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飛蒲(6) 危·崽崽·危
“是不是今年十五歲左右,圓眼圓臉自然卷,脾氣很差說點什麽都炸毛,但是心很軟好說話的暴躁笨小孩?”
“……是。”
女人驚訝于溫稍簡短幾句話就把自家兒子刻畫地格外生動,更驚訝于兩人的關系似乎不錯的樣子。
能夠這麽精準地描述,兩人不說十分親密,至少也是相熟。
就飛蒲那個臭脾氣,能有朋友,真是太神奇了。
“那個,你怎麽認識小蒲的?”
“他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們?”
擁有同樣想法飛蒲的父親古井無波的眼睛瞬間放光,連忙坐到溫稍對面,直勾勾盯着溫稍,有些着急地詢問。
如果有面前這位幫忙,那他把順利飛蒲帶回家的可能性就增大了不少。
“我怎麽認識的你們,就怎麽認識的他。”
潛臺詞:碰瓷敲詐認識的。
但顯然面前兩位聽不出來這層意思,還在尋思,飛蒲也開車撞過溫稍嗎?飛蒲不能開車,那是不是在飛躍的時候沖撞到了。
“小蒲就是這樣做事莽撞,但他人很好的,真是不好意思了 ”
飛蒲的父母像部分父母一樣,在察覺自家兒子做錯事後,積極替他道歉。
暴躁笨蛋的父母是好脾氣的笨蛋。
有了這個認知的溫稍拿起一旁的零食,放入嘴中嚼得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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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一次喝醉了跟我提過你們,說你們對他很壞,說着說着就哭了,怎麽也哄不好。”
“你們是不是有矛盾?”
溫稍說得煞有其事,但他也不過跟飛蒲認識了四天,現在根本就是在胡編亂造。
“天哪!他才十五歲,怎麽可以喝酒?!”作為營養醫生的飛蒲母親在聽到這裏之後,捂住嘴驚訝地提高了音量。
“……”
天哪!這是重點嗎?
溫稍繼續面色不變地扯謊:“是喝草莓牛奶醉的。”
“小蒲喝草莓牛奶會醉?”飛蒲母親震驚地瞪大雙眼。
“我怎麽不知道?老公,你知道嗎?”
“我也不知道。”
男人撓撓頭,奇怪地看向嚼零食的溫稍,對溫稍不禁起了一些疑心。
世界上會存在喝草莓牛奶喝醉的人嗎?
“你們當然不知道了,不然……”
“他為什麽覺得你們對他不好?”
溫稍放下手中零食,張口含住沾着殘渣的纖長指尖,他擡眸看向兩人,漆黑的眼眸帶着審視之意。
冰冷的視線在兩人身上掃過,兩人讀到溫稍眼中的責怪,打了個冷顫,寒意由心底冒起。
他們……對飛蒲疏忽到了如此地步嗎?
細細想來,自大兒子戰死後,他們很長一段時間都沉浸在喪子之痛中,忽視了飛蒲。
後來他們走出痛苦,想要接觸飛蒲的時候,飛蒲已經成長為他們陌生的模樣,讓他們不敢接觸。
飛蒲越來越沉默壓抑,偶爾說幾句話情緒也十分不穩定,暴躁易怒,飛蒲敏感脆弱的情緒讓他們害怕,他們不敢與飛蒲說話,他們害怕因為自己言行不當失去飛蒲,因此在患得患失中與飛蒲漸行漸遠。
他們未曾想過,這份疏遠對于飛蒲而言傷害有多大。
“原來是這樣……”
“我說好端端的,為什麽要離家出走呢。”
中年男人頹喪地坐在椅子上,眼圈泛紅。
“小蒲是離家出走的啊?”
溫稍若有所思地輕聲自言自語,飛蒲是離家出走,那棟別墅是誰的呢?
“嗯?”
中年男人疑惑地出聲看向溫稍。
溫稍自然地摸摸下巴,問道:“你們在他離家出走後沒找過他吧。如果他不主動說起傷心往事,我以為他是孤兒呢。”
“為什麽不找?”
“找過,悄悄找的。”
飛蒲父親深深嘆出一口氣,像是被抽幹了全身的力氣。
“但他,在外面過得很開心……”
他動用自己所有的關系打聽到了飛蒲所在的地方,隔得遠遠地看過飛蒲一眼。
飛蒲跟一群奇形怪狀的人走在一起,笑容燦爛。
那是飛蒲在家中從未有過的輕松模樣,他就站在人群中肆意地放聲大笑着,臉上滿是少年朝氣,耀眼奪目。
這讓他怎麽敢把去見飛蒲呢?他要怎麽把他關回這個死氣沉沉的家裏呢?
“笨。”
溫稍蹭吃蹭喝完畢,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擡手間,無數白色光線冒出,将腿上綁着的繃帶拆開,露出毫無傷痕的瓷白小腿。
“你……”
飛蒲母親愣住,她分明記得溫稍腿傷得很重,小腿上滿是傷可見骨的傷口,現在怎麽回事?
