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飛蒲(7) 拼好的玻璃杯上裂痕還在,但能用
完了,才出生幾天就要再死一次。
瀕死的壓迫感來襲,肆江感覺身體發寒,根本沒時間分析萬俟池為何短時間态度發生巨大變化,他只能強迫自己腦子轉起來,快想出辦法逃生。
思考着,肆江緩慢朝掌邊靠去,如果萬俟池真要下手,他幹脆跳下去,賭一把運氣。
他是四葉草,講道理運氣要好的。
可肆江還沒能走幾步,就被萬俟池擡起手指推了回去。
“你……你要殺我嗎?”
肆江結巴地問道,他趴在萬俟池的手心,身子不自覺輕顫。但他被萬俟池推了一下後腦袋清醒了不少,心裏現在沒多害怕。
萬俟池沒有想要殺他的意思。
“不,躺好,別亂動。”
萬俟池冷着臉擠出幾個字,他現在腦內像是不斷在炸開,傳來撕裂的疼痛感,饒是他,也難以忍受。
不知為何,萬俟池哪怕如此糟糕的情況下也沒想過對肆江動手,甚至用護罩把肆江保護得嚴嚴實實。
大概這棵小四葉是真的很合他眼緣吧。
“你現在不舒服。”
肆江看着萬俟池咬緊牙關,面上頻頻浮現痛苦之意,能隐隐感知到對方身上的躁動情緒。
“停下吧。”
萬俟池只覺得自己的大腦像是被暴力拆成無數碎片,疼痛更甚,似乎有幾塊陌生的記憶碎片在腦中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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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度痛苦之下,萬俟池體內的能量也快要消耗殆盡,他控制不住地向下墜去。
腦海裏不斷閃回不完整的畫面。
白裙、鮮血、玫瑰和……
“溫稍!”
萬俟池睜開眼,被一張白色大網牢牢接住。
白色大網漸漸消散而去,萬俟池坐在地上,手中仍舊緊緊護着肆江。
“叮咚,答對了。”
沙啞的聲音頭頂響起,萬俟池擡頭,對上溫稍純黑的眼眸,這雙眼毫無感情波瀾,盡管溫稍面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但這雙漂亮的眼睛仍舊空洞。
萬俟池看着怒意一點點染上這雙眼,瞬間變得靈動鮮活了起來。
溫稍咧嘴一笑,眉眼彎彎,在冷白月光下靈動非常,像不谙世事的仙君。
“萬俟池,你活膩了吧?”
他沙啞的聲音裏罕見地帶着怒意,頗有幾分威嚴。
縮在萬俟池掌心的肆江被白線輕輕抱走,送回到溫稍頭頂,肆江其實沒有見過溫稍笑得這般燦爛,他常是不懷好意地勾着嘴角,帶着淡淡嘲弄。
溫稍他在……真情實感地生氣。
為他生氣。
思及此處,肆江心底被觸動,用葉片輕輕蹭了蹭溫稍柔順的長發。
那頭的萬俟池則是陷入了沉默,看着面前的溫稍,他腦子裏浮現一個畫面。
那個年輕氣盛的俊美少年臉上滿是怒意,清澈透亮的眼睛一閃一閃,盯着自己惡狠狠地警告道:
“萬俟池,你活膩了!”
那個怒氣滿滿地少年與面前笑着的溫稍重合,萬俟池睜大眼睛,腦中再度傳來撕裂的痛感,可眼下的萬俟池顧不得這股疼痛,只是捂着額頭說道:
“溫稍,我們認識。”
溫稍收起笑容,頭微微一歪:“還有這種事?”
“我……”
萬俟池還想說些什麽,就見鋒利的冷光朝他刺來,他起身躲避,原本想說的話被打斷。
“我是認識你,你是拐我崽子的壞東西。”
溫稍手中持劍,面上再度挂上熟悉的嘲諷笑容,萬俟池現下沒有多少能量,應付溫稍十分吃力。
三分鐘後,溫稍帶着肆江離去,萬俟池跌坐在地上,左手大臂多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不斷往下流血。
血液順着指尖流向地面,萬俟池順着血液的流向,看到漫山遍野的白。
這裏遍地都是野百合,在滿山綠景中密密麻麻地點綴着白色花朵。
萬俟池鬼使神差地起身上前,輕輕摸了摸一朵百合的花瓣,鮮紅的血液染紅白色花瓣,萬俟池猛地收回手。
他的腦海中又極快地閃過一個片段,但萬俟池沒能及時捕捉到。
似乎在遇見溫稍後,他的記憶正在逐漸恢複?
他過去和溫稍一定認識。
別墅裏,飛蒲沉默地抱着抱枕縮在沙發上,亂糟糟的卷毛下方是紅腫的眼睛和鼻子。
顯然是大哭過一場。
“小蒲,過去是我們不對,我們不該忽視你,我們已經知道自己的錯誤在哪兒了,對不起。”
飛蒲的母親,宣易丹,态度誠懇地低着頭道歉。
一旁的飛蒲父親飛城雖然沉默,但面上的悲傷和歉意做不得假。
“對不起。”
這是久違的,三個人坐在一起,心平氣和地溝通。飛蒲看着滿臉歉意的父母,覺得鼻酸。
他好像等這一刻等了很久,又好像早就放棄了等待。
“那……”
“你們不是領養新的小孩了嗎?”
盡管肆江告訴過飛蒲不是這麽回事,但飛蒲仍舊想知道一個答案。
從父母嘴裏。
“不是,那是你大伯的孩子,最近剛破殼,他出差,我就幫忙送一送。”
飛城急忙解釋。
“嗯,那你們……”
“在我離家出走的這兩年,有想過我嗎?”
