串糖葫蘆。蕭朔問:“什麽事?”
“這是夫人給您買的。”孟一恭恭敬敬地說。
雲以容:?
“夫人自己嘗過後覺得好吃,才又買了一串。”孟一補充道。
雲以容不知道這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見蕭朔用疑問的眼神看着自己,只好說:“是我特意買的。”
孟一轉身離開後,蕭朔說道:“你吃了一整串糖葫蘆麽?本來就沒好好吃飯,再甜的山楂也刺激脾胃,早知如此,我該親自陪你出門才是。”
他話裏的體貼實在太過自然,自然到雲以容有些恍神,她與他看起來真像一對親密愛侶。然而想到那句“僅此而已”,她又恨恨地咬緊了牙齒,擱到現代社會這不就是中央空調麽?誰都暖,暖完又不負責。
不過話說回來,你還想讓人家怎麽負責啊。都娶你了,也保證只有你一位皇後。你的小作小鬧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還想怎樣?
但是——不管怎麽安慰自己,還是高興不起來。
雲以容自認為小幅度地嘆了口氣。
蕭朔不動聲色吃完了糖葫蘆,眼瞧着他那位藏不住心事的皇後落寞地站在一旁,吃到最後也有些食不知味的意思了。事情往往就難在這裏,他或許明白她的情緒因何而變化,或許也知道解法,但不能解。再向前一步是完全未知的部分,他從未踏足過,為君者本該不能放縱自己到如此地步。蕭朔看向雲以容微紅的手,清清嗓子,說:“夫人,衣服穿好,帶你去悅來酒樓。”
她這一路是和蕭朔手牽手走過去的。孟一有了之前的教訓,索性當個富家子弟的随從跟着。今夜瓊州城燈火通明,格外熱鬧。他們走過一條繁華的街道,有頑皮的小孩子撞在蕭朔身上,他娘親急忙跟過來賠禮道歉,雲以容在一旁替他說:“無妨。”
賣面具的攤主使勁吆喝着,或許是瞧見他倆一身貴氣,竟拉住蕭朔的衣袖不讓人走。怕惹出什麽事兒來,雲以容急忙打圓場,道:“大哥,有話好說,你還想拉走我家相公不成?”
熙熙攘攘的人群裏,她這聲“相公”喊得堅定。蕭朔偏過頭去看雲以容,她笑容明媚地拉着自己胳膊,當真一副小媳婦樣子,讓人好生憐愛。攤主擺擺手道:“夫人說笑了,您喜歡這些面具嗎?買一副帶着吧,也應個景。”
蕭朔說:“今日是什麽節日嗎?我與夫人是遠道而來拜訪親友的,對此地并不是很熟悉。”
“若論節日也算不上,不過是入了冬,百姓們興致好,便自發刻了冰雕。往年都是圖一樂呵,今年悅來酒樓的掌櫃發話,冰雕排名第一者,可得一百兩呢。”
“這不是巧了麽,我們夫妻正要去悅來酒樓。”雲以容說。她覺得狐貍兔子的面具沒意思,但也不好意思不買。眼看着攤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索性随便拿了一個,說:“就它吧。”
怎料蕭朔說:“我也要一個。”
孟一在後面付錢,雲以容實話實說:“我不知道您還喜歡這種小玩意兒。”
“我看其他夫妻都是成雙成對地戴着出門,來。”
二人挑了個人少的地方,雲以容順從地稍微低下頭,等蕭朔給自己戴面具。這兩副面具都是狐貍,做工一般,若說有什麽驚喜的地方,大概就是,這樣的蕭朔應該絕對不會出現在皇城裏吧。
她不知道是否應該為此慶幸,慶幸自己獨占着的他是其他人都無法見到的。蕭朔似乎覺得耳朵勒得有些緊,正要調整皮筋的時候,雲以容同時伸出了手。他先将手放了下去,任其動作,她說:“覺得不舒服就算了,我也沒有這麽想湊熱鬧。不過是看人寒冬天也要扯嗓子喊,想着能照顧一下生意就照顧,這點銀子對我們來說也不算什麽。”
“夫人所說便是我所想。”
隔着面具,大紅花紋襯得人有些滑稽。但他語氣那麽柔和,又帶着那種理所當然。他與她夫妻一體,故劍情深。天下之中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
算了。人的煩惱大概在于瞻前顧後,放不下過去,又畏懼将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沒酒無所謂,本應該這樣才行啊。遠處有絲竹之聲響起,似乎是《鳳求凰》的調子,她在中秋的宮宴上聽過。那時蕭朔就坐在身側眸中含笑地看着自己。那時候的雲以容什麽都沒想,只覺得自己好快樂。
孟一正穿過人群,費勁地走過來。雲以容小聲說:“皇上,臣妾放肆了。”
她踮起腳,一手小心翼翼地抓着蕭朔的衣袖。
孟一的腳步登時定在原地。
他看見帝後躲在角落裏,戴在臉上的兩副面具摩擦碰撞,難為又沒有難為住一對有情人。人聲鼎沸中,他們笨拙地親吻。
作者有話要說:孟一:我似乎迎來了職業生涯以來的最大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