“你們真的笨得要死。”
溫稍沒有解釋腿傷,輕輕略過了這件事,只是繼續罵着,兩人自覺理虧,低着頭任由溫稍說教。
“孩子不聽話、不懂事,打呗。”
“诶?”
在兩人疑惑不解外加驚訝非常的視線中,溫稍慢悠悠地解釋道:
“不會講話溝通,難道你們手腳也斷了嗎?”
“他難過就抱他啊!不會聊天總會親親抱抱舉高高吧,你們可以沉默,但不該疏遠他,他在感受不到愛的環境裏會逐漸枯萎。”
“他是你們的兒子,不是裝在櫃櫥裏的玻璃玩具,他不會因為擁抱而破碎。你們可以害怕失去,但不可以什麽都不做。”
“難道你們指望他自己長好嗎?”
溫稍的話震耳發聩,飛蒲父母瞬時醍醐灌醒,後悔的痛苦情緒湧上。他們哪能沒意識到自己錯了呢?只是在意識到的時候,局面就已經無法挽回。
是啊,他們當初發現飛蒲不對勁的時候就該……
“後悔沒意思,把握未來吧。”
溫稍勾起嘴角,聲音放得很輕很輕,深邃的黑色瞳孔似乎有一種魔力,使人移不開視線。
“我可以給你們一個機會見飛蒲。”
不知名的小公園裏,肆江坐在秋千上,眼睛紅腫、頭上插着幾片樹葉的飛蒲蹲在一旁輕輕推動着秋千。
此時已是下午時分,正趕上學堂下課,飛蒲看着瓜瓜車陸陸續續載着植物幼崽路過,心下暗道不好。
他好不容易把肆江哄好,這下看見這又要生氣了。
“你就不能管管你的臭脾氣,生氣就不考慮後果,你這是無效生氣!卷毛笨蛋!”
果不其然,肆江看着別人下課,不存在的眼睛都因嫉妒變紅。
小四葉草又氣得轉過身不看自己,飛蒲無法,只能耐着性子繼續哄肆江。
“那什麽是有效生氣呀?小江能不能大發慈悲告訴我?”
面對眼前的情況,飛蒲也很委屈,明明是他比較難過,卻還要在這裏哄小孩,他活了那麽幾年就沒有過這麽耐心的時刻。
肆江打了個哈欠,回道:“我現在這樣,就是有效生氣。”
“讓你不得不正視自己的錯誤,耐心道歉,花出十二分精力來哄我。”
飛蒲有些明悟,但仍舊有不理解的地方,他嘟嘟囔囔地說道:
“可別人不一定有我對你這樣的好脾氣。”
“抱我。”
肆江玩秋千玩累了想休息,飛蒲将秋千停下,把肆江小心捧起,輕輕放在自己頭頂。
“難道你覺得你爸媽對你,能比你對我要差嗎?”
睡在蓬松的卷毛上,肆江有些困倦,說話的聲音也減弱了很多。
飛蒲明白了肆江的意思,他要自己在面對今早這種情況的時候,不要跑,要留下來鬧。
要鬧個清楚明白,不要帶着憋屈逃走,自己跟自己生悶氣。
“謝謝。”
飛蒲真誠地感謝的同時也在感慨,肆江真的才剛出生幾天嗎?為什麽這麽懂這些……
不過轉念一想溫稍也是這麽邪性的人物,便也不覺得奇怪。
有其父必有其子呗。
“說起來……小江你不叫溫稍叫爸爸呢。”
之前沒有特意關注,但一回憶,飛蒲發現肆江每次叫溫稍都是叫本名,溫稍倒是“乖崽乖崽”的叫個不停。
“嗯,是有這種事。”
肆江已經很困了,仿佛下一秒就要睡過去,但還是撐着最後的意識給飛蒲解答了這個問題。
“因為我不習慣,溫稍也不習慣。”
說完肆江便睡了過去,傳來淺淺的呼吸聲。
肆江上輩子當了一輩子的孤兒,他的習慣更要偏向流浪時期,而溫稍也也孤身了大半輩子,過慣了無拘無束的生活,對于他們兩個而言,目前還不能習慣突然擁有了一個父親/兒子。
當然這不是飛蒲能理解的範圍,他只覺得奇怪。
但是肆江已經睡着了,他也不能再把對方叫醒來解答自己的疑惑。只能坐在秋千上百無聊賴地蕩着,像是在等人。
飛蒲轉動着手上的手環,要不是今早出門除了肆江啥也沒帶,他也犯不着動用這玩意兒。
“喲,昨天不是還跟我對着幹嗎?今天就知道求助了?”