飛蒲輕輕應聲,咬着下嘴唇慢慢問出這個問題。
他在外面的世界跟現在的隊友待久了,脆弱敏感的心也變得堅強了不少,那些叛逆時期的怨恨漸漸淡去。
但他仍舊無法釋懷父母對他離家不聞不問這件事。
“找過的,我在岚芷星找到過你,但是……”
“當時我覺得把過得那麽開心的你帶回來,是一種錯誤。”
飛城哽咽了一下,擡頭看向飛蒲,小心翼翼地問道:
“小蒲,對不起,你現在願意和我們回家嗎?”
親耳聽到來自親人的真誠道歉,飛蒲覺得心中一輕,纏繞在心頭的線團被解開,但他并沒有開心起來。
沉思許久,飛蒲笑了笑,露出兩顆稚氣十足的小尖牙。
“對不起,我不能回家。”
“不是還在鬧脾氣,是我在外面有了無法割舍的夥伴。”
“我會回家看看,但不能停留。”
飛蒲腫起的圓眼此刻亮晶晶,他是笑着說這段話的,少年模樣看着乖順極了。
矛盾終究橫在雙方中間幾年,飛蒲确實在外面的世界找到了自己的人生,在他最痛苦的幾年,是那些夥伴陪伴自己度過的。
他無法放棄那一切。
“這……”
對于宣易丹和飛城而言,飛蒲的話自然是有些戳痛他們的心,他們一時無措,欲言又止。
“抱抱呗。”
慵懶的聲音在頂上響起,三人轉頭,看見溫稍趴在二樓,手撐着側臉朝這邊看過來。
宣易丹和飛城還有些不知所措,那邊飛蒲倒是主動上前伸長手抱住了兩人。
被抱住的兩人看着低着頭的飛蒲,心中酸澀。
這些年,真的變了不少呢。
褪去暴躁易怒的脆弱外殼,飛蒲其實堅韌又懂事。
只是可惜,這段成長的過程,他們沒能參與,他們作為父母失職了,萬幸飛蒲有在好好成長。
飛蒲又和父母說了些話,将這些年堆積的委屈一并發洩而出,但他現在釋然了,只當是故事一般講出來。
待三人分別的時候,溫稍代替飛蒲送客。
“別太難過,這是沒辦法的事情,現在算是最好的結局。”
他們缺席了飛蒲最重要的幾年,早就被割裂的雙方自然無法輕易合并。化解了誤會和矛盾,以後還能往來,對雙方來說是不錯的結果。
“謝謝。”
宣易丹真誠道謝,注意到溫稍肩膀上的肆江,在看清對方的葉片後微微一愣,旋即挂上溫和的笑容。
“你好。”
肆江發現有人看自己,禮貌地搖搖葉片打招呼。
“你好呀。”
宣易丹被可愛的小草逗笑,心中郁悶被驅散。
“溫稍先生,這就是……”
“對,這就是我崽。”
出于職業習慣,宣易丹仔仔細細打量着肆江,旋即發覺不對勁,眉頭微皺。
溫稍注意到了她的表情變化:“怎麽了?”
“沒什麽,好像和資料數據有點出入,我再回去研究研究。”
宣易丹笑笑,沒有明說,就帶着飛城匆匆離去。
溫稍看着兩人的背影,感到奇怪地撓撓頭。
回到別墅,飛蒲給了兩人一個壞消息。
那就是:飛蒲要去其他地方做任務了,明天就動身離開。
對于肆江和溫稍來說:他們失去了大別墅和免費的飯,還有一個好使喚的跑腿。
“要去航空站送你嗎?”
溫稍自覺地伸出手掌,飛蒲深呼吸幾次,強行壓下心中想要揍人的欲望。
從口袋裏摸出一張卡,遞給溫稍。
“不用送我。”
“密碼是小江的破殼日,裏面是我所有的存款,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這麽缺錢。”
“但是記得多給小江買點好的營養品補補身體。”
溫稍接過這張卡,朝飛蒲淡淡一笑。
“謝了,就當我崽欠你的,以後他會還。”
飛蒲看着小肆江,無奈地笑笑,沒把這話放在心上。
“我才是要謝謝你們,如果不是你們,可能我和我父母,會成為我一生的遺憾。”
飛蒲之前沒想過,居然有一天能和飛城、宣易丹坐在一起解開過去的所有矛盾。
他久違地在兩人身上感受到愛。
這就讓他非常滿足了。
拒絕煽情的溫稍只是擺擺手,帶着肆江上樓睡覺。
第二天一早,飛蒲不想打擾到兩人休息,輕手輕腳地動身來到航空站。
買好票後,他站在入站口,若有所感地轉過頭。
空蕩蕩的大門口不見熟悉的人,他有些失望地轉過頭,突然覺得手中一沉。
手中多了一瓶草莓牛奶,草莓牛奶上還印着淺淺的愛心四葉。
飛蒲看見草莓牛奶,便在自己身旁細細查看,果不其然看見兩根白色光線。
白線見飛蒲看過來,朝他比了個心,遂而消散而去。
“真是……寒酸死了。”
大風襲來,卷來些玫瑰花瓣,在空中飛舞。
飛蒲握着草莓牛奶,朝進站口堅定地一步一步走去。
來宜朝星這一趟,他任務失敗了。
但收獲頗豐。
作者有話要說:
飛蒲:第一工具人下班了,謝謝,謝謝。(鞠躬)
萬俟池:謝謝,我要上班了。
《小江的欠債本本》
今天欠了飛蒲一筆巨款,雖然我半分沒見到。
這就是“父債子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