滿是嘲弄的低沉聲線從上方響起,一身黑色西裝的萬俟池從天而降,他不知道從哪弄來皮筋将及肩的頭發綁在腦後,露出一張邪氣十足的冷豔臉龐。
“叛逆的小蒲公英。”
他落到飛蒲面前,煙味夾雜着玫瑰花香朝飛蒲襲來。
“啧,就知道來的是你這個癟三。”
飛蒲當然還是怕萬俟池,但是現在沒辦法,萬俟池性格陰晴不定,運氣好趕上他心情好的時候就沒問題。
飛蒲更怕溫稍晚上過去見不到肆江會發瘋。
萬俟池不會殺他,溫稍會。
“你不怕我對這棵四葉草做什麽了?”
萬俟池并不介意自己被飛蒲這樣罵,只是笑着朝飛蒲腦袋伸手。
“怕,所以我聯系了隊長。”
飛蒲擡手握住萬俟池的手臂。
“你最好不要做什麽,乖乖把我帶回家。”
“呵,你真是……”
有磁性的聲音輕笑一聲,帶着些許無奈,飛蒲松開萬俟池的手。
他看出來了,對方今天心情不錯。
那沒事了。
心情好和心情差的萬俟池可以看做兩個人,以現在萬俟池的狀态,飛蒲哪怕擡手給他兩耳光他都只是笑笑。心情差的萬俟池,飛蒲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都有可能被按着打。
飛蒲聽隊長說,這是因為萬俟池的精神狀況出現了些許問題,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唔……煙味。”
肆江睡眠淺,在萬俟池出現的時候便睡不下去,本來想埋頭繼續睡,但失敗了,只能裝作被吵醒。
肆江聞到很重的煙味,擡頭看向萬俟池,淡淡說道:
“你抽煙。”
“嗯,怎麽了?”
萬俟池大抵是沒怎麽跟植物幼崽接觸過,看着只有拇指大的小草說話,覺得很有意思。
“抽煙對身體不好,活久點。”
肆江想起上輩子,廢星上有很多工人都抽煙成瘾,閑下來的每一刻都在抽煙,年紀不大卻得了癌,最終不得不換機械器官。
但機械肺很貴,他們只能把自己抵押給制造機械器官的公司,當他們的實驗體。
“擔心我?”
莫名受到才見面的小草關心,萬俟池有種頗為奇妙的感受。昨天見溫稍那副難搞的德性,沒想到他的崽子倒是挺可愛。
“倒也不是。”
肆江搖搖葉片否認。
“你身上的煙味熏到我了。”
萬俟池面前這個小草嚴肅正經的模樣逗笑,朝對方攤開手掌:
“那真是抱歉了,要不要再忍忍?我帶你回家啊。”
肆江思考片刻,跳上萬俟池的手掌,趴倒在他的掌心。雖然這人身上有煙味,但左手掌心倒是玫瑰味更濃些,也沒那麽難忍。
柔軟細嫩的葉片貼上掌心,一股奇異的感覺在萬俟池心底滋生。他心情不錯地笑了笑,伸出另一只手抓起飛蒲的衣服後領。
“飛蒲,抓緊,走了。”
“啊?”
飛蒲還沒有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下一秒,萬俟池帶着兩人騰上高空,飛蒲看着腳下遙遠的建築,不禁腿軟,爆發喊叫:
“啊啊啊啊啊!”
喊叫完,飛蒲發現最讓他難受的不是這個高度,而是來自衣服勒脖,他連忙抓住萬俟池的手臂,用力拍打,用最後一口氣怒嚎而出:
“窒息了窒息了!萬俟池!我要窒息了!!!”
“你還挺麻煩。”
不過幾秒,萬俟池已經來到飛蒲家頂上,他看到頂樓天臺的人,眸光一暗,将飛蒲扔了下去,随後便以高速離開。
溫稍趴在欄杆上,正好看見眼淚鼻涕一大把、滿面驚恐的飛蒲朝他砸下來。
“噫。”
嫌棄的溫稍召出白線,将飛蒲穩穩接住,随後朝身後丢去。
“給,好好安慰他,記得把話說開。”
在溫稍身後,飛蒲父母接住自家兒子,久違地抱着自家兒子,讓兩人都紅了眼眶,他們對溫稍感激地點點頭。
溫稍嘆了口氣,一把跳上欄杆。
飛蒲父親見狀問道:“你要幹什麽去?”
“你們兒子回來了,但我的崽好像被人拐跑了。”
溫稍閉上眼,硬生生壓下眼中戾氣,說完他便縱身一躍,踩着白線在高樓大廈間快速奔跑。
另一邊的肆江被萬俟池帶着在城市上方飛來飛去,肆江身上罩着一個保護罩,讓他能在狂風中依舊穩穩坐着。
“你想帶我去哪裏?”
肆江轉頭看向萬俟池,對上他泛紅的黑眸,黑色瞳孔裏像是紅色墨水暈染開,将殺意和暴戾一并注入。
他僅僅掃了一眼肆江,肆江便感受到濃烈的殺意。
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肆江:-全文完-(冷酷)
【小唐唠嗑】
說起來要提醒一下,這本書裏沒有正經的反派。
非要說溫稍比較像反派(X)。